“你也太小瞧我了”,我笑,冲冥宫方向努努嘴,“那冰块少了两块,他不敢把我怎么样,否则我就撤掉冰块烧光他的冥界。除了你,还没有哪个在我面前占到了便宜。”
火夕顿了顿,与我面对面,神情柔和了不少,问:“也便只有我才能欺负你占你便宜?”
“……火夕我觉得你的理解能力有缺陷。”我如实道。
这厮却不与我辩驳,牵着我不急不缓地走在街上。仿佛周遭的一切惊惶呼叫都与他没有干系,与我也没有干系。
走着走着火夕便问我:“流锦你去拿的地瓜呢?”
我道:“吃完了。”
“……没想过给我留一只么。”他问。
我道:“想过啊。”
“那地瓜呢。”
我道:“我也只是想想而已啊。”
“……”
回到冥宫时,冥主已先我们一步抵达,见了我与火夕连忙一个劲儿低声下气地认错道歉,说对我并无非分之想纯属个人(蟹)崇拜云云。火夕自然是不信的。然后再求我施恩再结一次冰盾,免去冥宫被天火吞噬之厄运。
火夕十分有威严,道那驴头冥主实在胆子太大,居然敢觊觎龙君妹妹也就是我这个锦公主。今日就算救冥界于火难,他日若被龙君知道,也照样将这冥界抹平。
尽管话是这么说,眼下被我放出的天火若再不及时困住,恐就真会烧到冥宫来。遂最终我还是再一次去了黒木林,捏诀将破掉的冰盾再结回来,另重新加了两块冰盾,一共八面。
没出三五日,那天火就已经微弱得只剩下火种。
待七日以后,八面厚重的冰盾开始融化干净,收走了火种冥界也便再无后顾之忧。
遂七日后在我与火夕要离开冥界返回九重天的前一晚,驴头冥主见天火之灾已除心情大好,在冥宫内举办了一场饯别会。
冥主他尤为喜欢做这样的晚会,看来是一只不甘寂寞的鬼。
晚会时,我与火夕皆入席了,但是不怎么尽兴。因那些入前表演的鬼姬们个个窈窕是窈窕,但就是面色卡白,怎么看怎么觉得渗人。
几杯水酒下肚之后,我颇觉得有些乏,火夕便送我回园子里,陪着我歇息。结果偌大的饯别会就只剩下冥主一人独自享用。
像是他的饯别会。
原本今夜该火夕去黒木林收火种的。他说他们仙族业火的火种不可随意丢弃,恐遭有心之人利用那就得不偿失。
我睡在床榻上,头脑昏昏胀胀,凑近陪我同躺在榻上的火夕抱着他,摸索着亲吻了他的嘴角,问:“你不去捡火啦?”
火夕下巴蹭着我的发,道:“无妨,明早去也可。”
我道:“今晚去也是去明早去也是去,既然能今晚去为什么还要留到明早呢,冰快融没了,我也无法随你一起去捡火。等你回来,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良久,火夕唇碰了碰我的额,道:“就依你。”他让我在这里等他,他很快便会回来。等我睡醒了一睁开眼睛,也就能看见他。
见我点头,火夕才安心离去。
他走后,我自床榻上坐了起来,手扶着额。其实我头痛,哪里还能睡得着。
火夕他不晓得,冥主给我喝的酒了加了额外的东西。他以为那驴头冥主没有那么大的狗胆。实则冥主却是有那么大的胆子。
我强忍着不适,捏诀将许久不用的玄冰寒刀拿出来,怕是我许久不用它它都快生锈了。我抠了抠刀柄把刀魂冰魄抠了出来,仍旧是有两条缝无法复原,便又将它摁进了刀柄里。而后再抠出,再摁进,反反复复无趣得很。
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撞开,跌跌撞撞闯进了个人来,一身酒气,不是醉得失去清醒的冥主又是哪个。
他呵着气道:“我知道你一个人在房里。”
“我也知道”,我道,“是我让火神殿下去收天火火种的。”
“等他收完天火回来,你就再也不能威胁我。冥界再也不会被一把火烧干净。现在——”冥主跌跌撞撞地走进屋关上屋门,“轮到你讨好我了……若是不想仙界知道有你这么一个魔族混入,你就得从我。”
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我揉着发痛的灵穴,问:“想我怎么从你。”
他双目露出****的光,似回忆一般道:“当年我抓住魔界公主的时候那般小,而今却长这么大。虽是一个模子刻的,但委实是眼前的这个更诱人一些……嗝,你放心,仙界不知道魔界有你这么一位艳绝的公主,只有我才知道……当年你们杀了我众多鬼族,现在你若是不想我将你的身份透露,就拿你的身体来从我……况且你还中了我的药。”
当年……就算当年我还那般小……他不还是如今日这般露出****的目光,倘若不是阑休救我得及时。
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笑得有些勉强,道:“你怎么知道仙界就不清楚魔界有我这么一位公主呢。”
驴头冥主撑着摇晃的身体到桌边,一眼不眨地邪气地看着我,约摸是觉得有些渴,往自己的嘴里灌茶水,无不得意道:“仙魔大战时我还是孤魂野鬼,那时整个仙界皆以为魔尊之妻连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一齐魂飞天外烟消云散。只有我亲眼看见魔尊之妻诞下了一颗琉璃。”
“只有你知道?”我下了榻,身体有些不稳地站了起来。
他说:“只有我知道。”
我边向他走去,边笑:“既然如此,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说:“你别无选择。”
我离他越来越近,问:“你们鬼族归顺了仙界得到了什么,听说仙族很是嫌弃你们鬼族。没有哪个仙族愿意来冥界,冥界亦乱得很根本不怎么在意你这位冥主。”
我戳到了他的伤心事,他伸手就欲过来抓我,瞪着眼,尖下巴凸额愈加污眼。他怒:“那又怎么样,我鬼族也还是仙族!”
“不怎么样”,我顺势扑向他,玄冰寒刀刺破了皮肉,“只是那样的话,你死了,没有哪个会发现你。这么多年你都能活着,算是你赚来的。”
……
眼皮厚重得再也撑不开,我重新躺回榻上。不知火夕捡完火种回来,我还能不能如时醒来……
人生就是一场折子戏,在下一场转折之前往往无知无觉。
清晨到来,天边卯日星君拉着日车在天边奔过,收起了夜幕。天河里闪烁的星子渐渐暗淡了下来,平静的水面折射着温和的光华。
茗闫抬起素白的手揭开面皮上盖着的书,瞠了瞠细长清然无双的目,自岸边的草地上坐了起来,面前的鱼竿依旧安静地躺着,鱼线深深浅浅地被扯动,似乎有鱼儿上钩了。
然而,当茗闫刚想去拉鱼线时,天河的水面忽然漾起了一圈一圈的涟漪。他的鱼儿被吓跑了。茗闫眯着眼睛看向那涟漪的中心,却发现一位身着白衣的女子正在河边采水。
面上带着笑,长长柔软的发自肩上垂下,发梢扫在了水面上。
茗闫淡淡出声道:“仙子采水灌花,该去瑶池。”
女子头也不抬,随意应道:“不行瑶池里的水没有这里的清澈,我不是拿去灌花的。”
茗闫问:“那你是拿去做什么用的?”
女子道:“最近我学会了酿酒,青夜君说在早间日车将将滑过之际,这天河里面的水最新鲜,可以拿来酿酒。”
“青夜君竟会这些?”茗闫尾音拔高了些,显然是不能置信。
青夜君乃九重天里的一位尊贵上神,平时就与他走得近,可他却不知道青夜君还会教人酿酒。青夜君亦没说他教过哪个仙子酿酒。
“你不知道吗,青夜君不仅会这些,还会许多别的。”
“比如呢?”
“做饭食啊。他做得尤为好吃,你说他怎么就不是食神……呢。”女子一直无知无觉地与人闲话,总算是意识过来了这里这个时辰不该有人与她说话,她猛抬起头来。
茗闫已经走到了她身边。一身银白的广袖衣袍,晶透细长的银色眸子,低垂着正看着她。面上神色不喜不怒。他抬手指了指不远处那自己的鱼竿,不咸不淡地提醒女子道:“你在此地采水,搅跑了我的鱼。”
女子愣愣总是回不过神来,张了张嘴,半晌才细细道出一句:“我不是故意的……”想她一只在山涧修炼的花小妖,得幸经神仙姑姑指点方才飞升至这九重天。在九重天她也只是一名小小的花仙子,像她这般的花仙子九重天上数不胜数。但她却从来没见过如眼前这般安静美好的人。
从前没有,往后更不会有。
那样安静美好的人,明明站在眼前,温润清浅似这天河里静静流淌的河水。听他挑着眉梢继续闲闲淡淡道:“早间这里的水沾了晨雾,不是最新鲜的。晚间夜车滑过时这里的水才是最新鲜的。”
“啊?”女子醒过神来时,茗闫已经收起了鱼竿与一皮书,款款离去。留给她一抹银白高挑的背影,衣角在晨风吹拂下向后扬起,夹杂着淡淡的晨雾的水息。
后来茗闫知道,初初在天河边采水的白衣女子,叫斐澈。是一名杨花仙子。斐澈给茗闫的第一印象,也却却是堪得上那细碎的杨花,洁白无瑕。
人生就是一场折子戏,在下一场转折之后岁月静好。
若不是那晨间天河边的一场意外邂逅,斐澈仍旧是一名小小的花仙子,茗闫亦仍旧是几万年如一日安静沉寂的水神。
这日夜里,青夜君兴冲冲来水神宫找茗闫。带来了一坛子花酿要与茗闫一起品尝。彼时茗闫正在书房里批注道经,似对那花酿产生不起多大的兴趣。
青夜君兀自找来了壶,就在书房里摆上开始温酒。他说像这样的花酿要先煮一煮才能闻得芬芳。
那酒确实很好闻,清甜而雅致。使得茗闫放下了手里的道经,继而端起了青夜君递给他的酒盏。
稍稍一品尝之后,青夜君闪着璀璨的眸子,一脸焦急地问:“味道如何?”
茗闫先不说那酒好不好喝,而是反问:“你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