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去过平遥的人都说,它太贫瘠古老,不及丽江的华丽,没有凤凰的优雅,但是我却一直是想去的。从小就喜欢古老的事物,越古老越有故事可寻。
在从太原去平遥的路上接到小夏的电话,她语气急促,说:“点子赶紧给我想一个关于婚外恋的故事大纲,赶紧赶紧。”
那段时间,为了增加旅行的经济来源,我接了很多杂七杂八的稿子来写。有陈词滥调的散文诗歌,有煽情的晚会串词,有蹿红的口水歌乐评。总之能够拿到稿费的文字,我统统都接。当然也有肉包子打狗一去没影儿的时候,不按时给稿费或者拖欠稿费的比比皆是。于是开始想自己是否应该换个方式去增加经济收入,可这又是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就像旅行,放弃亦是艰难。
和小夏合作已经很久了,渐渐成了朋友,所以只要她一开口,我总会竭力配合。只是,这样的题材从未触碰过,脑子里完全没有概念。只能告诉她,我正在旅行,等信儿吧。
车到城门外便停下了,古城里进不去汽车,只能换电动三轮进入。这样让我更好地浏览了它的大概面貌。
平遥的建筑都是明清的古建筑。明清时期,这里商家荟萃,人民生活颇为富庶,住宅的建筑都非常讲究,多为四合院。大门前有宽宽的石阶,富裕的人家门口还有一对威风凛凛的石狮子,最有特点的是门楣,除了厚实的匾额外,还有精美的石刻砖雕。这让我想起了在北京后海看到的那些相像的建筑,那些代表身份的门当和代表地位的石阶都极有意思,所以平遥也有“小北京”之美名。在临街的店铺前,有过去的票号、钱庄、镖局,浓郁的晋商文化气息真是让人有时光倒流的感觉,仿佛稍不留神就能在街道上遇见背着双手梳着小辫悠悠踱步的古时商人。
冬天的平遥是旅游淡季,古老的街道上穿梭的几乎都是本地的居民,这样冷冷清清的街道,我却实在喜欢得不得了。厌倦了大大小小的旅游团像“下饺子”一样的旅游方式,一旦遇到这样的清净之地,就觉得珍贵至极。
我住的客栈是一个典型的山西四合院,就坐落在市楼的旁边。一条长长的笔直的通道,走进去两边都是房间,然后被一道道门槛分割成了独立的小院,这些小院都有自己的名字,从外到内分别是宅门、倒座、院落、厢房、正房。一排红色的灯笼整齐地挂在房檐上,让人觉得欢喜。
因为是淡季,这里几乎没有游客,我挑了一间厢房里的房间。在南方长大的我第一次看到炕头,真是一阵癫狂。虽然这个炕头已经经过改良,不烧柴火烧暖气了,但依然让我兴奋不已,各种打滚,各种四仰八叉。
早晨看到路边卖“碗托”的小摊,当街坐下就要了一份,卖东西的商家一口浓郁的山西话,那声儿仿佛是从鼻孔里发出来的。一只猫咪走过来软绵绵地靠着我的脚踝,懒洋洋地叫了一声。对面街边有个头上裹着白色毛巾的大爷,站在晨曦下打开报纸旁若无人地阅读。有女孩儿洗了长长齐腰的头发,站在路边埋头用手指梳理。骑着自行车叮叮当当过路的人,都被围巾和帽子遮去了大半个脸。平遥普通的一天就这么开始了。
我依然是一个“懒惰”的游客,比起逛景点来,我更愿意和小猫小狗挨在一起晒太阳,蹲在街边看两个大爷托着腮帮半天也走不出一步棋,寻着犄角旮旯的小店,吃着那些有奇怪名字的小吃,栲栳栳、猫耳朵、拔烂则……我最喜欢做的事情是在古老的街道上散步,慢慢悠悠地感受着这座古城的慢生活,散着散着就到城门外去了。
城门外的城墙上有历史留下的痕迹,那些弹洞斑驳的地方,呈碗状的凹痕盛满了战争的屈辱后,向四周放射出一根根狰狞的线条。弹痕的旁边钉着醒目的解说词。我不知道有多少人站在这里沉默思考过。游人在拍照,有情侣在城墙下亲昵,更多的人无动于衷地匆匆走过。我裹紧了羽绒服,不知道是寒冷还是难过,身体微微地颤抖了一下。我仿佛听到了那些号角声,那些倒下又站起来挥舞着旗帜的战士。
2004年10月17日下午两点半左右,位于古城正南门的一段古城墙突然坍塌。卖烟卷的阿姨至今都无比清晰地记得当时的时间,她说:“我那时正从那边买了东西回来,那堵墙就那么一下倒了,满天的黄沙扬起,太吓人了。”我问:“是什么原因呢?”她说:“年纪大了吧,跟人一样,什么都有个期限的。”我又问:“那您知道这里发生过的战争吗?”阿姨说:“那已经是老早老早以前的事情了。”平遥人其实不愿意提起那些悲伤的历史,他们更愿意记住这里曾经的辉煌盛世。
路过一家咖啡馆,看到里面有电脑可用,便走了进去。
开机的时候,我在屏幕的反光中看到自己左边的脸颊上突然冒出了一个小包,不知道是平遥牛肉还是竹叶青让我上火了。压一下,疼得眼泪直流,于是连摸也不敢摸了。
稿子有了一些头绪,于是赶紧记录在邮件里,总是怕一瞬间的念头消失得太快。这个习惯从以前开始写歌的时候就已经养成了,心里但凡有一个想法,就要赶紧写下来,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全然忘记了。认识一个著名的音乐人,他说,他的音乐多半是在梦里产生的,所以他总是在半夜惊醒时爬起来写歌。
在平遥待了几天后,我继续一路南下,脸上的那个小包越发茁壮成长,我还是没有太在意。因为凭着长久以来的“战痘”经验,它应该在不久以后就会自然消失。
可是回到家以后,它已经长到了拇指大小,摸上去已经没有疼痛感了,这才引起了重视。
到医院挂了个专家号,那个医生身后还站着几个实习的研究生。他们捧着我的脸研究了半天,说:“都长这么大了!怎么现在才来?”我心
里打着鼓,这问题有这么严重吗?医生在病历卡上写下结论:颌面皮下囊肿,建议手术治疗。
手术?没有其他办法吗?在脸上动刀不等于是破相了吗?!
医生试图用专业的表达方式告诉我手术的必要性:皮脂腺导管阻塞后,腺体因皮脂腺聚积而形成囊肿,是一种多见的皮肤良性肿瘤。目前来说,手术才是最好的治疗方式,内部的病灶不除,只会越来越大,大了就更不好处理了,最后还有可能会病变。
我越听越恐慌,仿佛已经看到了一个脸上长着乒乓球的怪物。
好吧,手术就手术吧。心情实在是悲壮。
当医生打好麻药把挖了小孔的纱布罩在我脸上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委屈地说:“医生,你能给我把口子拉小点吗?我还没嫁人呢,这就破了相了。”
他安慰我:“放心吧,清理完病灶,我会帮你用美容线缝好看点的。”
然后他就像切猪肉一样在我脸上动起手来,我浑身的肌肉紧缩在一起,一动也不敢动。我迷迷糊糊地听他和助手说:“你看都成豆腐渣了,这块要连根清理了。”我只是觉得自己的脸像块木头一样,他就这样任意在上面挖啊、刨啊……最后脸上缝了八针,回家揭开纱布的一瞬间,我的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
那以后的半年,蜈蚣似的刀痕一直跟随着我。所幸后来恢复得很好,现在若不是很仔细看根本看不到疤痕。更巧的是,那一次的稿费刚好是我动手术产生的费用,这也太像一场阴谋了。
这道疤也算是山西给我烙下最深刻的一个印记了。
值得提醒的是,山西的空气质量相对较差,风沙也特别大。手、脸和鼻孔里每天都是黑的,每次洗手洗脸盆子里都是乌黑的水。所以去山西旅行一定要切记勤洗手、多洗脸、多喝水。切肤之痛,前车之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