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呼和浩特开始就结束了独自行走,与前来会合的朋友接上了头。在开往克什克腾旗的火车上我一直在说话,不停地说。仿佛这一路的孤独终于得到了宣泄。
经棚,在地图上看不到它的名字,克什克腾旗的旗委所在地。
十个小时的车程并不觉得漫长,因为有朋友的陪伴。我常常独自坐很长时间的火车,不和人说话,吃一些方便的食物,喝很少的水,只是听音乐看书睡觉。性格里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独立,在陌生人面前,从来不愿意打扰别人,也不愿意被人打扰。
我们在深夜抵达经棚。一个不起眼的小站台,连出口都只是一道小小的门。外面是一片空旷的拆迁地,用荒凉来形容它,不算为过。它只是一个塞北草原上的小城镇,可是我们却都喜欢它。干净的街道、湿润的空气、淳朴的民风,如果能生活在这样的小镇,也会有一种求之不得的惬意。
坐车进入镇中心,早已饿得乱七八糟的我们在街旁的烤肉店坐下来。
店里人不多,这里的夜生活看起来不是很丰富。一场小雨伴随着暖风飘落下来,空气顿时变得更加清新。
克什克腾旗有两个比较著名的草原,贡格尔草原和乌兰布统草原。我们没有选择,而是决定一天去一个草原。
贡格尔草原沿路的风景似乎要比它本身好很多。可能是商业的大肆开发,让草原已经不像草原,倒像是变成了足球场草坪,被人走过的和被马踩过的草原变得有些光秃。倒是沿路那些放牧的草原,绿得让人心醉,羊群在巨大的风力发电架下自在地行走,顽皮地打斗,让人心生羡慕。借道过马路的牛群大摇大摆地挡在我们的车子前面,临了还回头看上我们一眼,我们这些不速之客已经打扰了它们宁静的生活。
司机说,旅游就是这样,你若不让游客身临其境,那还怎么赚钱,可是钱是赚到了,草原也被糟蹋了。旅游业总是让人痛心疾首的,就像后来人们欢欣雀跃地庆祝嘎隆拉隧道开通的时候,我却彻底打消了去墨脱的计划。涌动的游客,汽车尾气渐渐地侵蚀,它可能再也不是我心目中那纯洁无污染的莲花之地了。
在贡格尔草原,弥补我们心里遗憾的是那醇香的马奶酒。第一次喝马奶酒,却未曾想是这样好喝,奶香和酒香融合在一起,喝下一口,就觉得肝胆脾肺都充满了香味。我们席地坐在草原上慢慢地品味起来,不时还哼上两句歌词来应景。能与朋友这样并肩在一起看风景喝酒,我的心顿时像放飞的风筝一样轻盈。而我们的司机正在不远处看着我们两个女酒鬼偷偷地笑。
回去的路上,天开始阴了起来,司机加快了回去的速度,看来晚上又有一场雨了。路过一片庄稼地时,我指着前面的一个方向兴奋地说:“快看,好大一片金黄的麦田。”司机冷静地转过头对我说:“嗯,那是向日葵。”哦,你看我这是喝得有多晕菜啊。
隔天的清晨,一场夜雨过后,阳光已经洒开。闹钟响起后,我们晃荡着还在晕晕乎乎的脑袋起床,昨天的一切仿佛都在马奶酒里被遗忘了。
司机已经在楼下等我们了,一顿美味的蒙古族早餐彻底唤醒了我们的味觉。锅茶、炸果子、哈达饼,装了满满一肚子。精神抖擞地出发了。
乌兰布统草原并未让我们失望,使得我想用一些诗情画意的字句来形容它。湛蓝的天空上,白云在风中疾驰,大片大片地投影在草原之上。草原的尽头耸起的山岭,像一排排起伏的屏障,莽莽苍苍地横亘于天地之间。被薄雾拥抱的白色蒙古包仿佛是深海之中溅起的白色浪花,点缀着那一望无际的草原。草原上有马群和牛群走过,懒懒散散的模样,并不希望被人打扰。这才是草原,我印象中真正的内蒙古草原。
租了两匹马,在蒙古族老乡的牵引下开始缓慢地行走。对面有技术娴熟的蒙古族马手,光着膀子骑着马飞驰而过,扬起沙尘,动作帅气潇洒,有一种古老的野性在四散弥漫。历史悠久的蒙古族是一个特色鲜明、标示显著的民族。在广袤的草原上,在蓝天白云下,哪里有洁白的蒙古包如花般绽放,哪里有悠扬的马头琴声和婉转的长调,哪里就一定有蒙古族牧民矫健的身影。
我的马被刚才飞驰而过的气场微微一惊,抖了一下,我摸了摸它的脖子,算是安抚。不知道它有几岁,觉得它走得很辛苦,总是大口大口地喘气,有些于心不忍。特别是午后的烈日照下来,它就越走越慢。后来我们索性就放弃了骑马,选择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漫步。没有标志性的东西存在,这使得我们走着走着就失去了方向感。没有目标的行走是最累人的,仿佛没有坐标的航线一样。走了很长一段以后,我们不约而同地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
“累吗?”朋友问。
“嗯,有点儿。”
“可是你看上去心情不错。”
“是的,因为有你陪伴。”
朋友熟知我的一切经历,她总是说:“赶紧找个人来照顾你。”
我笑:“哪有那么容易,温暖的人太少。”
有奶牛群从远处缓缓地走来,于是我们起身撒腿跑过去,希望能靠它们近一些。我说:“要让这些牛记住我们来过草原。”朋友在身后仰头学着牛叫,辽阔的自由和难得的友谊都让我们欣喜若狂。
时光流逝得太快,渐渐长大的我似乎已经不再执着于走那些孤独的旅途了。这是很奇怪的感觉,不像稍年轻一些的时候,总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豪情,希望能独自走天涯,越是危险的越是刺激的,就越想向别人证明自己。而现在觉得,自私的冒险其实是对家人和自己的不负责,也突然觉得,如果旅途无人分享,也是一种遗憾。
曾经接受一个电台的访问,他们想要一张我在旅途中的照片。记得那一次我找了好久,发现拍了这么多照片,自己的影像却是寥寥无几,最后找到的一张是自己架着脚架站在海边的背影。那一刻,突然觉得孤独起来。
我在呼和浩特见到朋友的第一眼就对她说:“终于有人陪我一起看草原了,真好。”
可是朋友说:“我希望有一天,陪你看草原的不是我。”
嘿,谁又会真正地喜欢孤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