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博士是怎样处在抉择之中
这件事好像在美丽的夏日里突然刮起了暴风骤雨,博士遭到了一些打击,所有盼望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一个声音总在他耳边喊:“将它杀了。”埃拉克利于斯为之一颤。他快速地计算了一下,他如果杀了它,它的灵魂就会立刻进入一个将要出世的孩子身体里。至少要经过20年,他才能长大成人。到那时博士就已经70岁了。但是这是有可能的。可到那时候他能再找到这个人吗,话又说回来,在他信仰里是禁杀一切生灵的,可他埃拉克利于斯的灵魂到时也会进入猛兽的躯壳。——那又怕什么?他将为科学贡献生命——而且发自真心!他抓起一把土耳其弯形大刀,正要砍下去的时候,忽然胳膊却停住了……如果这个人死不了,如果它的灵魂没进入一个孩子的躯体,而第二次回到猴子的躯体里呢?这极有可能发生,而且一定会发生。这样一来,博士就等于犯了罪,没有给自己带来好处,反而要遭到可怕的惩罚。
20.博士和女仆的谈话
当他睁开眼睛时,奥诺琳正用醋润他的鬓角,但他现在最关心他的猴子。
“我的猴子呢,我的猴子哪儿去了?”他嚷嚷道。“呵,对极了,我们来谈一谈吧,”奥诺琳反驳道,“谈谈损失会有多大吧。不用说那只畜生,他总是模仿先生,先生做什么,它做什么。今天早晨,是我把您扶起来的——没人知道您最近脑子里在胡思乱想什么,不老实地在床上呆着——那丑八怪,或者说是披着猴皮的魔鬼,它戴着您的睡帽,穿着您的睡衣,好像还在望着您笑,好像幸灾乐祸似的。难道不一样吗?我后来就想靠近您,那坏东西就朝我扑过来,像要吃了我。我可没手软,抄起一把铁锹就照它的背狠狠地拍了一下,它就逃到您的房间里去了。”
“你打了我的猴子!”博士被激怒,“别忘了,小姐,从今后,我要叫人好好地伺候它,它也是这幢房子的主人。”
奥诺琳不乐意接受这一事实,她认为埃拉克利于斯一定是疯了。
21.事实证明温柔可以减轻一个人的忧伤
就像博士所说的那样,猴子真的成了房子的主人,埃拉克利于斯也沦为这只动物的谦卑仆人,对它体贴入微,付出了十足的心血。
而猴子却让他去做,安静得像一位接受敬意的上帝。所有的才子可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曲高和寡。也正因为如此,埃拉克利于斯一直感到孤寂。孤寂地工作、希望、奋斗、失败,最后是孤独地发现和取得胜利。他还没能让他们接受他的学说,他甚至都没有说服自己的两位最亲密的朋友:教长和院长。可自己有了猴子,他好像不那么孤独了。
埃拉克利于斯始终相信,畜生不会说话是因为犯了罪被罚而不能讲。这样,他便开始热烈地热爱他的这个同伴,虽然说他遭受了种种不幸,但从这份爱中却得到了安慰。
事实上,一段时间以来,博士的生活变得冷清多了,教长和院长登门的次数明显减少了。自从他禁止把肉食端上他的餐桌以来,他们甚至每个星期天都不再来吃晚饭了。而食谱的一变,对他来说也是比较残忍的,而且让他时时感到一种真正的悲伤。那十分温馨的午餐时光,他从前是那么迫不及待地等它的到来,而现在却有些惧怕它了。现在一进餐厅,他就满脸苦相,因为再也不能吃到烤鹌鹑串了,或许永远都吃不到了。
22.猴子比想象的更像博士
这天早晨,博士被厨房的吵闹声惊醒,他跳下床匆忙穿上衣服奔到厨房。是奥诺琳搞的鬼,她一直对猴子怀恨在心,所以想了办法将它结结实实绑在饭桌上。认为它确实被绑牢了,她就躲得远远的,同时心里美滋滋地:她给它摆上最能让它垂涎三尺的美味佳肴。要让它尝尝苦头,想吃而吃不到的苦头。女管家心狠手辣地、高兴地大笑,想象着只有女人才能想象得到的种种痛苦表情。那猴子一看到美味,就兴奋地叫起来,它又动不了,只能怒吼着,而她见到这些就更放肆地笑了。
当博士刚好出现在门口,这只猴子也挣断了身上的绳子,要不是博士在,她会变成什么就不清楚了。
23.博士发现猴子欺骗了他
博士终于愤怒到揍了猴子一顿,这是头一次。等胳膊酸了,博士放开了它。它一挣脱主人的束缚,就跳到桌子上,抓起博士那极大的鼻烟盒,敞开着朝主人的脑袋上砸过去。他闭上眼睛,以免那扬起的烟丝迷眼。当他睁开眼时,它抓着那手稿已不见踪迹。
博士伤透了心发誓要收回那手稿。他从地窖找到阁楼,找遍了整个房子,打开了所有衣柜,查看了每件家具。最后,他绝望地坐在了花园的一棵树下。过了一段时间,好像有很轻的东西砸在他头上,他想是被风刮落的枯叶。就在这时,他看到一个小纸团在前面的路上滚动。他好奇地仰起了头,结果却发现那可恶的东西正在镇静自若地制作又一发炮弹。它一边干,还一边得意地露出令人十分胆寒的微笑。就是撒旦看到亚当接过那倒霉的苹果脸上绽放的笑容也肯定不会这么吓人。一看到这种情景,博士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奇异的光,他有些明白,这浑身长毛的东西以最可恶的方式欺骗、戏弄了他。埃拉克利于斯如果不是在身边发现一根水龙头,就是园丁浇花的那种,那比他生命还重要的著作极有可能会全部被毁灭。他迅速抓起水龙头向那可恶的东西冲过去,它叫着从这根树枝跳到另外一根树枝,尖叫不停。也许是为了赢得片刻的喘息,那猴崽捡起撕破的羊皮纸朝博士砸去,然后迅速逃离现场,钻到屋子里去了。
还没碰到手稿博士就激动地摔倒,这手稿真是他的命根子呀!还好,只损失了3页。
24.有办法了
教长和院长的来访使博士摆脱了消沉,3人在一起聊了3个钟头,也没有提及灵魂转世的事,直到他们起身离座时,博士才迫切地向院长诉说自己的遭遇,院长也很是同情他,可就在这时传来教长低沉的喊声:“喂,您还走不走了,院长?”
于是院长只得拥抱了凄凉的博士,温和地微笑着,像是哄顽皮的孩子似的:“行啦,安静下来吧朋友,不要放在心上,说不定您就是这手稿的作者。”
之后,他便消失在街的尽头,任埃拉克利于斯在门口露出惊讶的表情。博士慢慢地返回书房,嘴里不住地嘀咕:
“可能我自己就是手稿的主人。”他专心地重新读了一遍,看看作者出现时手稿是怎样被找到的,从而确证一下。好日子到来之前,他做了一个梦,这梦就像是上帝的提醒。之后他激动地进了老鸽子巷,所有这一切像才发生在眼前。于是,他站直身子像一位宗教徒,张开双臂高呼:
“是我,就是我。”整栋房子都在震颤,他的狗及其他畜生都出现了骚动,他自己对灵魂转世人的祝贺也非常激动,在手稿最后一页写下自己的生平。
25.我是自有永有的
从这天开始,他又骄傲地面对世人了,他相信自己就是毕达哥拉斯。其家谱就这样与最封建的家族对垒。他傲然面对一切,他认为他是高于一切的,其他的只不过是低级生命罢了。从此以为他自己就是灵魂转世,而他的房子就成了神殿。
他不允许其女仆及园丁杀死任何动物包括有害的。毛毛虫和蜗牛在花园迅速繁殖,可那前身可能是贵族的蜘蛛若都在博士头上聚会的话,他也不会打扰他们的。埃拉克利于斯沉浸在兴奋状态中,只是一件事令他心神不宁,那就是总是看到动物们互相吞吃。
他从早到晚地观察动物的灵魂逐步而缓慢的转世过程。望着麻雀在屋檐里找食,他忽然有了新发现;而蚂蚁,这些不知疲倦的永恒的劳动者,令他产生无限怜悯,他在它们身上看到了所有无所事事者,为了赎自己从前的游手好闲和懒散,它们被罚做这样的苦工。他整天都把头埋在草里,入神地观察它们。他用四肢行走,变成了一只狗的样子。对他来说,人类正渐渐在天地万物中消失,很快地,他把它们当成了兄弟,失去了人类的朋友,好像他已不是人类中的“人”而是它们中的一员。
26.人们围在菜园街26号水果商拉伯特太太的柜前
在一个星期四早晨,巴朗松学院教长的女厨师维克多小姐,院长的女仆瑟尔特利德,圣欧拉教堂神甫博福洛尔的女管家安娜斯塔西聚在水果商拉伯特太太的柜台旁。
这几位女子左胳膊挎着菜篮子,头发上雅致地扣着精致的小白帽,饶有兴趣地听安娜斯塔西小姐在讲什么。原来是博福洛尔先生昨晚为一个被5个魔鬼附身的女人驱魔的事。
忽然,奥诺琳一阵风似的走进来,她坐到一把椅子上,却因激动过度而不能讲话,看到大家都那么惊讶,才发出声音:
“太不像话了,我要把我想说的话都说出来,这家我再也呆不下去了。”
随之,她便捂着脸啜泣起来。过了片刻时间,她平静了许多,又说道:
“总之,这也不能怪他,如果这可怜的人疯了的话。”
“谁疯了?”拉伯特太太赶忙问。“我的主人埃拉克利于斯。”奥诺琳小姐回答。“这么说,教长先生讲的话是真的啦?他说您家主人已疯了。”维克多小姐问。“我想一定没错!”安娜斯塔西小姐嚷道,“本堂神父有一天对卢森科鲁瓦神肯定地说,埃拉克利于斯博士是个确实被天主抛弃的人,他模仿那位毕达哥拉斯先生,也喜欢小动物,而他也像洛德一样令人讨厌,他也不信教。”
“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没有,”瑟尔特利德小姐打断了她,“您见到什么啦?”
“你自己想想吧,”奥诺琳撩起裙角擦了几下眼说道,“大概半年了,我那好好的主人竟迷上了动物,他如果看见我打死一只苍蝇,有可能就把我赶出家门,可我在他家都呆了快10年了。我不反对喜欢那些畜生,可博士也太过分了,竟然认为畜生高于人,这些真让人难以理解。说来说去,不就是因为昨天晚上我看到有老鼠在吃我的食品,我就在碗柜中放上了老鼠夹子。今天早上,我看到有只老鼠被夹住了,就叫来了猫,正要把老鼠给它吃时,主人发疯似的进来,从我手里一把夺过老鼠夹子,把那畜生放掉了。我真是生气,他对我就像对待个拣破烂的。”
片刻的宁静后,奥诺琳接着说:
“说来说去,我不怪他,这可怜的人,没法救了。”没有多久博士那拯救老鼠的故事传遍了厨房,接着成了城里的奇闻轶事。8点钟的时候,省长大人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把它讲给在他家吃晚饭的6位官员,而这些先生姿态各异,却都一本正经,他们每个人都很严肃,一边听还一边直摇头。11点钟的时候,面对这木头似的行政官员,省长大人流露出他对此事的担心,就问院长的看法。那院长正窜来窜去,散布谣言呢。
“这能说明什么问题呢,省长大人,如果拉封丹活着,他就会编一篇题为‘哲学家的老鼠’的故事,结尾可能是这样:两个当中最愚蠢的,其实不是人们所认为的那个最愚蠢的。先把它逮住,然后再找个人来救它。”
27.博士像从水中救出一只猴子的海豚一样
第二天,埃拉克利于斯出门时,注意到每个人都奇怪地望着他,而且还转过身来看他。他对大家的这种表情很不理解,他琢磨了一下明白了,可能是自己的学说已经不知不觉传播开了。他已经被人理解了。他像找到了拥护者,对着崇拜他的人微笑,挥手致意,像亲王那样威武。想到院长和教长为此感到惭愧,他心中充满了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