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密旨,高州(广东高卅市)酋长冯子猷谋反,朝廷命本长史为扬州道行军总管,领兵以伐冯子猷。你立即出信符,调动扬州各地驻军,来扬州城集合,并立即把行军大印和兵符交于本长史手中!”
“这……”孙处行站在那里,沉吟了一句,不肯执行。
“有什么问题吗?”徐敬业指着孙处行喝道。
“徐大人,按条令规定,调动部队须有圣旨,请徐大人拿出圣旨给下官看看,否则,恕难从命。”孙处行站在堂下,义正言辞地道。“本长史奉的是皇帝的密旨,里面有其它秘密事宜,岂可轻易与你观看。你现在按本长史的吩咐去做就行了。”“下官不见圣旨,决难从命。”
“什么?”徐敬业一拍桌子吼道:“你一个小小的录事参军竟敢抗旨不遵,贻误战机,分明是叛党冯子猷的同伙,来人哪,把孙处行捆起来!”
“是!”徐敬猷答应一声,往背后一挥,接着就窜上几个人,三下五除二地把孙处行掀翻在地,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
“孙处行,你到底调动不调动军队?”徐敬业向堂下喝道。
“无圣旨调动军队,无异于谋反!”孙处行趴在地上,硬着脖子,抬头吼道。
徐敬业一拍桌子,命令道:“把这个抗旨不遵的家伙当堂斩首!”话音刚落,徐敬猷带来的一个家将,立即从腰里抽出砍刀,闭上眼,以疾猛的速度,挥刀斩向孙处行的脖子,可怜忠于职守的孙处行,连吭都没吭一声,瞬间便身首异处。
望着眨眼间就酿成的惨景,望着血淋淋滚在地上的人头,堂上的大小官员吓得一愣一愣的,噤若寒蝉。
薛仲璋望着地上的死尸,焦急地对徐敬业说:
“徐大人,你怎么把他杀了?没有他签字,我们一个兵也调不出来。”
“杀一儆百!不杀不足以镇人心!”徐敬业眼冒凶光。
徐敬业当即又拟一道命令,盖上刚刚获得的长史大印,命令早已策反过的士曹参军李宗臣速去扬州府库,取出盔甲和武器,然后赶往扬州监狱,立斩原长史陈敬之,并放出囚犯,把他们和工匠一起武装起来,火速组织一支新军。
一切都按原计划顺利地进行着。徐敬猷事先在扬州城里交结的几十个社会闲人也如约而至。敬猷命令他们换上衙役穿的警服,并发给刀枪武器。这些平日见官兵就躲的赌徒无赖们,眨眼间摇身变成了御役,且堂而皇之地佩以武器,都欢喜的不得了。拍得胸脯“嘭嘭”响,对徐敬猷说:
“大哥,以后就听你的,你赶快下命令吧。”
徐敬猷满意地点点头,当即把这些人分成四个小队,每队皆安排自己的家将任队正。其中第一队接管都督府的前后门岗,没有敬业敬猷签发的通行证,任何人不准出入都督府半步,第二队充当都督大堂站堂的衙役,并负责保卫徐敬业、薛仲璋的安全,第三队专司看押汇集在都督府内的大小官吏;第四队负责都督府内的武装巡逻,兼作机动分队。
做完这一切,徐敬猷又跑回大堂上,对徐敬业耳语了一番。徐敬业听了,点点头,指示说:
“第一,你立即把都督府的警卫工作交由韦超负责。第二,你立即赶到扬州监狱,看看李宗臣把人组织的怎么样了。第三,你立即分派他们接管扬州城的四座城门。第四,你立即派人火速把魏军师接到都督府。”
敬猷带着哥哥敬业的四个“立即”,翻身上马,领着从人疾驶而去,刚到都督府前的街口,就见魏思温骑着一头大黑驴带着一个从人匆匆赶来。
“正好,俺哥叫你,你快去吧,都在都督府大堂上,我领人去接管四个城门。”敬猷勒住马招呼说。
“知道了。”魏思温说了一句,也驴不停蹄地奔向都督府。
扬州第一监狱的高墙内静悄悄,甬道上到处是砸烂了的脚镣手铐,两个年迈的老狱卒正扶着监狱的大门,往外探头探脑,飞马过来的徐敬猷厉声喝问道:
“监狱里的人呢?”
“都……都让李参军带……带走了。说……说到府库去了。”老狱卒颤声回答说。
“走!”徐敬猷一鞭抽在马背上,拨头又向府库撵去。府库不远,过两条街就到了,还未到府库的大门口,就听见里面人声鼎沸。徐敬猷一马当先地冲进院子,翻身下马,问迎上来的李宗臣:
“情况怎么样?一共有多少人?”
“情况还不错,计有一千七百多个囚犯,加上I临时招募的工匠,有小二千人。现在都正在挑选自己合适的盔甲和武器。”李宗臣汇报说。
徐敬猷一脸焦急的样子,抓耳搔腮地说:
“太慢了,太慢了。不能由着他们挑。要把这些人编成一个队,由我俩总领。”时候不大,徐敬业和魏思温领着从人,匆匆赶到,首先由魏思温讲道:
“弟兄们,你们现在已不再是受苦受难的囚徒了,也不再是受人奴役的工匠了。你们现在已经是我大唐王朝的一名将士了。将士要有将士的样子,将士要有将士的规矩。第一,要严守纪律,服从命令;第二,要立场坚定,勇猛杀敌;第三,徐敬业又说道,”将士们,刚才魏军师说得很好,你们已不是原来的你们了,而是我英国公手下的一名战士了。我奉皇帝的密旨来组织咱们这样一支部队,目的是锄除奸佞,恢复大唐李姓王朝赫赫声威。等胜利以后,你们就是社稷的功臣,可以封妻荫子,共享富贵。跟着我英国公干,一定没有错的。“徐敬业又转身问了问敬猷这些人的分派情况,然后一挥手,说:
“服从命令,各就各位,出发!”
这时,队伍的一些人举手,叫起来:
“英国公,大将军,这些人从牢里放出来,就直接赶到这里了,还没吃饭呢,肚子都瘪瘪的,不吃饭,哪有劲执行公务?”
“不要紧!”魏思温摇着手,高声说:“大家先到各自的岗位上去。本军师已组织人在你们要去的地方做饭去了。猪肉粉条,米饭白馍,管吃管饱。跟着英国公打仗,是绝对缺不了你们吃的。”
听魏军师说“猪肉粉条,米饭白馍”囚徒们爆发出一片欢呼声,一片尖利的口哨声,都乖乖地跟着各自的头儿,奔赴各自的岗位去了。
徐敬业和魏思温立即赶到都督府。由魏思温写一个共约讨伐武后的盟书。徐敬业拿着盟书对这些软禁在大堂内的大小官员摊牌说:
“明告诉你们吧,太子雍王右卫大将军李贤根本没死于丘神勣之手,而是流落于扬州,现正住在本城的一个秘密住处。自高宗大帝死后,武后更加肆无忌惮,废中宗、改年号、易官名、变旗色、立武氏宗庙、建武家军,其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眼见先辈们辛辛苦苦打下的李唐江山就要落人她武氏之手。面对这一严峻形势,雍王贤命我以扬州为基地,带领大家举义兵,讨伐武后、匡复庐陵王。我们是正义之师,师出有名,振臂一呼,必四方响应。雍王和我估计不出三年两载,我义军必将铲除武氏,恢复李唐江山。功成之日,在座的各位都是复国的功臣,入相封将,指日可待。现在请各位在盟书上签名。”
“现在请各位在盟书上签名!”见这些人迟迟疑疑地还不动,徐敬业又高声地命令道。
“我先签。”薛仲璋过来签上自己的大名,然后又动员大家说:
“武后在京都中很不得人心,文臣武将皆有反心,本御史早就想扯义旗造反了。女人当皇上,这不是笑话吗?宁不见汉朝吕氏之败乎?”
费了半天口舌,还是没有人动,徐敬业气得一拍书案:
“你们到底签还是不签?”
“明公息怒。”魏思温过来劝解说,“这么大的事,大家考虑考虑再签是正常的。再说,这孙处行的无头尸摆在堂上怪吓人的,还是令人把他拖出去喂狗吧。”
“不!”徐敬业制止说:“我料这些人当中,必有武后的死党,必不愿签名,等最后剩下他们时,一并斩首,和这逆贼孙处行作伴!”
经徐敬业这一吓唬,众人又望一下堂下血淋淋的尸身,都不禁头皮发麻,只得磨磨蹭蹭地偎上来,一个挨一个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签完后,徐敬业满意地把盟书叠起来,又用手弹弹,对大家说:
“这下好了,一签上字,以后要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国公,能不能让我们见见雍王贤?”一个官员怯生生地问。
“没问题。现在先收编扬州都督府所属的兵马,建立匡复府,等这些事完成后,雍王贤自然会出来会见大家,给我们送行。”徐敬业满有把握地答应着。
都在盟书上签了字,调动军队的事就好办了。立即有人献出特殊情况下调动军队的口令和密码。徐敬业接着派出敬猷和韦超等人分别去控制和传令扬州各地驻军,立即连夜开拔到扬州城外汇合。
与此同时,按预定计划,徐敬业下令设立三府,一日匡复府,意取襄助中宗复位之意;二日英国公府,这是表示自己的尊贵所在;三日扬州大都督府,这是为了调兵遣将的便利。至于年号则使用中宗退位前的年号,即嗣圣元年。
徐敬业当仁不让,自任为匡复府上将兼扬州大都督,唐之奇和杜求仁分任左、右长史;李宗臣、薛仲璋分任左、右司马。至于军师之职,当然由足智多谋的魏思温担当。骆宾王任记事参军,具体负责机要和文案工作。
扬州各地的驻军也已被裹挟到扬州城外,各部队头领均由徐敬业指派的人担任。同时,由徐敬业亲自带队,并找一个貌似雍王李贤的人,诈称其就是李贤,到各部队作巡回动员报告。一时间,倒也收到了一定的效果,博得了一部分官兵的同情心。
九月二十九日,徐敬业亲自选定的一个非常吉利的日子。在扬州北校场召开出师前的誓师大会。这天,秋头夏尾,天蓝蓝的,没有一丝云彩,平野高阔。连夜筑成的三丈高的土坛上,正中龙案后,端坐着貌似雍王李贤的假李贤,下首端坐着一身上将戎装的徐敬业,左右依次是魏思温、徐敬猷、崔仲璋、唐之奇、杜求仁和骆宾王等人。大会开始后,首先由“李贤”讲武后阴谋篡唐,害死太子弘,又要害死他,还要害死太子显的事。后是大将军、大都督、英国公徐敬业讲。他讲的颇有气势,慷慨激昂,动情处涕泗横流,底下校场上的几万大军和周围看热闹的老百姓似乎都被感动了,都跟着一齐喊口号,嗷嗷地叫着--“匡复庐陵王!”
“收复京都洛阳!”“还我李唐江山!”
最后由骆宾王宣读他连夜写就的《为徐敬业讨武墨檄》。文章写得十分精彩,堪称千古檄文典范,奇文共欣赏,本书照录不误。其檄文曰:
伪临朝武氏者,人非温顺,地实寒微。昔充太宗下陈,尝以更衣入侍,洎乎晚节,秽乱春宫,密隐先帝之私,阴图后庭之嬖。入门见嫉,蛾眉不肯让人;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践元后于犟翟,陷吾君于聚卮,加以虺蜴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辟,残害忠良,杀姊屠兄,弑君鸩母。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君之爱子,幽于别宫;贼之宗盟,委以重任。呜呼!霍子孟之不作,朱虚侯之已亡。燕啄皇孙,知祚之将尽,龙嫠帝后,识夏庭之遽衰。
敬业,皇唐旧臣,公侯冢胤,奉先君之成业,荷本朝之旧恩。宋微子之兴悲,良有以也,袁君山之流涕,岂徒然哉!是用气愤风云,志安社稷。因天下之失望,顺宇内之推心,爰举义旗,誓扫妖孽。南连百越,北尽三河,铁骑成群,玉舳相接。海陵红粟,仓储之积靡穷;江浦黄旗,匡复之功何远。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咤则风云变色。以此制敌,何敌不摧?以此图功,何功不克?
公等或家传汉爵,或地协周亲,或膺重寄于爪牙,或受顾命于宣室。言犹在耳,忠岂忘心?一杯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倘能转祸为福,送往事居,共立勤王之师,无废旧君之命,凡诸爵赏,同裂山河。请看今日域中,竟是谁家天下!
骆宾王果然是骆宾王,其出手不凡,果成绝响,据说写成后呈与徐敬业审阅时,敬业拍案叫道:
“宾王的一纸檄文,可抵吾十万雄兵也!”
高坛上读完檄文后,雄情激奋,敬业当即下令,派轻骑奔赴全国各地,把此篇檄文传贴天下。
且说武则天这日正在殿中批阅奏章,只见负责京城治安的五城兵马巡防使、侄子武三思匆匆赶来,手拿着一张写着字大白纸,进来磕头后,就惊慌地说:
“太……太后,大……大事不好!”
“何事如此惊慌?”武则天眼皮也不抬地问。
“太……太后,英国公徐敬业在扬州谋反,其檄文一夜之间,贴得满城都是。”武三思惊慌地说。
“徐敬业谋反?”武则天轻轻地笑了一下,“一个毛孩子、河沟里的泥鳅,能掀起多大的波澜。”
“太后,不能小看那姓徐的小子,他的檄文写得相当厉害,读起来令人胆边生寒。”
“檄文带来了吗?”武则天问。
“带来了,带来了。”武三思忙把手里的那张大白纸提溜过来,摆放在武则天面前的龙案上,说:“太后,这檄文写得挺气人,你读了可别气着。”
武则天伏在龙案上,逐字逐句地读着,当读到“入宫见嫉,蛾眉不肯让人;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之句时,武则天微微一笑,还轻轻地点了点头。
当读到“一杯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时,武则天忍不住地问武三思:
“这檄文是何人所写?”
“回太后,据……据说是骆宾王所写。”“这骆宾王是什么人?”
“据臣刚才了解,这骆宾王是个大才子,有名的《帝京赋》就是他写的。他曾做过武功县尉、长安主簿、临海县丞。后来,他又嫌官小,弃官不做了,到处流浪,不知怎么他又和徐敬业混到一块去了。”
武则天说:
“此宰相之过也,人有如此才,而使之流落不用!”等武则天读完檄文,武三思急切地问:
“太后,怎么办?”
“此事改日再议,谅徐敬业也弄不出多大的事。速督促兵部,多派谍报人员潜入扬州,探明叛党虚实。”
“遵旨!”武三思答应一声,转身就匆匆往外走,刚至殿门口,又被武则天叫了回来。
“太后,还有什么事?”
“三思啊,看你忙乱的样子,好像遇到什么大事似的。既使天大的事,也要冷静对待,喜怒不形于色。”
“太后教训得对,侄儿一定改过。”
武则天摆摆手,武三思伏地上磕个头走了。
过了两天,武则天跟大臣们讨论扬州的局势,以及朝廷的对策。首先由兵部汇报敌情动态。叛党徐敬业目前情况是这样的:
一、叛军主要有扬州官兵和工匠杂户组成。目前人数还有不断扩大的趋势。
二、叛军主力部队人数约有八、九万人,对外号称三十万。
三、楚州司马李崇福以山阳、安宜、盐城三县归于叛党徐敬业。四、徐敬业进逼润州,其势甚炽。润州的防守压力很大,朝不保夕。
五、徐敬业四下派出轻骑,联络各地,甚至试图与京城中的一些皇室亲王挂钩。
兵部建议立即发兵征讨,防止事态进一步扩大,大至不可收拾的地步。
没等武则天表态,特约列席御前会议的武三思恭手说道:
“臣有本奏。”“说吧。”
“臣这两日在京城巡检时,抓了徐敬业的好几个探子,截获了好几封徐敬业写给韩王元嘉、鲁王灵夔等人的书信,信中约这些亲王共同起事。臣和承嗣大人以为--”
“以为什么?”武则天坐在龙案后严肃地问。武承嗣上前一步,接口说:
“臣等以为为了保证京城的内部安定,为了剪除徐敬业在京城的内应,必须杀掉韩王元嘉和鲁王灵夔。”
众人一听说要杀韩王和鲁王,忙把目光都投向武则天。武则天也不表态,问裴炎、刘祎之、韦思谦三人:
“你们三个人是宰相,你们认为杀不杀韩王和鲁王?”
刘祎之和韦思谦低着头,噤若寒蝉,一声不吭。倒是裴炎站出来奏道:
“臣以为绝不可以杀韩王和鲁王。徐敬业虽写信以为内应,乃敬业一厢情愿,韩、鲁二王并未与其联络。
见裴炎迕逆了自己的安排,武则天默为不快,冷着脸问裴炎:
“卿作为宰相之首,对扬州兵变,打算采取什么平叛措施?”
“回太后,皇帝已经年长,却迟迟不能亲政,作乱的竖子便以此作为造反的藉口,若是太后返政于皇帝,逆臣无所凭藉,其乱将不讨自平!”裴炎不识进退地直言道。
武则天半天不说话,旁边的武承嗣不顾朝堂的礼节,手指着裴炎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