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抽出花中的卡片一看,果然还真是范伟,幸好他的暗语我还能看得懂,否则他这么一大束花算是白送了。我略略数了下,竟然九十九支?我不信,再数了遍,还的确是九十九支红玫瑰。我对着这花这量,头顶飞过一排乌鸦,留下六个点,实在无语了……
都说财务部的人抠,可范伟这一出手,我就没见小家子气,只是俗了些。我看着一大捧花笑了笑,然后动手去拆包装。我一边拆一边好笑地自言自语,“范伟啊范伟,学财务的都学收支平衡、成本核算吧,你投资到我身上,算过汇报率了没有。”
我拆好弄好,捧着花下去六楼分给销售部的女同事。做销售的女的不多,所以分了一圈还剩大半束。我故意站到中间,捧着剩下的大半束玫瑰笑着说:“你们月月都要去麻烦财务部的帅哥,我现在就拿这花代表你们去送给米嘉。”我这话一说完,果然就有不少男同事兴奋地吹口哨,我可算把群众情绪调到了最高点。
米嘉是陆氏的第一大帅哥,混血儿,和我同年,三年前进的公司。在陆氏,除了陆子期,就要数米嘉的人气最高了。
米嘉和我关系还算不错,以致于我还没走到他的桌旁,他就已经微仰着身,两手半遮着眼,然后从两手间看向我的花,“好眩呀,谁晒花呀。”
我走到米嘉桌旁,笑容满满地把花放在他电脑前,“销售部全体女同事送你的。包装是简陋了些。”我听到米嘉小声地插了句,“这算有包装吗?”我装着没听见,倚在他桌子的隔断屏风上,“喜欢不?高兴不?”
米嘉点头应付,“喜欢,高兴。”
我也点头,满意地笑了笑,“那以后还为难我们销售部的同事不?”
米嘉不知是开玩笑,还是脑筋没转过弯来,竟然木木地答我:“为难。”
“去!”我笑着一推他肩膀,“以后我下面哪个主管给我投诉你算错他的提成,你就死定了!”
米嘉也没和我多计较,乐呵呵地和我挥手,消了声音用唇语一字一句地说:“好走,不送。”
我抿唇笑着摇了摇头进电梯。回到办公室,一刷新就看到一堆Email,丁晓的,罗莎的,米嘉的,还有别的部门经理。
丁晓说:悠悠姐,你真狠!可怜我们陆氏的第一财神范经理啊,华丽丽地轰出一炮,就成炮灰了!
我看到前半句,还想回:姐不狠谁狠?结果看到后半句,我很不厚道地笑喷了,只打了个笑翻在地的表情过去。
罗莎说:童经理你这样小心你男朋友不高兴哦。
这话无论怎么答,都有种解释就是掩饰的感觉,于是我只好选择了无视。
米嘉说:谁送你那花啊?桃花你也送,小心下次不开花了。
就知道他要八卦。我回他说:神秘人送的,你就少管了。下次不开花正好,也省了我拿下去给你。
米嘉还不依不饶继续给我回Email,我懒得理他,开始上班。
一天平静过去,没有电话没有信息,甚至连个Email都没有,我甚欣慰,为范伟的知难而退而高兴。
于是快下班的时候我打电话给丁晓和米嘉,约他们两人一块吃饭。我叮嘱丁晓让她不要暴早上那花的事情,说晚上的饭是为她下星期调去财务部打好关系。
米嘉依旧纠缠着要问我那朵桃花开的是谁,他认识不认识。
我一横眼,“米嘉你还有完没完,如果有下次,如果有需要叫你出场,我会把事前要点告诉你的,低头吃饭!”我一转头,看见丁晓对米嘉挑了挑眉,换了个眼神,用极小的声音说:“是……”我深吸了口气,然后夹了口菜放进碗里,压在她之前淡淡道:“销售部的一线男女比例很不均衡啊,丁晓有没兴趣回来支援?”
此话一出,我立刻听到丁晓急促的筷子碰瓷碗的声音。米嘉说:“你不厚道,这样威胁,下次我不配合了!”
我抬头,一扶眼镜,微笑着说:“放心,今日效果很好,没有下次。”
我原本以为只有做销售的人有很好的韧性,是我错了,没想到做财务的也能有此韧性。范伟还是继续天天一束,花式数量变也不变。
我服了。我拨内线给范伟,“范经理今晚有空吗?一起吃顿饭?”
“有空,下班后你等我。”范伟的声音听起来十分高兴,但好象是故作镇定地强压着不让我听出来。
我坐上范伟的车,他才半压着兴奋地说:“我知道你不喜欢那花。”
我连忙客套地说:“没有、没有,花很漂亮,只是送给我算是浪费了。”
范伟看着前面的路况笑着说:“能等到你开口叫我吃这一顿饭,就不算浪费。”
果然是学收支平衡、成本核算了啊!我心里道。我看他笑得春风得意的,不禁皱了下眉,“范经理,我们不合适,也希望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我记得新药出来的时候都是有试销售的,不收经销商的任何费用。你们要是开发客户遭遇像我这样碰钉子的,会怎么说?”这时刚好一个长的红灯,范伟拉了手刹,转头微微笑着看我。
我几不可见地拧了下眉,心里又给范伟降了分。我讨厌别人将我的军。陆子期能将我的军,那是因为他是我老板,我没有选择权。
我正要对范伟说我不是你的客户的时候,他又说:“可以先试销。”绿灯亮了,他按下手刹,自信地说:“悠悠,我们可以试着相处。”
我对他这种不到黄河心不死的精神很敬佩,但也很头痛。我没有说话,是因为我还没想到能很完满地回绝他,而且能让他对此再不起心思的话。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范伟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得意。
开玩笑!我坐直了身体说:“你有追求的权利,我有拒绝的权利。你怎么做,我管不了,至于我怎么做,我想那是我的自由。”
范伟听了我的话反倒不生气,转而对我灿烂一笑,“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他下了车,很绅士地过来给我开车门,“请。”
一顿饭吃得我很不是滋味。回去洗完澡还收到米嘉的短信,问我是不是准备八年抗战。我一疑惑,第一时间就想到肯定是丁晓那丫头出卖我,直接拨了电话去给米嘉,“知道多少就给我说多少吧。”
米嘉嘿嘿地笑了两声,“你这话怎么倒过来说了,要我配合,应该是你能多详尽就给我说多详尽吧。”
“是丁晓告诉你的吧。”
“我自己猜的。”
“好好,你既然知道了,别乱传了就行。”末了我又补充一句,“明天晚上吃饭看电影吧,我请,你只要负责传给他听和到场就行了。”
我高估了米嘉的能力。他竟然直接在公司的论坛上写约会日记录,主角便是我和他。点击率过万,回复率过千。
我虽然猜到米嘉可能没猜到那人是谁,所以选用这样的方式,但为了不冤枉他,我打了电话过去。结果他嘻嘻笑着说,这样范围广,效果明显,保质又保量。我回他:“你是要活活气死我,好一劳永逸!”然后愤愤地挂了电话。
第二日回公司,我觉得每个人跟我打招呼的表情都是千奇百怪的。到了办公室门前,罗莎把玫瑰捧给我,“童经理,你又多了一束花。”罗莎笑得十分好看,这好看的解释,一是解释为她本来漂亮,笑起来就更漂亮了;二是解释为她要看好戏。
我进门把花放好,罗莎又拿了一小束白色郁金香给我,然后笑嘻嘻地说:“童经理,我先出去工作。”
那束郁金香没卡片没包装,只有寥寥几支,用一条白色缎带扎起来的。我数了数,七支!绝!米嘉你绝!我懒得发Email打字了,直接电话。
我轻轻敲着桌面,“那束花我不给钱了啊!我没叫你送。”
米嘉一头雾水地回我:“我没让你付钱啊。”
这下把我气郁结了。挂了电话我又去研究那束郁金香。不得不承认,米嘉的品味比范伟的不止高上一个层次。看过业绩报表,我又拆了范伟的那束玫瑰,然后出去派花。
罗莎接过我的玫瑰,插到细花瓶里,狡黠地对我一笑,“童经理,那几朵郁金香不发了吧,我去给你向阿姨先要个花瓶插上?”
那几朵,也不知要发谁手上,要真发也不够,况且还挺素雅的,就留着吧。我点了点头,“顺便加点水。”
罗莎是行动派,我派玫瑰一圈回来,她已经帮我把花插好放在桌上了。她站在一旁笑着跟我说:“下次我一定逮着送花的问问是不是就是米嘉。”
我正头痛这事呢。刚才我按例又将剩下的全给了米嘉,财务部其他人都向我们看过来,笑得怪怪的,说不要送来送去了便宜了花店,还不如请大家吃饭来得实际。我只好顺着话说找机会销售部和财务部的一块搞个欢乐Party。
晚上和米嘉吃饭,才知道那花不是他送的。我立刻说:“就知道你没那品味,范伟送红玫瑰,你顶多会送粉红玫瑰。”
“原来是我们经理啊。”米嘉一脸恍然大悟样。
我一脸鄙视样,“原来你才知道啊。”
米嘉咳了两声,又开始八卦,“那另外的郁金香谁送的?范经理不好吗?你咋那么挑了。”我横了一眼,米嘉立刻换话题,“还是赶紧跑下场吧,早点看完早点回家。”
“要不去健身吧,最近不用出去跑业务了,天天办公室呆着,觉得没出汗不舒服。”
米嘉笑,“你还舒服不得。等会带你去一家俱乐部,不过你埋单。”
“得了,看小样抠门的!”
米嘉又笑,“你连范伟都挑不上,看看在那有没艳遇,那边全是大鱼。”
当时我没深究米嘉的那句话,是失误了。到了实地,我才真正领悟到米嘉为什么说这全是大鱼。
米嘉一边慢跑一边说:“这不错吧。别真过来玩机器,一会出去溜一圈,保不准就有收获。”
我真是吹空调吹得多了,仰卧起坐只做了二十九个,三十个都坚持不下去就累得不行了。“这收费更不错!”我用毛巾擦了下汗,对米嘉说:“我去洗把脸,等我回来就走了,实在累。”
我往脸上泼了几泼水,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我对着镜子笑了笑,越发觉得自己今天的行为很幼稚。
刚出洗手间,一抬头竟然看见陆子期,我楞了楞,“陆董?什么时候回来的?”
陆子期走过来,拿我脖子上的毛巾给我擦了下汗,笑着回答我:“昨天刚回来的,你也喜欢来健身?”
我被陆子期逼得贴在墙上,“办公室坐久了想运动运动,结果一运动就累,准备回去了。”
陆子期拉起我的手就带我去更衣室,笑得邪邪的,“我送你回去。”
“我和米嘉一起来的。”
“让他先回去。”
“现在是私人时间,我需要私人空间,陆董。”
陆子期放开我,耸了耸肩,“好吧。”
我走了两步,还特意转头看了陆子期一眼。他站在原地对我微笑,我只好也笑了笑挥手。因为不顺路,米嘉坐地铁我打车。这边都自己开车过来的,没人打车,所以也没出租车绕经这边么?我站了十分钟,竟然还没打到车。
一台敞篷跑车停在我面前。陆子期手指打在方向盘上,一下一下极有节律。他笑着看我,“我都说我送你回去。”
我站着没动。
陆子期俯身过来推开车门,“这里不好打车。”
我对上陆子期的视线,叹了一声,坐到车上,扣好安全带,“谢谢陆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