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件事发生后,云清沫便很少出门了,除了怕碰着杜家的人,还怕听见闲言碎语,对墨子晗,她只是说自己想识些草药学些医术,好在需要时候用到。
“这样,自己受伤了,也好包扎消炎啊。若是你受伤了,我也能替你上药;你病了,我也能医好你。”她微合眼帘,在他为自己换药的时候如是说。
“我可以答应你,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不轻易受伤。”他温热的呼吸就在她颈边,她一时有些失神。很久很久以前,又像是不久之前,是有人对她说过类似的话的。
风……子晗…我不干净…我该怎么喜欢你……入睡之时,她望着身侧这个人,想要拥抱他,想要被拥抱,可每当伸出手,又会缩回去。她的心告诉她自己,不可以,不可以。于是她闭上眼睛,等第二天的阳光将自己唤醒,把喜爱的人当作老师来敬慕,向他学习手艺。而墨子晗也从来不肯逾越那条界线。
不是没有心动,不是没有颤抖,可是莫名的,如墨子晗所感觉到的,两人之间,似乎永远只能是这样的距离,这非常令人难受,而又不得不接受——从那时说,他要她,他会娶她,从那时开始,他就下定决心,要照顾她一辈子,即便到如今,在外人看来两人般配极了,可他们实不是夫妻,虚,亦非夫妻。
对外,二人为彼此冠上的,仍然是表兄妹的名义,因家庭不幸,彼此扶持,流离到此——这是云清沫先提出来的,当时他欣然接受,一是为她名节着想,二则为了自私的心,想了解清楚,自己这颗心究竟是向着谁,是曾经爱慕了三年的姑娘,还是坠楼可怜的女孩儿。他也曾纠结,也曾厌恶飘摇不定的自己,可是如今,一切已经变得明了,不论旁人看法,不论别人阻挠,不论晓月如何挽留,他没法放下云清沫,不论离开一日,一月,他惦记她,他想念她,这几乎变成了一种本能,他本来以为自己是她的水缸,她是离不开他的鱼儿,可是现在,他发现自己才是那条被囚困的鱼儿。她不想他离开,他就难以离开;她想学药理,他倾尽其所能。
他爱她,是的,他爱她。可是他不知道,她是否也爱自己。他知道她爱过别人。她曾那样爱过一个人,他知道,他懂得,但他不在意,他不在意,可就是不知道该如何表明自己的心意,他不会勉强,也绝不要勉强她…
可是只要她愿意,她愿意…他想起那时他看着她明亮而忧伤的眼睛,不知怎么就生出那样的勇气,说要娶她为妻。可是她没有答应——
那明眸一闪,清泪落下,他感到这辈子再也无法无牵无挂了。只见她缓缓摇首,浅笑低语:“…嫁娶非儿戏,你说的玩笑话,我不会当真的…你要娶,也不该娶我这样、没有福气的人…”
他追问,是谁说她没有福气的,她说小时候,家境富裕的时候,有人给她算过命,能活到三十,已是大限。
“那人甚至说,早点死了,反是解脱,小姑娘不要害怕,其实生与死并没有太大的差别,死了虽没有生的时候快活,但也不会像活着的时候那么艰难,那么辛苦…我不相信,我们都不相信——我身体健康,双亲健在——即便家族落魄了,即便穷困了,即便遇到风和信子姐姐,我还是不相信那个算命的话……不过现在,我好像有些明白了…生活真是艰辛,艰辛啊…”
“可他还是没有算到,你会遇见我,你还有我——云姑娘你,”他看着她由失神化为忧伤的模样,低首轻声问,“愿意让我照顾你吗?也不是要嫁给我——我只是想照顾好你——你愿意吗?”
“我愿意。我愿意你照顾我。”
他没有想到她愿意,抬起头,她清澈的目光好像解冻的溪流一样淙淙淌入了他的眼中,真是沁凉心底。
沁凉心底。墨子晗打水来到后院,望着拿扇子控制煎药火候的姑娘。云清沫扭头一望见他便笑:“子晗你来啦!你快来看看这药是不是快好了!”
“火不够旺。”他微笑对她说,“忘了要慢慢扇了?”
“我扇得很快么?”她孩子般的自问,再问老师,“真的很快吗?”“扇风不行,就加柴火。”他操起根细树枝,折了两折,放入灶口。
“哦。”云清沫笑道,“我来吧!”墨子晗微微锁眉,她折枝子时一股认真与蛮劲儿,可爱得令他锁不住眉目,可是当她学着他刚才的样子将几段枝子送进火里去时,他忍不住就捉开了她的手:“小心!”
她又看到了他眉间的皱痕。
他盯着她的眼,嘱道:“往灶里加柴火时手伸进伸出要快,这同烧菜做饭不一样。一定要当心。”
她点点头,目光落在他抓紧自己的手上,一时有些想笑:“这么紧张干什么…”
墨子晗见她玩笑一般孩子一般天真的笑颜,松手站起来:“看好火候,先大后小再大再小,熬煮的时间变化是越来越长的,自己把握,多加练习,才能掌握分寸。”
见他要走了,她笑眯眯向着他的背影问:“你紧张我啊?”
他没有回答,走进屋里,来到百叶窗边。
只要你愿意……
你,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