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进了院门,任小泉便觉的气氛有些不对劲,大黄静悄悄卧在自个儿的窝里,有一打没一打地舔着爪子。
任小泉眯了眯眼,转头笑着对朱武四人说:“谢谢你们啊,你们要进去坐坐吗?”
朱武挠着头,正要回答,却瞪大了眼睛鬼一样地瞧着任小泉身后。
“爹?!”
任小泉回头,看到了一个高大的男子。
那男子八尺身段,人高马大,肤色和朱武朱力兄弟俩如出一辙的黝黑,眉眼间透着一股子狠劲。
任小泉心里一抖,这个人可不是什么善茬,起码,绝对难忽悠!
“你们怎么在这里!还不回家去!”朱成军瞪了两个儿子一眼。
朱武和朱力乖乖低了头,一句话都没说,像夹了尾巴的小狗,转身朝外走。
“朱大哥,小武小力两兄弟帮我抬衣服来着,真是懂事的男子汉呢!”任小泉笑着解释。
朱成军淡淡瞥了眼任小泉,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并没有搭理任小泉。
任小泉一愣。她虽然不自恋,但也极清楚自己的皮相对男人的吸引力,更何况,这具身体虽说和自己以前长得一般无二,但因着是桃花树修炼成形,更多了几分妩媚,而且看起来更显年轻,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
可这个男子的神色里,竟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艳,甚至连略微的欣赏都没有-----是他对自己有意见还是他太会伪装?还是......自己这皮相魅力不再?
好吧,任小泉承认,自己这相貌在妖界就是中等,可在人间再怎么样也算得上是不错的了啊。
可这男子的态度......
任小泉抑郁了,无论何时,女人对自己外貌的吸引力都不会不在乎,而这份抑郁很快变成了警惕。
因为屋中又走出三个人来。
一个是中年男子,白净面庞,留着两撇细长的胡须,一身灰色长袍干净整洁,带着一方深蓝色的学究帽,面色看起来有些严肃。还有一个男子看起来五十左右,穿着一身棕色秀墨纹的长衣,外面罩着件淡绿色长衫,模样富态,笑容和蔼。而最后一个人,却正是孟婆婆。
突然间又多了两个陌生人不是重点,重点是------
“爹!”
“女儿见过爹爹。”
眼看着王翠飞跑到那笑容和蔼的男子身边脆脆叫了声爹,而周小玉对着那白净面庞的男子恭恭敬敬行了礼,任小泉脑海中警铃一响。
她还想着怎么今儿个一进门就觉得气氛不对,此时却是有些明白了,原来是要“审问”自己这个黑户。
王翠的父亲王安南是这南洼村的村长,而朱武朱力的父亲朱成军是村里武艺最好的猎人,周小玉的父亲周青更不用说,唯一的教书先生。
这南洼村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啊。
任小泉觉得自己够倒霉,顶头上司突然来视察工作结果发现自己的儿子被你唆使着干活......
若是老天再给她一次机会,她绝不会任那四个祖宗帮自己抬衣服......
周青和王安南都和朱成军一样,指走了周小玉和王翠,任小泉安静地站在一边,看到孟婆婆不怎么好的脸色,心里隐隐明白了。
朱成军对自己明显不待见的态度,而周青和王安南也丝毫没有什么热情可言,任小泉心里隐隐有些挫败感,作为一个曾经人见人爱处处受宠的大美女,任小泉很少受到委屈,仅有的委屈还都是钟飞给她的。
“任姑娘身世虽然可怜,但委实离谱了些。”朱成军开门见山,冷冷地看着任小泉。
怀里一直安安静静歪在任小泉颈窝的任天小脑袋动了动,任小泉敏感地察觉到朱成军的目光凛了凛。
他们的态度,是因为小家伙?
难道,是因为眼睛?
任小泉皱了皱眉,抬臂挡住了三人有意无意朝小家伙射来的目光。
“何处离谱?还请朱大哥告知。”任小泉眉眼间神色极淡,声音平静。
“你一个姑娘家,带着一个孩子如何度得过这些时日!而且你来自何处,父母姓名是什么,到底住在何处都没有个明确说法!还有你说你父母双亡,难不成你就没有什么亲戚吗!”朱成军咄咄逼人。
任小泉眼神微闪。
老实说,这人对女士可真没风度。
“我父亲名任华强,母亲名柳灵芝,我父亲是孤儿,母亲执意下嫁父亲与家里决裂。我和弟弟这些日子如何度过?世上的好人可不止孟婆婆一个人。”任小泉话语平静,最后一句话更是轻柔地几乎听不清。
可就是这轻柔而平缓的话语,竟让朱成军言语一滞,生出一丝良心不安的感觉,好像自己欺负了一个可怜的孤女罪大恶极似的。这,这,这简直荒谬!
任小泉眯着眼,眼里闪过一丝思绪。
“凭什么!凭什么你可以和爸爸自由恋爱,却这么干涉我的生活!”她那时因为家里反对她和钟飞的恋情而和父母争吵不休。
“因为他不是值得托付的人!”柳灵芝哆嗦着唇大声呵斥,“他看上的不是你而是我们家的......”
“住口!”她那时天大地大钟飞最大,听不得任何人说他一丝不好,“难道我爸也是贪你的财!”
有一次她和母亲发生了剧烈的争吵,口不择言。
“你们从小就不管我,给我钱,给我物质,却忙得连家长会都不去开一次!你们根本不是合格的父母!没有资格管我!”
“你们的钱我不稀罕!”
“这个家我再也不会回!”
那时的她什么话伤人就说什么,为着一时痛快不管不顾,醒悟后悔时,却没了回家的勇气。
人总是这样,总是分不清真正爱你的是谁。
......
“任姑娘似乎没说,自己的祖籍。”王安南笑呵呵开了口。
“我祖籍西宁平阳。”任小泉淡淡道。
“西宁平阳?周某没有听过这个地方。”一直没说话的周青开口,目光锐利地看向任小泉。
任小泉淡淡地看向他。
“周先生没有听过的,难道就不存在吗?”
这句话一出,空气中的氛围变了几变。
在这个充斥着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价值观的年代,这样明显地挑衅一个读书人,无疑是大不敬之罪!
孟婆婆面上一急,正想要开口。
“小姑娘这是何意!”周青冷哼了一声,冷冷看着任小泉。
孟婆婆嘴唇动了动,终是不敢插周青的话。
“世上的地方多了去,周先生没有听过的,难道就不从来吗?”任小泉更详细地反问了一句。
“哼!济济古书,难不成还记载不了一个小小的西宁平阳!”
“周先生。”任小泉微微笑起来,“书之所记,远不及也。五湖四海,锦绣天下,如何会是区区数得清数目的书籍所能及!”
周青愣了一下,脸色更不好看了。
“你个小姑娘口气大得很!读过几本书,识的几个字就敢这么猖狂!”一直笑着的王安南面色也肃了起来。
孟婆婆急了:“丫头你胡说什么!住口,还不快给周先生道歉!”
任小泉愣了一下。
我去,有这么严重吗?自己说的不对吗?
“还不快道歉!”孟婆婆又呵斥了一声。
任小泉和孟婆婆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她从那双苍老浊黄的眼眸里,看到了担忧,但也看到了满满的责备。
孟婆婆对自己有恩,自己不能让她为难。
可这个明显读书读迂腐了的周青......
任小泉始终坚信,越有内涵的人,越谦逊有礼。而这个周青,显然和谦逊二字不挂钩。
罢了,她不能叫孟婆婆因为自己而受训斥。
“对不起。”任小泉微微低了头,敛了眉眼。
周青冷笑。
“我们南洼村庙小,可安不下任姑娘这樽大佛,还请姑娘早日收拾自行离开吧。”王安南淡淡说了句,转身要走。
“村长!”孟婆婆上前两步,“村长,这孩子虽然狂妄了,但实在可怜......”
“孟大姐,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早叫朱成军赶人了。”王安南道。
朱成军默默立在一边,听到王安南提了自己的名字,目光微微动了下。
孟婆婆颓败地收回了脚。
任小泉紧了紧手,压下心中的气愤。
“哇哇......”任天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扭着身子转过来。
任小泉一时不查,叫任天挣出了自己的胳膊。
任天的目光,和王安南直直对上。
任小泉眼睁睁看着王安南面上一阵恍惚,眼神失了焦距。
可另外三人却并没有受到影响!
任小泉心里一紧,她早该发现小家伙通常只能......迷惑一个人。
另外三人显然也发觉了王安南的异常,互相对视一眼,面色各异,但都不约而同闪过一丝惊恐。
不好!任小泉心里警铃大作,正要拔腿跑路,却迟了一步。
“果然妖孽!”朱成军大喝一声,抽出腰间利刃便朝任天刺了过来。
任小泉咬牙迅速一转身,抬脚便跑,她不敢回头看看朱成军是不是追上来了,只将任天紧紧护在胸前迅速地朝门外跑去。
门外一颗香椿树立在村口,任小泉三步作两步跑到那三人都抱不拢的数后,冒出一个脑袋瞪着追上来的朱成军。
“停!!!”任小泉大叫一声,“他只是个孩子!”
朱成军停了脚步,目光阴沉地看着任小泉。
孟婆婆等人也追了出来,还有三四个村民围了上来好奇地打量。
“婆婆,你告诉他们啊,小天只是个孩子,他会哭会笑还会尿床!他只不过眼睛颜色不同而已!他只是个孩子啊!!”任小泉着急地冲赶过来的孟婆婆喊。
孟婆婆嘴唇动了动,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方才的情形太过诡异,而且,她想起了自己昨夜第一次看到这双眼睛时似乎也有那么一会的记忆空白......
任小泉分明地看到,孟婆婆看着任天的目光中多了两分恐惧。
“你老实交代!这个怪物哪里来的!”周青扶着王安南出来,王安南的脸上还留着几分恍惚。
任小泉把任天蠢蠢欲动的脑袋压了压。“别动。”她低低喝了一声,声音极小。
怀里的家伙果然不乱动了,任小泉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是我的弟弟!”任小泉坚持,“我的母亲是西域人,所以他的眼睛......”
“别瞎编乱造了!我看你怀里的就是个妖物!”清醒过来的王安南脸色惨白地瞪着任小泉,目光触及任天时明显打了个颤。
“从我们南洼村滚出去!否则!”朱成军说着又举起手中的利刃对着任小泉的方向晃了晃。
“烧死!妖物要烧死!”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一边传了过来。
任小泉心中一凛,眯眼看去。
一个白发苍苍的身影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走了过来,他年纪也有七八十了,满脸的皱纹几乎盖住了样貌,浊黄的眼睛紧紧盯着任天,满是恐惧。
“葛叔,您怎么过来了。”王安南见了老人,忙上前搀扶。
葛叔......任小泉想起来了,孟婆婆说着这个人,是这南洼村至今为止最长寿的人,活了八十三岁了,是这南洼村地位挺尊贵的人,村里什么重大的事都会和他商量商量。
“魔鬼!妖物!”那葛叔敲了敲拐杖,满脸的褶子几乎要全部皱在一起,他到瞪着任天,重复道,“烧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