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城。
任宅。
太阳已经升起多时,虽然光芒耀眼,但还不像正午时那般灼热。
院中站着一女子,秀发绑成马尾,一身淡粉色的衣裙,腰间一抹淡绿腰带勾勒出盈盈可握的腰肢,米色的绣花鞋小巧精致,斜面上一支桃花栩栩如生。
“丫,丫头?”孟婆婆刚出了房门,便看到站在院子中央的人,“你不是和任小子走了吗?任小子呢?”
那女子转过身来,细腻白皙的脸上是惯常的浅笑,“婆婆,我又回来了,陪你们,紫玲呢?”
孟婆婆一愣:“对啊,紫玲那丫头呢?一早上没见着了。”
“可能是出去了吧,不用担心她,有自己的事要做。”女子笑着走了两步,“婆婆我先回去了,任天过会也回来,晚饭见啊。”
孟婆婆点了点头:“今儿我做饭,你快回去歇着吧,赶了一晚上路累坏了吧。”
女子点了点头,转身像院子深处走。
任天和任小泉的屋子在院里靠后的地方,此时正虚掩着门。
那女子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后又回身关上了门。
“尊上。”她轻说了声,俯身行了礼。
屋中站着一男子,身形修长挺拔,墨色衣袍,衣角轻轻荡着。
他转过身,看着那女子,眼角恍惚了一瞬。
女子又俯了身,垂了眸不敢抬头。
“本尊如此安排,你可有怨言?”男子眼角微敛了下,那片恍惚便悄然而逝。
“不敢,更不会!”女子猛地跪在了地上,“属下和小泉认识了四年,小泉如何待属下,属下明白的很,此次魔族正是危难之际,属下法力浅薄,在战场上使不上什么大用场,若能护上小泉一两分,属下心满意足!”
男子抬了眸。
“多谢。”
女子一愣,忙弯了腰身:“尊上,您折煞属下了。”
她紫玲何德何能,能得尊上一谢。
只是......
“你还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任天侧过眸看着女子,“起身说话。”
扮成任小泉模样的紫玲起了身,抬眸直视着任天:“尊上,若是小泉知道尊上做的这一切,会难过的,她一直希望能和您同进退。”
空气中似乎荡起了涟漪。
任天就站在那里,纹丝未动,泼墨的长发扎成简单的马尾,正是任小泉最惯用的发式。
他的发尾黑亮,发丝根根分明,似乎昭示着主人的刚强不屈。
修长的指尖背在身后,指节攒了一下,又松了开来。
紫眸的眼角,一丝苦笑一闪而逝。
他也想,把她留在自己身边,无论坦顺艰难,贫苦富贵,都和她一起共进退。
他一直以为自己对她的占有欲强到了不可比拟的程度。
可他此时才知道,他宁愿她离开他,都不愿她有一丝的不测。
若是他回不来......便让她忘了他,好好的活着。
他步伐微动,转过身去。
紫玲眸光轻闪,将头磕在了地上,与地板碰撞发出了一声轻响:“尊上!小泉会难过的!”
屋里一阵沉寂。
“......我宁愿她难过,也不要她,有半分不测。”
我宁愿她忘记我,也不愿她,为我伤神憔悴。
紫玲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
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明白,向来理智的任小泉,厌恶动荡生活的任小泉,为什么会不理智地选择了尊上。
因为值得。
…………………………………………….
南风。
暴雨。
微凉。
在世人看不到的九霄上的苍穹,猩红的血染遍了灵霄。
这一场战争,已经持续五天五夜。
世人看得到的,只有连续五天不减弱的暴雨,和着天际一道道似乎要撕碎天幕的闪电。
世人忧心的,只有不断涨潮的江河肆虐,只有峻岭崇山密布处不定时的山体动摇。
九霄之巅。
一道身影浴血而来,墨色的战袍上银色铠甲闪亮夺目,没有沾到一丝的猩红,而与之对应的,是他身后红的妖孽的长披。
他嘴角含着一丝冷笑,一步一步走向近在咫尺的凌霄宝殿。
“龟缩之徒。”
阵阵雷声响彻,闪电撕扯着他脚下的天幕。
他嘴角的笑意慢慢敛了起来,护腕前露出修长的手腕,指节分明的手。他微微翻了下掌心,那灵霄宝典外的缭绕仙气便翻滚了起来。
“住手!”
一道洪厚的喝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几乎是一瞬间,金光大作,九座金光闪耀的大佛围在了男子的周围。
男子轻叹了一口气。
“这玉帝老儿每次都搬你们来救场,有意思吗?”
“荒,天道如此,你为何偏偏逆天而行?”
最中间的佛座上,金色的大佛满眼悲悯。
男子眉梢轻挑。
“本尊坐不更名行不改姓,请叫本座任天。”
他的声音低沉,醇厚胜酒,清晰地响彻在九天上的苍穹。
那即便是是被金光笼罩看不清模样的九天诸佛面上也明显的愣了下。
当年的魔尊重现世间,化名为任天是九天上的人都知道了的事,但在三界面前,九天诸神佛面前,两军兵戈相见之时,这么直白地弃了使了二十几万年的名字,却抛出一个不过用了几年三界都没怎么听过的名字,实在是……
让人想不通。
但在这尸痕遍野的九天血场上,这愣然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魔尊,不要执迷不悟!”金钟般的声音在任天四周荡起一圈圈的涟漪,朝着任天翻滚而来。
“若本尊执迷不悟,尔等又当如何?”任天掌心微翻,一柄长剑现于掌心。
剑柄为暗沉暗沉的墨色,带着磨砂般的视觉感,剑鞘古朴,刻着几抹看不分明的复杂花纹。
他指尖在那剑鞘上敲了一下,一声龙吟从剑鞘里传出,剑鞘抖了两下,猛地蹿飞了出去。
剑鞘飞出去的同时,剑身上紫光大作。
那紫光盖过了九座佛身上的金光,一波波地向四周蔓延。
紫光褪去后,蚩尤剑的剑身终于显现了出来,与那惊天动地的紫光不同,蚩尤剑剑身古朴,笔直明亮,只有中间一道剑刃色泽微暗。
一根修长的指尖抚上那道剑刃,像是抚过什么心爱之物般缓慢。
“尔等,可是想再布一次阵法叫本尊……”任天勾起了唇角,“灰飞烟灭?”
“执迷不悟!”几声怒喝从四周传来。
与此同时,几件法器从四周破空而来,撕破了空气中的幕布,带着凌厉的杀意冲向任天。
任天的笑容冷了下去。
他右臂轻扬,蚩尤剑上一道紫光闪过,分成几道迎向那几件来势汹汹的法器,将那几道杀气生生压制了下去。
任天手腕一转,蚩尤剑已是持于背后,他眼眸冰冷,眼角挑着一丝讽刺。
“神族除了缩头缩尾,还是这么喜欢……”他微抬了眸光,“打群架。”
四周一阵沉默。
那一起发难的四大天将面色同时一红。
“魔尊!”明黄的衣角终于姗姗来迟,“都是一家人何必走到这一步?”
“一家人?天帝可真是会说笑。”任天笑了一声,抬起蚩尤剑,“本尊不想与尔等废话,天帝是要和本尊一较高下,还是要继续,打群架?”
他最后三个字的语气玩味意味十足听得天帝眼眸一闪。
怎么短短五万年,这魔尊便像换了个里子?
这还是五万年前的那个空有皮囊和法力,脑子却不怎么好使的二傻子么?
“荒,本帝……”天帝开口还想要说些什么。
任天眉峰皱在了一起:“废话连篇。”
他的话音刚落,手里的蚩尤剑便挥了出去。
天帝脸色一变,忙挥袖抵挡。
金光和紫光碰撞在一起,朝后冲了冲才堪堪平稳下来。
“天帝果然是老了。”任天摇了摇头,“何不让贤?”
一佛怒喝:“魔族想要统帅三界,异想天开!”
任天抬起左手。
四周的神佛均面色一肃。
哪想他只是揉了揉鬓角。
“魔族什么时候留下了这样的形象?不行,待本尊回去要好好教育教育子民。”
天帝又是一愣。
魔族气势汹汹而来,在这九州之巅与神族大战五日五夜,人界也因此动荡五年,灾害不断,怨声载道。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神魔两族又死伤无数,难道不是为了这把宝座?不是为了这九天上的灵霄宝殿堂?
似乎看出了天帝心中所想,任天微摇了摇头,面上又是一抹浅笑。
“天帝的记性果然不好了,记得千万年前魔族与神族乃一根之本,却忘了千万年以前,妖族,也和神族乃一根之本。”
他这句话说得极慢,却像是一柄重锤,锤在了在场所有神魔的心口。
妖,妖族?
怎么可能??
天帝嘴角紧抿,面上没有一丝神色,只有幽黑的瞳孔深处,一抹颤栗转瞬即逝。
任天嘴角却是勾出一个笑容,几乎要让天地失色。
“本尊代妖魔二族,今日在这凌霄殿外昭告三界!”
他倏地松了右手。
蚩尤剑身长吟一声,化为一条紫龙,遮天辟日地盘在九天苍穹,紫色的龙甲闪耀,整条龙身长度长过百米,水缸般粗细。
任天敛了笑意,一字一句。
“魔妖二族,与天同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