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小泉默默抿了抿唇,抖了抖耳尖,想静待对峙声停下来。然而,两军对骂的趋势不弱反增,她揉了揉鬓角,觉着脑子都被吵晕了。
“停!”实在是不能忍了,任小泉揉着右脚踝站起来,用尽力气喊了声。
齐刷刷的目光射了过来。
任小泉早已摆好姿势,自认为潇洒帅气地甩了甩额前的碎发:“大家都别吵了,要文明,文明知道么?”
容子灏轻笑了一下,神色温柔:“小泉。”
任小泉看着他的装扮,眼神微闪:“夸张了啊容公子,这一身金甲是要做暴发户么?”
印象中永远一身骚包白的人突然穿了这么一身能闪瞎狗眼的金甲,实在是让任小泉觉着别扭得慌。
容子灏还未说话,一个声音插了进来:“毕竟故人一场,二皇子这般咄咄逼人不觉得脸红么?”
紫玲一脸嘲讽地看着容子灏,嘴角微抿。
容子灏像是没听到般,眼角温柔,眸光锁在任小泉身上,轻轻开口:“小泉若不喜欢,我换成银甲便是。”
“呵!银甲是我魔族尊上的甲色,二皇子这是要东施效颦么?
紫玲这话的话音刚落,刚刚缓和的气氛隐隐有有些躁动。
“魔物好大的胆子!”
“住口,胆敢如此说话!”
任小泉挑了挑眉,任由容子灏看着,面色平常。
容子灏慢慢抬了手,他身后吵嚷的将士很快便安静了下来。
“小泉觉得如何?”
任小泉打哈哈叉开话题:“二皇子?公子这是.....”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空竹曾经说过的话,身份非凡,下凡历劫。
当初要不是因着这一点,她去不去地牢救他都不一定。
容子灏并不否认:“我是神族的二皇子。”
任小泉眼神微闪:“那容大公子?”
“是我皇兄。”容子灏颔首,“他此次历劫,还未劫满归位。”
任小泉意味深长“哦”了一声,目光意有所指地看着容子灏。
“小泉想说什么?”容子灏捏着流星锤提在身侧,略有些紧张地看着任小泉的脸庞。
“我想说,咳咳。”任小泉捏手成拳,放在嘴边详咳了两声,“辣个......你家原来没有九个兄弟啊。”
不是说龙生九子么,看来这说法不靠谱不靠谱。
紫玲忍不住抽了抽眼皮,方才还紧张兮兮的心情被任小泉一句话弄的气都不太顺了。
天哪噜,现在是关心这问题的时候么我的小姐姐。
容子灏怔了怔,桃花眸又柔了柔。
“帝父只有我和皇兄两子。小泉,你......”
“请二皇子注意自己的身份,和我魔族的王后叙旧,难免引起误会。”沧澜咳了一声,眸色微冷。
容子灏没有接话,只看着任小泉。
她就那般安安静静地站着,一手垂在身侧,一手轻搭在腹部,嘴角含着一抹浅笑,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蒙着淡淡的愁绪。
他的心一阵抽痛。
他找了她这么多天却一直找不到,今日突觉魔气暴动赶来此处,正和也赶来此处的魔族人对上。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与她不期而遇。
空间撕出一道裂缝显现出她纤细身影的那一瞬间,他几乎听到了心底某处破碎的声音。
她怀孕了。
所以那魔气,是她腹中胎儿带来的。
任天造的小世界无法承受魔族直系血脉的强大力量,破碎了。
这是一个,丝毫不逊于任天,甚至可能不逊于当年蚩尤的,新的生命。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容子灏捏着流星锤,修长的身形挺拔,金甲闪着耀眼的光,遮住了晦暗不明的面庞。
任小泉却突然开了口。
她的鹅黄衣裙沾上了些许灰尘,衣角略微发暗,长发扎成麻花辫垂在脑后,晶亮的眸子带着意味不明的浅笑。
“叙旧不妨事,只是今日还有些事,改日再好好叙,公子觉得呢?”
“改日?是哪一日?”
桃花眸上睫毛轻抖,像是波光滟滟的湖水上轻飘的杨絮。
“再见之日。”任小泉仍是浅笑着,黑白分明的眸直勾勾看着容子灏。
良久。
“好。”他似乎叹了一口气,侧眸瞥了眼远处的霞光。
金甲的将士踩着云头离开的时候,金光和天际的霞光合为一体,耀眼夺目。
任小泉轻呼出一口浊气,松开了紧紧捏在一起的手。
她的手心里,满是汗珠。
方才和容子灏对视的功夫,天晓得她有对害怕,自己赌输。
她赌的是他对她还有感情,堵的是他对她还有歉疚。
“小泉。”
紫玲握住她的手,眼里迸出惊喜:“你怀孕了?”
“若不是我怀孕,你们是不是不会再管我。”任小泉抽开了手,话语忍不住多了两分冷硬。
紫玲一愣,待回过她话中的意味,便晓得她误会了。
“若不是如此,我们想找也找不见你啊!”紫玲急急开口解释,“尊上封了你的气息,这世上知道这个地方的只有他。”
任小泉眉头一皱。
有什么不大对劲。
知道这个地方的,只有任天,而紫玲他们又在找她?
为什么,她会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等等!
任天!
任天!
她猛地抓住紫玲的手腕,唇瓣都泛了白,抖得厉害。
“他呢?他呢?他呢?”
紫玲一怔,吞吞吐吐说不全话。
“尊上,尊上……在在军营。”
任小泉看到她这副模样,心里“咯噔”一声,脖颈上的动脉猛地跳了两下。
她目光倏地冷了一瞬,带着抹阴森地掠过沧澜和凉夜,抓紧了紫玲的手:“回!”
…………………..
阳光有些昏暗。
床榻上的人安静地躺着,惊为天人的眉眼阖着,纤长卷曲的睫毛在眼脸上打下淡淡的光晕,挺拔的鼻梁下鼻翼似乎纹丝未动,小心翼翼地把手指靠近才感受的到那极轻的呼吸。
任小泉颤着手指,从他鼻翼下移开,轻轻抚过他略微苍白的唇瓣,坚毅的下颌,微凸出的喉结。
他身上穿着墨色滚银边的宽松中衣,领口半开着,隐约可见日显消瘦的锁骨。
他的脖颈右侧,穿着银色绳子的粉色芙蓉玉轻轻搁着,在他肩窝出发着暗暗的光。
任小泉敛着眼,用指轻轻摩挲着任天的鬓角。
“沧澜,凉夜,你们该死。”
她抖着唇瓣,像个不讲理的泼妇,红着眼睛忍住泪意,咬牙切齿地瞪着沧澜和凉夜。
紫玲站在一边,动了下唇瓣,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是属下失职。”
沧澜毫无怨言地垂眸承认,凉夜没有说话。
任小泉站起身,踉跄着走了两步,大口喘着气将桌子上的茶杯茶壶朝二人身上砸。
“为什么!为什么不拦着他!!为什么!!为什么不拼死拦着他!!为什么!!为什么是他出事而你们却好好地站着!!”
她歇斯底里地吼着,砸着,把这辈子的不讲理都一次性撒了出来。
沧澜和凉夜站在原地,动也未动,也没有使法术,生生挨着。
碎瓷割破了他们的皮肤,渗出了鲜红的鲜血。
任小泉怔怔看着那些鲜血缓缓流淌的模样,停了动作,无力地扶着桌角滑了下去,坐在地上无声地落泪。
该死的人,是她。
是她啊。
若不是她,他怎会瞻前忽后?
若不是她,他怎么摇摆不定?
若不是她,他怎会落入陷阱?
若不是她,他怎么受此重伤?
是她啊。
该死的人,从来都是她。
从来都是她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任小泉抬手掩了面,语无伦次地哽咽着,泪水顺着她的指缝滑出,打湿了地面。
凉夜慢慢叹了口气,闭了闭眼。
“你该知道,我一直很讨厌你。”
“凉夜!”紫玲打断他的话头,“你别添乱了。”
“不是添乱,我有办法让尊上醒来。”凉夜半垂着眸看着地上的任小泉,“只是这个办法关乎你的死活。”
沧澜侧眸看着凉夜,眼神微闪,眉峰慢慢蹙了起来。
难道…….
凉夜对上沧澜的眼神,微微点了点头。
没错,就是那个办法。
任小泉放下手,抬眼看着凉夜。
她双眼通红,白皙的面庞上沾满了鼻涕和泪水,整个人像是失了魂魄般浑浑噩噩,只有眼眸深处在触及到凉夜笃定的神色时闪过几点光亮。
“只要他好好的,死我也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