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的血液从纤细的手腕处流出,像潺潺的流水,闪着莹莹的暗光。
“以血为引,以子为续。”
这是一种古老的秘法,用至亲之人的血液,灌洗伤者的三魂七魄,七经八脉。
任小泉并不算任天的至亲之人,可当她怀孕的时候,却算。
“小主上的命格奇硬,修为天赋极高,将来定是不逊于尊上的,所以这血引改命之法,会异常的辛苦。”
凉夜面上没有多余的神色,只有眼底闪过几丝敬佩和内疚。
他从前一直都不待见任小泉。
在他的眼里,任小泉就是尊上的拖油瓶,就是阻碍他脚步的绊脚石,是害得如今步履维艰境况的罪魁祸首。
可当任小泉想也不想,甚至连具体的方案听也不听就答应时,当她伸出纤细脆弱的手腕毫不犹豫地划破皮肉露出深可见骨的伤口时,当她失血过多生命垂危呼吸困难也不愿意让自己停止时,那些曾经的怨愤,不满,厌恶,一点点的散去。
在一些时候,她是尊上的绊脚石。
可更多的时候,她这般脆弱如菟丝子般的女子,却是尊上的磐石。
“凉夜......”紫玲的泪水一滴滴落下来,撇开目光不忍看任小泉的模样,“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她会死的会死的啊......”
凉夜动了动唇,没有说话。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给她补血,我可以,我愿意啊!凉夜......”紫玲颤着声音,几乎哀求地想去拽阵法中央凉夜的衣角。
“紫玲!”沧澜抬手挡住她动作,脸上神色凝重。
“你难道还不明白,若是能有别的办法,我等至于拖到此境?若是真有你说的那般简单,难道我和凉夜还会放任不管?”
没有办法,除了听天由命,除了把赌注压在任小泉自身的生命力和意志上,他们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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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分明是暖的,可任小泉却觉得如同身在冰窖,寒冷彻骨。
“不可以了,我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凉夜眸中的忧色渐重,侧眸看了眼依然沉睡没有丝毫醒来的征兆的任天,面上的挣扎之色渐浓。
“不……不要,救……救他……”任小泉飘在阵法中央,手脚无力地垂在半空中,原本泼墨的长发已经失去了光泽,干枯暗黄。
她浑身冷的发颤,却没有一丝气力动一动冰冷的手脚,只能无力地侧头哀求地看着阵法外看不分明的人影。
“别管我……”
她本来就不属于这里,这条命,没了便没了。
只要他好。
她只要他好。
凉夜和沧澜对视一眼,眼底的犹豫又多了两分。
沧澜微微叹了气:“还能撑多久?”
“撑不住了。”凉夜摇了摇头,“再继续下去,她会真的没命。”
“别再继续了!”紫玲匆匆两步上前,“尊上还没有醒来的征兆,再继续下去她会死的!若是她真的……便是尊上醒过来也……我们还是另图他法的好。”
沧澜看了眼任天脖颈上光晕渐渐暗淡的芙蓉玉,闭了闭眼。
“停吧。”
他的声音低沉冷静,像是暗夜中的箭矢,准确无误地射进任小泉的耳里。
不!不要!
他们说过了,能救任天的只有此法。
另图他法?
来不及的!任天等不了的!
她不答应。
她不答应!
一滴泪水从任小泉眼角滑落,沿着侧颊慢慢落下,从半空中摔碎在了地面上,盛开出晶莹的花瓣。
任天。
我从未在意过你是什么人,是什么身份,有着怎样的过去,和你在一起要经历怎样的风雨。
我只知道,你是我捧在手心怕冷着,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天天。
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你因我而身陷囹圄。
从一开始就错了。
她来到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错了。
这个错误怎么开始的,就让它怎么结束。
你是魔尊,是一族的王,不该有这般明显的软肋。
“她在做什么!”紫玲一愣,眼角狠狠抽了下。
“不要!快制止她!!”待紫玲回过神来,急匆匆要上前制止时,一切已经迟了。
那个鹅黄裙角沾血,身形纤细单薄的女子,微微笑着,用发顶的簪子刺破了那段脆弱美丽的脖颈。
她知道为什么他一直没醒来。
因为血不够。
远远不够。
她法力尽失,修为又浅薄,手腕处流出的鲜血又怎么养得起他的魂魄。
她以前就在书中读过,脖颈的动脉若是刺破,一瞬间冲出的血可以射出几米远的距离。
若是全身的血液都没了,人真的会变成木乃伊么?
任小泉这般想着,指缝中的银簪应声而落。
她隔着阵法的屏障,依稀看得清紫玲目呲欲裂的模样,沧澜和凉夜震惊的模样。
“.……别,别浪费了……”
她笑着说了最后一句话,便再没有气力开口说一个字。
若是他能醒来,会生气的吧,会很生气很生气的吧。
可是只要他醒来就好。
怎么办,这样一个严肃的情形,为什么她满脑子都是他儿时尿床的,哭闹的,挑食的,模样…….
她还是严肃一些吧,否则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任天。
如果,如果一切能重来。
我会……
我会在你试图造幻境哄我时一巴掌抽晕你这个傻瓜加混蛋……
算了,她终究还是严肃不起来…….
那抹笑意愈来愈浅,最终定格成嘴角一丝略微的弧度。
芙蓉玉的光,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