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来,到京城的时候,任小泉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终于到了呢!”她快活地跳下马车,冲着隐隐可见的皇城方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侧眸见容子灏也下了马车,便咧开嘴角对他莞尔一笑。
容子灏眼中有片刻的失神。
因为一些事情,以及顾及任小泉的伤势,这一路走走停停用了将近三个月。他向来喜欢清静,并不爱与人同行,受不受得了与人同行便得看那人的德行品貌,可这三个月来,他竟对任小泉,没有丝毫的厌烦,反而是随着接触的加深愈发想了解这个女人再多一分。
方才那个笑,他在恍惚间,竟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容子灏微微颔首以示回应,心里,却不由地往下垂了垂。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事情的发展有些超出自己的控制了......
他还没有搞清楚她的真实身份,而突然冒出来的朱成军,一夜之间出了离奇命案却没有消息传出来的南洼村,还有紫眸的任天,都给任小泉的身份添了几笔浓雾。
容子灏负手在身后,指尖不自主地轻轻摩擦着,带着一丝无人察觉的焦躁。
“天天在哪里呢?”任小泉整个面庞都明朗了三四分,侧头期待地看着容子灏,眼里星光点点。
不知为何,容子灏便觉得胸口闷闷的。
“他在京城禁卫军统帅吴京手下,这孩子根骨好,有幸得吴大人亲教,去军机营就可以看到,你不等安顿下来再去吗?”
任小泉星星眼:“我想立马去看他。还有,不要告诉他,我要给他个惊喜。”
这事是举手之劳,容子灏见她眼里满是期待,无奈一笑便应了:“你倒可以顺便看看他平日里的练习,吴兄说这孩子很努力,进步是数一数二的。”
任小泉微微笑着没有答话,可眼里的自豪和骄傲却怎么也掩盖不住,整个脸庞都像是发着光般闪亮。
她的天天,当然最优秀了。任小泉嘚瑟地想。
军机营。
对于容子灏身边的女子,吴京心里微微惊诧了下便被容子灏的介绍吸引了注意。
“任天的姐姐?”吴京严肃的古铜色脸上浮出一丝赞赏,“是个好小子。”
不禁根骨好,而且极能吃苦,品行看着也是极好的。
任小泉笑的牙不见眼。
可这分笑意却在看到任天在校练场的表现时僵住了。
这,便是容子灏和吴京口中优秀的代价?
小小的身体和数五个高了他两个头的人厮打在一起,手脚上还挂着一眼看上去就很沉重的沙袋,青色的衣服因为厮打而凌乱。
她看不清任天脸上的神色,甚至看不清他的脸,她只看到,自己那么宠着的,舍不得让其受一点点伤的孩子,一次次地被踢出去,一次次地又爬起来再冲上去.
跌倒,爬起,跌倒,爬起。
任小泉几乎是留着眼泪看完他接下来的训练,校练场上训练的人很多,看得出来吴京也确实很关注他,那个人群中的小小身影,就像是黑暗中的一点光亮,牢牢吸住了任小泉的目光,即便她已经泪眼模糊,也能在人群中一眼辨出那个小小的,拼命努力的,顽强的,让她心疼的身影。
“天天!”任小泉瞪大了眼睛,口中溢一声止不住的惊呼。
她的天天,被一人踢了出来,狠狠地撞在了擂台的柱子上,又直直滚落了下去!
任小泉离得远,看不真切,但心仍是瞬间便疼了!草!老娘的人敢这么动!草!他妈想死是吧!!!
任小泉狂躁地站起身,转身就要朝下冲,手腕一紧,却是被容子灏拉住了。
他的神色平静,眉头微微张皱起:“你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这问题真可笑!
“他伤成那个样子了!!这不是训练!这简直是施虐!!我要带他走!!”任小泉有些语无伦次,抬手就要甩掉手腕上容子灏的手。
“胡闹!”容子灏稍稍一使劲,捏疼了任小泉,嘴角抿在一起,带着些薄怒看着任小泉,“真是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习武之人哪个不是受着这样的苦过来的?任天天分高吴兄自然对他要求更高些,这也是为他日后前程铺路,你却只知道让他安图享乐,怎得还不如任天自个儿透彻!”
任小泉慢慢低了头,眼泪慢慢流了下来。
她知道,她知道,她都知道啊!可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更心疼,更受不了,看着自己宠着抱着疼着长到这么大的孩子受这样的苦!
为什么非要习武呢?那么多人不习武不也活的好好的吗?她现在有些银子,可以置办个铺子,她还可以求求容子灏,想办法送他去好的学堂走科举的路......
无论是哪条路,总比这样要好受很多。
虽然她心里也清楚,只有强大了,才不会被轻易欺辱了去,可这条路却要让他受这么大的苦,在她看不到的那些日子里,他究竟受了多少了苦,受了多少的伤,还有那次在幻象中看到的欺辱。
她只是,太心疼他了......
任小泉吸了吸鼻子,止住泪意,扭头朝任天的方向看去。
似乎是冥冥之中心有灵犀一般,摔倒在地上挣扎了半响慢慢爬起来的任天,突然扭了头,隔过重重的人头,隔过一年的时光,隔过日日夜夜个思念,与那双泪眼模糊的眸子——对上了。
像是光可以在刹那间跨越那么长的距离一样,任天立在那里,思绪也只在片刻便飞转了许许多多的东西。
最多的便是——那是他的泉泉。
他最喜欢的泉泉。
她来了。
来看他了。
浑身像是充满了力量,任天脚下轻点,一个旋身翻上了擂台,只几招间,将缠斗了自己数百招的那个自己都没记住名字的师兄也一脚踹下了擂台。
不同的是,这个人没有站起来。
紫色的眸子亮光点点,眼角勾起摄人心神的弧度,微转了方向直勾勾地盯着某人。
......泉泉身边那个一身骚包白的男人......
容子灏?!!
紫眸眼角勾起的弧度瞬间便耷拉了下来,带上了不知名的冷意,前一刻弯着弧度的眼危险地眯了起来。
............................
“泉泉!”终于正式见了面的两人都带着笑意冲向了对方。
任小泉的动作慢些,笑中带泪地抱起了像个小马达一样冲到自己怀中的任天,勉强地转了两个圈,这才喘着气放下。
“你重了,也长高了!”
“天天好想好想泉泉!”小家伙靠在任小泉怀中,眉眼弯弯,手臂紧紧搂在任小泉的腰间,无意识地收紧再收紧。
任小泉宠溺地看他,摸着他扎着小小发髻的脑袋,眼里藏着心疼。
容子灏知道任小泉需要私人空间和任天说话,便出了屋子,眼神意味深长地在任天的脊背上略停留了一下。
不知是不是错觉,任天刚刚冲进来的时候分明满眼都是任小泉,可他总觉得任天朝自己看了数眼。
冰冷而渗骨。
容子灏脚下步伐未停,眼睛却是不由地眯起来。
有意思,这孩子更有意思了。
屋内。
任天余光看不到容子灏了,这才全身心地依偎到任小泉怀里,在任小泉看不到的角度深深嗅了几口她身上的气息。
独属于泉泉的,让他沉醉的气息。
任小泉等他撒娇撒够了,才理了理他的衣衫,心疼地摸着他脸上的伤。
“疼吗?”
任天摇头:“不疼!”
“傻子。”任小泉红了眼眶,用帕子沾了水轻轻地擦他的脸,擦去汗水,污渍,血液.......
“天天不疼,泉泉不要哭。”任天抬起手,懂事地抹去任小泉眼角的泪水,然后,僵住了动作。
......他好像把泉泉的脸弄成花猫了......
怎么办?
任小泉并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白皙的,脸上依然有了两道黑乎乎的手印,只顾着心疼自己的小天天。
“天天一定要练武吗?”就不能换个别的吗?
“嗯!”任天坚定地点头。
一年来,已经很少有人敢明目张胆地欺负自己了。
而那些背后使阴招的......
任天眼里转瞬即逝的危险在触碰到任小泉满是心疼的泪眼时顿了顿。
泉泉不喜杀戮,讨厌血腥。
那就......让他们多活些日子吧。
任小泉眼泪流的更凶了,把整张脸弄得又花了几分。
任天慌张地去给她擦眼泪,却把她的脸弄得越来越惨不忍睹。
“......如果,如果泉泉不愿意的话......”任天咬了牙,正要开口。
任小泉把他揽到了怀中。
“我愿意,我愿意,只要你自己愿意,我都愿意。”
她的天天,是个小男子汉,她该高兴,该自豪,该骄傲地,放他去飞。
“......泉泉,你的脸......”任天虽然很高兴能被任小泉抱在怀中,但对上被自己的手弄得花乎乎的脸,还是心里不安,于是神色不自然地提醒道。
疑惑的任小泉捞起铜镜看了一眼。
“......任天!!你个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