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曾国藩全传:从社会底层到晚清名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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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中兴名臣退二线(4)

上海之行布阴云

同治十年八月(1871年9月),秋高气爽,日丽江阔。曾国藩会集幕友、门生和徐寿、华蘅芳、李善兰等文士,兴致勃勃地踏上停泊在下关码头江面上的“威靖”号轮船,开始了为期两个多月的军事检阅活动。阅兵之外,他要亲自坐一坐江南制造局新制的轮船,游览一下江南秋景,散散长期郁积在心里的闷气,同时视察江南制造总局。八月十二日,先就近检阅了江宁防军。

第二天乘轮东下,巡视了扬州、清江浦、镇江、丹阳、常州、常熟、苏州、松江等地。十月七日到达上海,视察了江南制造局各种机器和轮船,十五日改乘“测海”号轮船回江宁。

一路上曾国藩与容闳、徐寿、李善兰、华蘅芳主要谈了办洋务之事。他们介绍说,容闳去美国买的机器是“制器之器”(即母机),买回后交给李鸿章,李通过丁日昌买下上海一美国旗记铁厂,厂主科尔的技术很好,留厂做工程师,开始了江南制造局的成立与制造工作。

同治六年(1867年),曾国藩要在江南制造局设船坞造船,奏准了造船经费,并把工厂由虹口租界迁至高昌庙,扩大了工厂规模。按照曾国藩的设想,建设了船坞和炼钢厂。同治七年(1868年)造出第一艘兵轮“惠吉”号,下水后曾国藩乘该轮试航,表扬该轮“坚致灵便,可以远涉重洋”,同时让工厂继续努力,要造出“二十余丈之大舰”。按曾国藩的要求,同治八年(1869年)又造出“操江”、“测海”两艘轮船。这两艘船比“惠吉”号进步在由明轮改成了暗轮,马力由三百九十二匹升高到四百多匹,但其船体反而比“惠吉”号还要小些。“惠吉”是一百八十五尺,“操江”只有一百八十尺,“测海”仅有一百七十五尺长,并没有达到曾国藩所要求的标准。

现在,曾国藩乘坐的“威靖”轮是同治九年(1870年)新制的。一边行驶,曾国藩一边与徐寿等诸匠师参观这艘轮船,一边听他们介绍。该轮也是一艘暗轮,终于达到了曾国藩要求的二十丈长度,是二百零五尺,马力也比前三号大,为六百零五匹,载重由前三号的六百吨增加到一千吨,配炮也几乎增加了一倍,由八一九门增到十五门。

曾国藩高兴地看到江南制造局造船技术的不断改进,回想他在安庆制造的“黄鹄”号,更觉进步之大了,于是不断夸奖着徐寿等人。但是,他突然感到有一个关键的地方一点也未变化,曾国藩用脚点了点舱板说:“从黄鹄号到威靖号,都是用木板制的。打起仗来,木板挡不住炮弹,也容易起火燃烧。而洋人能造出铁甲舰,我们为何造不出?”周围的人听了没敢回答他。

船到上海后,曾国藩由上海道兼制造局总办秦世泰陪同参观了制造局各厂,并一一参观了“测海”、“操江”各舰。再次同容闳、徐寿等人说,要他们尽快造出铁甲舰来,并说如果中国能有五十号铁甲大舰,就敢同洋人在大海上争高下了。

第二天,曾国藩宴请制造局里的译员与各匠师,其中有英国人傅兰雅、伟烈亚力,美国人林乐知,玛高温、科尔等。宴会上,曾国藩一一慰问外国人,感谢他们为汪南制造局做出的努力。曾国藩许久没有这么高兴了,所以宴会显得很轻松、热烈。傅兰雅等外国人由于一时高兴,竞向曾国藩提出他对外国人、对外国传教士的看法。在坐的中国人都为此捏一把汗,生怕触动了曾国藩的伤心之事,惹起他的不愉快。但是,曾国藩却高兴地回答了这一问题。他说,中国、外国都该是一家,“大同”世界,天下都是兄弟,不该有侵略和欺辱。耶稣教,天主教都劝人做善事,不做坏事,也是好教。真正的外国朋友、外国传教士只会帮助中国人,不会欺压中国人,那些仗势欺人的外国人和传教士,不能代表兄弟国家和真正的传教士。曾国藩的回答博得在坐外人的热烈掌声,大家赞扬他的开明,认为曾国藩比那些“清议派”要高明得多。并表示与中国朋友精诚团结,为制造局真诚效力。

曾国藩说,他向江南制造局容闳、徐寿他们下个死命令,要他们一定造出铁甲舰来,希望外国朋友们献智献力。美国人科尔当即表示可以造得出,他还表示论技术“所有轮船、枪炮、机器俱能如法制造”,只要经费、材料能供应上。曾国藩听了非常高兴。举杯表示对他的谢意。

然而,当曾国藩进一步了解江南制造局的情况时,他的情绪又黯然了。

科尔、傅兰雅等人告诉他,江南制造局效率太低,浪费太大。他们说,局中工人一千多,设备也齐全,经费也充足,如果在外国,这样的条件,工作效率最少还能提高三倍。而江南制造局制造的枪炮武器,成本又要比国外工厂多七成,造一支枪炮比买一支外国的枪炮用钱还要多得多。造轮船虽没有造枪炮这么明显的浪费,但不会比买船节省经费。他们认为,中国有一天还得走上买船的道路。曾国藩同他们探讨,中国的工厂为什么效率会这么低?浪费会这么大?他们干脆回答:这是个经营体制的问题。外国人办工厂,都是厂方自己经营管理,经费自己出,造出的产品,包括枪炮、弹药、军舰,都是作为商品按价出售,以盈利为目的,办厂者才有兴趣,也不会让工厂浪费,‘会极力提高效率。而中国正好相反,江南制造局全由公款生产,产品又全部直接调拨给军营、炮台,工厂收不回一文钱,也不用替谁负责任,质量好坏都能交差,更不要讲求盈利和效益。这个办厂的路子,决定了工厂的前景,这个体制不改变,工厂总有一天要停办。

曾国藩听了他们的话,脸色阴沉了。这个办工厂的体制,尤其是办军工厂的路子,怕是谁也变不了。军队要枪炮、轮船为朝廷打仗,国家不出钱办厂能由谁出?国家出钱办厂,产品又如何能拿出去卖?然而这么办下去,造武器不如买武器省钱,买的武器质量又好,那办这个工厂不是自找苦吃吗?

然而中国不设厂自造武器,一切都靠买外国的,中国哪还有自强的一天!自强必得独立,造武器为的是抵抗外国侵略,但武器一定要向外国购买,这不是自相矛盾吗?哪有既要准备同人打仗,又要花钱买对方的拳头、棍子的!

曾国藩越想越苦恼,几天来制造铁甲舰的兴奋劲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他只觉得浑身乏力,赶紧乘轮回到了南京。

留遗训悒郁辞世

曾国藩的身体并不强健。早在京师任官时,才三十出头便有轻度耳鸣症。与他终生相伴的癣疾,虽然对身体无大妨碍,但却时时令他睡眠不佳,间接损害身体。自率湘军作战以来,戎马金戈,无一时之闲暇。每日早早起床,半夜方睡,又要处理军政要事,又要读书、应酬,他过着非常刻板的生活。如果说这一切还不足以损害他的健康的话,那么,兴兵以来的种种不顺则令他最为心烦。人事的纠葛,与地方官的矛盾,特别是他训练湘军,本是为大清王朝卖命,可是大清王朝的最高统治者却时常不信任他,而宁可信任那些打仗不行、干正事不行,偏偏却整人有方的酒囊饭袋。自上海返回南京后,曾国藩心里一直很悒郁,什么原因自己也想不清楚。

同治十年十一月二十二日(1872年1月2日),由李鸿章、马新贻规划重建的两江总督衙门,经过五年的建设落成了。督衙在原洪秀全的天王府的基础上修建,其规模无法与先前的天王府相比,但比起原来的两江总督衙门要阔绰、豪华多了。总督搬进新署(原于盐道衙门办公)应该是一件大的喜庆之事,庆祝、摆宴自不能少,但曾国藩却一点也提不起精神。贺宴上他只是反复说:“太奢了!天道忌奢!天道忌奢!”他再三嘱咐总管要在署东开出菜地来,种上蔬菜,他要亲自劳作,以抵几分奢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