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明末清初那些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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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两难境地

决策失误

崇祯帝即位以来,面临攘外与安内两难选择的局面。崇祯对此举棋不定,对“必安内方可攘外”的方针缺乏足够清醒的认识,没有下决心去实施,结果导致了明朝的灭亡。

崇祯八年(1636年)十月,在凤阳陵寝遭农民军焚毁而颁发的罪己诏中,他沉痛地反思这种内外交困的处境,归结为“倚任非人”“遂致虏猖寇起”“虏乃三入,寇则七年”。

正当他下令洪承畴督剿西北、卢象升督剿东南之时,崇祯九年(1637年)六月底,北方的满洲铁骑突破长城要塞喜峰口,七月初三日京师宣布戒严,兵部紧急征调各路勤王兵入援京师。正在郧西征战的卢象升接到调令,以兵部左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身份出任宣大总督,由安内转向攘外。

满洲武装突破长城关隘直逼京师,着实令崇祯帝吃惊不小,自从“己巳之变”以后,东北边防较为平静,不料竟以如此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现在京城脚下。京师一戒严,各路勤王兵奉调赶来,关宁劲旅又重新回到边防重镇。一场虚惊过后,兵部尚书张凤翼畏罪自杀。崇祯帝环顾廷臣无一人通晓军事可堪中枢之任,便想起前任宣大总督现正丁忧在家的杨嗣昌。

杨嗣昌接到皇上夺情起复的圣旨抵京赴任,侃侃而谈,才辩阔达,大异乎前此大臣那种质木卑微者流,崇祯帝视为能臣,每次召对都大大超过规定时间,激动得拍案叫绝,叹道:“恨用卿晚!”

杨嗣昌出任兵部尚书后,接连不断地向皇上陈述他的治国方略,集中起来便是摆脱内外交困的三大方针:第一,必先安内然后才能攘外;第二,必先足食然后才能足兵;第三,必先保民然后才能荡寇。这三点可以说是他的一个施政纲领,以后陆续提出的一系列建议,都围绕着这个纲领而展开。

关于“必安内方可攘外”,其实是最为关键的决策。虽然是一个传统话题,不过在当时却有着现实意义,崇祯二年(1630年)与崇祯九年(1637年)满洲武装两次南下所构成的外患,与正在蔓延的“流寇”驰骋中原的内忧,两者之间孰先孰后、孰轻孰重,是在战略决策时无法回避的大事。在当时不少有识之士看来,必须先解决内忧才能排除外患。早在一年之前,吏科都给事中颜继祖就向皇上提出六大当务之急,其中之一便是“灭奴先灭寇”——“为今之计,必专心剪寇,而后养全力以制奴”。与此相比,杨嗣昌的分析显得更为深思熟虑而且颇有深度,他从皇上破格起用他为兵部尚书的谕旨中提及的“安边荡寇”四字谈起,表示了不同见解:皇上似乎以安边第一,荡寇次之,微臣以为必安内方可攘外。窃以为天下大势譬如人身,京师是头脑,宣大蓟辽等边镇是肩臂,黄河以南长江以北中原大地是腹心。现在的形势是,边境烽火出现于肩臂之外,乘之甚急:流寇祸乱于腹心之内,中之甚深。急者固然不可缓图,而深者更不可忽视。现在腹心流毒,脏腑溃癰,精血日就枯乾,肢骸徒有肤革,形势危急。所以臣说必安内方可攘外,并非缓言攘外,正因为攘外至急,才不得不先安内。

为此,杨嗣昌制定了“四正六隅十面张网”的方案,要确保这一方案,必须有足够的兵力与军饷,因而提议增兵12万、增饷(银)280万两。自从万历四十六年(1618年)明朝与后金战事爆发开征“辽饷”200万两以来,万历四十七年(1619年)又加派辽饷400万两,万历四十八年(1620年)加派辽饷500万两,崇祯三年(1631年)加派辽饷660万两,对于辽东战事仍有杯水车薪之感。随着内战的大规模展开,军饷成为一个棘手的难题,崇祯帝多次专门召集群臣寻求良策,没有一个大臣敢于提议在辽饷之外加派用于内战的军饷,只有杨嗣昌敢于从“安内第一”的高度提出加征军饷,因为它用于剿灭“流寇”,故而称为“剿饷”。

在崇祯帝的大力支持下,杨嗣昌的“必安内方可攘外”方针取得了明显的成效:由于熊文灿在湖广大力招抚,洪承畴、孙传庭在陕西围追堵截,张献忠等部陆续受抚,李自成等部遭受重创,“十年不结之局”似乎可以看到结局的尽头了。

崇祯十一年(1639年)五月初三日,崇祯帝在中极殿召大臣,要他们就“剿兵难撤,敌国生心”这一两难问题出谋划策。焦点依然是如何兼顾安内与攘外。

辽东的“战”与“和”

自明朝和后金交战以来,辽东防线一直是重中之重。它是明朝唯一可以和后金抗衡的防线。仅在崇祯年间,辽东战场就出现了像杨嗣昌、袁崇焕、祖大寿、戚继光等等一批优秀的将领。辽东就是明朝抵御后金入侵的第一道防线。

然而,崇祯帝即位以来,由于他重用宦官,荒废朝政,导致了后期政治腐败,而且已经无法挽回。随后,朝中就出现了“主战派”和“主和派”。即便如此,明朝与后金的和议尝试始终没有间断过,不管是谁主动,也不管是什么用意。崇祯皇帝即位不到两个月,皇太极就派漠南蒙古敖汉部都令喇嘛捎信给崇祯帝,主动提出议和。再后来的时间里,皇太极又多次发出这样的提议。他不断给驻守辽东防线战场的关键人物写信。在写给宁远总兵祖大寿的信中说:“欲通两国之好,共图太平。”并准备派遣使者前往北京致祭已故皇帝(即熹宗),祝贺新君即位;同时也给总督袁崇焕写信,由于袁崇焕在天启六年辽东巡抚任上曾向皇太极试探议和的可能性,皇太极也致书袁崇焕表示两国通好的愿望。所以在袁崇焕以总督身份再次抵达辽东时,皇太极立即派人送信,明确表示“我欲罢兵,共享太平”。显而易见,这时的所谓和议只是皇太极的缓兵之计。

崇祯五年(1633年),皇太极在远征察哈尔部后,再次给明朝守边官员写信,并重申:“我今开诚相告,惟愿两国和好,戢兵息战”;并与宣府巡抚沈启时订立盟约:“明与满洲二国共图和好,谨以白马乌牛誓告天地……两国共遵守誓言,交好勿替,天地眷祐,世世子孙长享太平。”此时的崇祯还保留着当初的励精图治的作风,本来他是知道此次和议的目的和意义的,然而由于朝中主战派占上风,朝中大臣议论纷起。无奈之下,只好将沈启时革职遣乡,以平息争论。和议之事无人再敢提及。

崇祯十年(1638年),杨嗣昌出任兵部尚书后,为了全力对付内乱,倾向于向清朝方面施放和议试探气球以缓和边境压力。杨嗣昌给朱由检提出了走出死局的三大执政方针:第一,必先安内然后才能攘外;第二,必先足食然后才能足兵;第三,必先保民然后才能荡寇。

于是辽东巡抚方一藻派遣一名“瞽人卖卜者”周元忠到清方透露口风。皇太极以为有诈,大臣中一些明朝降官则以为此人有来头——“必经奉旨”,应认真对待。后来的事实证明他们的判断是对的,方一藻透过监军太监高起潜始终与朝廷保持密切联系。周元忠受到使节待遇,清方表示:如有确议,即撤兵东归。

皇太极在给兵部尚书杨嗣昌的私人信函中说得比较明确,极力主张和议,共享太平。杨嗣昌在给崇祯帝的奏疏中对方一藻的建议加以说明,奏书中说:“御边之策惟有关宁练兵三万,堪以不时出塞,乃堂堂正正之道。若欲行此,必须撤回近畿稍援之戍守,而后力拼关宁;又必削平中原之草窃,而后可宿储供亿……往年总理卢象升、总兵祖太乐剿贼方有胜算,势以边警撤回,遗憾至今。向使有人以计缓彼三年不来,贼已平矣。”作为兵部尚书,杨嗣昌是很有战略眼光的,他从全局出发进行分析,目的在于抓住时机,集中力量一举平定内乱。由于朝廷中争议一直存在,而崇祯帝此时也倦于战事,所以尽管崇祯帝内心表示赞同,可是他又不便明说,于是就折中批示,要方一藻、高起潜自己细细斟酌。此时,兵部尚书杨嗣昌再次上疏,针对朝中众多大臣反对议和,无视兵部的艰难处境,杨嗣昌对皇上仅批示“细酌”感到不满足和失望。于是他再次言辞激烈地上奏,一定要皇上明确表示“圣鉴允行”,“边臣乃敢从事”。在朝中引起很大震动。

针对这样关系明朝政局的事,崇祯帝没有明确表态,方一藻、高起潜当然也不敢妄猜圣意,如此一来,皇太极的和议就这样不了了之了。皇太极之前就说过“若不许,夏秋必有举动”,果然,到了九月间满洲兵从长城墙子岭、青山口南下。不久,京师戒严,崇祯帝下令征调洪承畴、孙传庭入卫,使中原“安内”,战场的兵力陷于空虚状态。

在辽东战场与清兵的对抗方面,由于朝中意见一直很受争议,崇祯帝在攘外与安内的决策上一直是摇摆不定、犹豫不决。崇祯九年(1637年),崇祯帝把卢象升从中原五省总理调任宣大总督,这是一个有很大失误的决策。然而,崇祯帝不仅没有弥补过失,时隔两年之后,他又把威震陕豫的洪承畴、孙传庭调往北方边防,导致杨嗣昌精心策划的十面张网战略功亏一篑。当时杨嗣昌就曾诚恳向崇祯帝上奏说“贼未绝种,承畴、传庭宜留一人于彼镇压”,崇祯帝拒不接受,以致酿成大错。如果当初按照杨嗣昌的意见与清议和,争取时间把中原内乱平定,那么以后的形势断不至于如此之糟。崇祯帝授权陈新甲秘密与清朝议和,在当时内外交困的形势下,这不失为一时权宜之计,对内对外都是利大于弊的。到了功败垂成之际,机密泄露,引起不明真相的言官们一片反对的声浪,他们搬出《春秋》大义,以传统政治伦理来否定作为权宜之计的和议,使崇祯这样有政治主见的人也不敢理直气壮地力挽狂澜,使和议中途夭折。经过此次波澜,他再也不敢与清朝和谈。

辽东战场防线上的和议的失败,从另一方面来说,也是明朝的一次挽救危局的机会。此后,明朝便陷入了战争的泥沼中,越陷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