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调萦萦袅袅不甚伤情,这琴音由心而生。只是随意弹奏,并不是什么固有的曲调。她平日从不习惯抚琴,几万年最为精湛的曲目便是那支《九天玄舞》,却再没有弹奏的必要。
再回眸,问世间风情,多少物是人非。
手上走音的指尖一顿,错乱的音韵嘎然而止。厅前几只飞鸟趟过,发出嘶嘎沉闷的叫声。不待消失,奋力的扑打了几下翅膀纷纷掉到地上。接着一身白衣飘然的阿三晃进整张画面,乐呵呵地捡起一地飞禽,大剌剌地走进来:“看我打到什么好东西了,今晚找人炖了,给你补一补。”
风夭夭盯着他,一脸笑颜生花,厅外日光都不及的明艳光亮。
“为什么要给我补一补?”
阿三眯起眸子:“我见你夜夜做梦,一副惊恐难安的样子,睡眠总是不好,不补一补如何了得。不过,到底做什么梦呢,睡着了也悲悲惨惨的样子。”
风夭夭蓦然一怔,恍了几秒神,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悲悲惨惨的?”
阿三嘴角扯出一抹玩味的钩子,靠过去:“不是,我说风夭夭,我前一句话听到你耳里提练出的重点不应该是‘你怎么会知道我夜夜睡眠不好?’么?”敲了敲她的头,似笑非笑:“到底是不是个女人啊,还是你不把我当个男人?”
风夭夭觉得是这么个理,抬头再问他,人已经拎着几只飞禽晃出去了。任她怎么叫,都默然不语。
席间风夭夭还在执拗这个话题,扣着桌沿不死心地问他:“阿三,你怎么知道我夜里做梦的?”危险的一眯眼眸,语气森然:“你晚上去我房间偷看我?”
阿三“嘶……”了一嗓,甚为凄凉地抬起头,蹙眉看她:“风夭夭,有你这样的么?说你怀疑我人品吧,你还真来劲。我没嫌住你隔壁有噪音呢,你倒先反咬一口。真当我阿三没见过女人啊?”拎着嘴角笑了一下,漫不经心的补了一句:“没见过你这么漂亮的女人?”修指挑起她两侧如瀑散发,眸露星光点点:“你梦里叫喊的少正商我倒是不陌生,可是那南宫荛到底是何许人啊?”
风夭夭已经低下头啃汤里的肉块,轻描淡写地咕哝:“在东管城的时候随沈慕清去听书,故事里有个即好看又多情的男子,一听到便喜欢上了,就当偶像思及了。”
暮春时节,草长莺飞。
风夭夭刚出过诊,正沿堤回来。所经之处满眼翠绿嫣红,这春色泛起得这样绝速。四夏族在南方,越靠近春意越浓。据当地人说,再过两个城就到四夏族的都城了。眼见当地盛大的美人斟也要开启,真是激动人心的一件事。
远远望到阿三,一个白净水灵的大男人,打着一把绿色油纸伞,鲜嫩鲜嫩的。被一群衣衫明快的女子团团围住,真是很不像话。
风夭夭抬头,是烟水城出名的锦花院,也是几座城池中最大的一所青楼。锦花院的生意做得很大,如今分院已经开到很多城隅。听闻这里的姑娘长相是最好的,精挑细选下的必然结果。而且上岗前经过专业训练,技术也是一顶一的高。这些知识都是阿三亲口对他说的,不过末了他感叹过一句:“可是没尝过,谁知道呢。”
后来她问他:“那为何不尝一尝?”
他说:“我有洁癖。”
这一会儿阿三透过眼前刺眼的花花绿绿,一眼看到由远及近的风夭夭。手上拎着药箱,一身烟气飘渺的素色纱衣,随着白丝软鞋踩踏的步履行径轻轻荡漾,就像三江春红,波澜轻扩,涟漪四溅。日光下析白如瓷,一张脸尤是曼妙风情,淡冷之气似林间晨风,抬腕间不染脂蔻的指尖自浅色的水袖中露出,美意令他久久失神。
良久,透过人群微微含笑唤她:“夭夭……夭夭……”
风夭夭侧过脸不看他,陌路人一般。真是太丢脸了,这个男人骨子里透出的风情天生就招惹女人,光天化日下明目张胆,还一副两人很熟的样子,真是叫人情何以堪。
阿三冲破重重阻碍,几步奔过来一把扣住她的手腕,语音明快:“娘子。”
风夭夭张大瞳孔瞪他:“谁是你娘子?也不怕降了行情?”
阿三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花枝招展的女人们,揽过风夭夭的肩膀就往回拖。一边走一边满脸温情:“我本来是去接你的,天气热了,怕晒到你不是。”伞已经盖过她头顶,他仍在一边絮絮不停:“谁知那些女人会如此热情,拉着我便不放手了……”
“阿三,我受够你就像受够了你的名字。”
当夜春风簌起,厅外灯盏微微晃动。
阿三在厅里抿了几口茶,对着一旁哈欠连天的风夭夭提议:“明天我们就起程去下一座城吧,美人斟快举行了,再在这里耽搁难免要错过一些。我便是不太相信另两座城看到病患会视而不见。”
风夭夭要回房睡了,临走前对他微弯一弓:“谢谢抬举,实则为了自己的兴致,我真可什么都不顾。”走出两步,又不咸不淡地补了一句“即便你病疾缠身,当即就会毙命,我也得先回去睡了。”
阿三抄起手中的杯子就要砸过去,恶狠狠道:“风夭夭,我诅咒你,除了我阿三你谁也嫁不出。”
夜空星子装缀,一轮广月破云而出,洒下万缕光辉。
房脊上一道道暗影如风般“嗖嗖”闪过,亮白的冰冷刀刃随着执刀人奔跑的动作切割春风之后,冷气绕身。
转眼,翻房而下。矫健的身手如夜猫一般,直逼房门而去。破缝时一根竹管散出缕缕白烟,天地广穹实是静谧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