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荷院的侍从过来报,夫人由请她去园中赏景。
风夭夭抬头四处张望了一回,将军府的景致虽算独特,可是落雪时节,所有奇花异草枯萎凋零。就连几座造型颇具神韵的建筑也被大雪覆盖殆尽,远远看去就跟一大团棉花似的,哪里还有什么看头。
回屋取点东西囊进衣袖便跟着夏荷院的丫头去了。
苏婉早已经到了,远远望去,穿了一件粉嫩水灵的衫子,就像一朵盛开在冰天雪地中的梅花。风夭夭扯了扯身上素白得没有一丝点缀的长衫,想起清庭山来,清庭山那可真是个好地方,她在上面生活了几万年却仍旧看不够其上景致。花开时节漫山如赤雪纷飞,香气亦是盈满整片谷地。如此一想,不禁对眼前风景徒呼嗬嗬,只觉匮乏许多。
边际女子冲她招手:“妹妹来了,来,过来聊聊。”
风夭夭咧开嘴角傻笑,晶灿灿的眸子渡了一层灰蒙蒙的光。
苏婉屏退左右,只道要与风夭夭静心浅谈一会儿。
下人真是不懂,同一个傻子有什么好谈的。
事实上,风夭夭也不懂。
实则就是什么也没说,下人一走,苏婉的目光就一路跟着企及出去了,直到侍从的身影完全消失,她就发了疯一样开始撕扯自己的头发和脸颊。原本多体面细致的妆容,三下两下就被她给毁完了。
风夭夭着实看傻了眼,盯着她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莫非少正商的正夫人也疯了?
几步趟过去,试问她:“夫人,你……你这是干什么?你没事吧?”
苏婉平静下来,几缕乱发在风中荡漾摇曳,像养分尽失的海澡,妆容也花得一滩凌乱。诚然在这杂乱无章的形容里她的笑容却是静谧而狠绝的,嘴角轻轻勾起,渗出一丝噬血的腥咸味道。风夭夭自当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苏婉,却又觉得剥了皮抽了筋,她就该是这个样子。
心中蓦然一颤,福至心灵间身姿一并被摇晃起来。
风夭夭心念,完了,被她阴了。
苏婉已经扯着嗓门叫起来,这样歇斯底里的吼叫听在耳里艰涩冗长,将半个将军府都轰动了。风夭夭一双手被迫任她攥紧,远远听到泠泠辗过雪地的脚步声。
奈何肇事者一脸得意笑容,简直气得人哭笑不能。
风夭夭手中一个猛劲,运了几分轻巧力道后苏婉就已四仰八叉的翻倒在地。脸上得意颜色一收,“哇!”一嗓哭出声来。
少正商和几个下人几步射了过来,风夭夭一侧手臂猛力被人推拒后,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手臂当即生疼一片。
苏婉仰躺在地的一幕的确有够狼狈,当时少正商回过身看向风夭夭的眼神里里外外都透着危险讯息,恨不得当场就将她吃了。
此事的必然结果是风夭夭被陷害了,任谁都会觉得那是她的错。世界上怎会有人傻到摧残自己的份,而且苏婉性情温婉,万不会与人争执。而恰巧风笑就是个傻子,什么不着调不靠谱的事做不出来啊。虽然事后苏婉口口声声为风夭夭开脱,在风夭夭看来简直兴趣索然到极至了。
只是不知,一演一看,这戏码前后交接得怎会这般天衣无缝。
苏婉受到惊吓,心口疼痛的宿疾也发作了。疼得汗涝涝的被少正商抱回夏荷院,走时他还不忘回首唤上风夭夭:“去夏荷院等着。”
风夭夭看着呼啦啦消散的人群,捂着胸口也觉歇斯底里的疼痛起来。那里或许真有一把刀,一下一下的凌迟剜割,怎好受得了?
叹只叹这苏婉,此一回便是真的要疼上一疼了。这一疼当真无法收拾,花展被将军府的人从花心谷再度请了过来。当时风夭夭就被惩处跪在夏荷院的雪地里,膝盖骨被冰雪欺得麻木僵硬,女子低垂了头,长发散下,摭住一张隐忍疼痛而抽搐的脸。心啊,为何会这样疼?
雪花一片一片的落下来,片刻就将她的周遭布了一层烟尘雪汽。好似雾茫茫的一片,更加看不清她面上表情。只那一身白衣融进皑皑素白中,彰显得单薄无依。
捂上胸口的手掌一松,骤然按到地上,身姿一并晃了一晃。
这样冷的天,风夭夭却疼出了汗,额上涨了水汽,瞬息结成细小冰晶。
夏荷院的室内又加了炭火,越发暖彻人心。
窗棱半敞着,偶有雪花吹进来。窗前男子负手而立,白衫之上相嵌银色暗纹,呈出与颜面相近的优雅严整之色。一双泠泠眸子穿透风雪,在冰雪连天中的一点人形上定格,若有所思。当即关上窗扇,大步踱到床边。
苏婉躺在床上轻微伸吟,呈半死不活状。此次宿疾发作与往日不同,这疼来势汹涌无章,一度令她无法承受。
花展神色焦灼,对于苏婉病情的变化也颇为狐疑。虽说找不出症结所在,却能清析感知与往日不同。
“花大夫,是我的病又加重了吗?”苏婉盯着花展,心思惶恐。疼痛所至,面上纤细线条遏力拧成沟壑。
花展笑意安抚,转身看向身侧男子。
少正商坐到床沿,手掌细细摩挲过她的脸颊,轻轻道:“不用担心,这病情不会再加重了,我很快就会找到灵丹妙药将你这病治好。”抬眸唤来丫头好生侍候,起身随着花展一前一后出去。
风夭夭风中摇曳的身姿何其淡薄渺茫,任人不易察觉观测。但偏偏就有灼人眼瞳的魔力,像一朵盛开在雪山上的冰莲,芳香四溢,梅亦输段妙趣。花展视线定格须臾,问他:“二夫人可是犯了什么错?至于让她在漫天飞雪中跪着么。一个女儿家,怎受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