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清一双眸子渐渐转为浓黑的若有所思颜色,离得这样近,却仍旧任人无法解读。须臾,薄唇一抿,只道:“好。”
一边整理衣物的侍从支棱耳朵听了半晌,当即惶恐不安起来:“可是,风大夫,我们二皇子是因身体不适才提早离开的,您跟着……”风夭夭颌首,表示知晓的样子。
“我知道啊,就因为你们二皇子身体不佳,所以有我这个大夫在身边陪着才更安全些么。”
侍从哽着一张脸,面上青紫一片。实则并不以为然。
沈慕清不着痕迹的钩动唇角,垂首饮罢一口茶,微微含笑道:“好了,去整装一下,我们准备离开吧。”
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之前风笑在将军府便没多少实质地位可言,就连出行也是轻装上阵,房中那些绫罗锦缎都是顾锦枫派人置办的,实在没有理由带走。但是转而一想,出去闯当江湖总是要花销,没有银两又只怕寸步难行。掸了掸衣袖,执着几分献媚问他:“你是正平国的二皇子,应该很有钱吧?”
沈慕清面不改色,仍旧含着淡淡的笑意看她:“怎么?你是想连我的银两一并花着?”
一语即出,风夭夭再厚脸皮多少也有些尴尬,毕竟两人还没熟悉到你我不分的地步。折衷了一下肺腑所想,婉转道:“提钱就不免有些俗气了,可是,你也知道,我昔日在将军府过得惨淡,三餐都勉强吃饱,哪里还有什么私房钱。所以,就当你先借着我的,若有一****飞黄腾达了定然翻倍还你,如何?”
沈慕清一双手臂膛到桌面上,凑近几分,毕方神色也正经许多:“如果你要飞不起来呢?这债便只能欠着么?”
“谔?”这一点她倒没想过,而且她飞不起来的可能性极大。
沈慕清一侧手掌再次托上腮,似谨而慎微的思萦过,方道:“如果你能飞,自然好。如果你飞不起来,就莫不如一辈子当我的私人大夫跟着我。直至我生命耗尽,你可带着我的全部家当离开。”男子话语轻恬,嗓音淡而凉薄,又悠悠溢出蛊惑。只一刹间清眸就已汇成汪泉,越是深究,越是只身沦陷。
风夭夭静静看了他半晌,那白析的肌肤透明了起来。眸子一抬,爽快答应:“好,就这么办。”实则那一刻她的心中衍生过一种极为邪恶的想法,这个男子的生命本已没有多长,他的一生对她完全够不成任何束缚的约束力。
贴身侍从见两人欣然达成协议,一旁唏嘘苦叹起来:“二皇子,您不能带着风大夫啊,她……她太……”神色一抽搐,看来这话十分难以说出口,毕方趟过来,凑近几分说话。之后从沈慕清耳畔抬起,何其惆怅繁复的盯紧他。沈慕清眉头轻蹙,缓了半拍慢慢抬起头:“你是嫌她太不靠谱?”
风夭夭和小侍从当即黑了脸。
几人从驿馆出来,已是晌午时分。当空太阳明晃晃地映照着地上的积雪,光茫闪烁。沈慕清立在清风里,微眯了眸子,能看出他还有未完的事需要打点。
风夭夭明眼人,与他并肩处提点:“你若还有没办完的事就去吧,我们在这里等你。”
沈慕清神色不变,悠悠道:“我来姜国做客,走之前总要同这里的主人打声招呼。倒是你,只怕也有未办完的事吧?”男子一双眸子明明虚茫,又似明闪若镜,他窥探起她内心深处的东西总能那样轻而易举。就似……他是一个心魔,具有揣摩人心的本事。
风夭夭漫不经心的盯着地上,脚尖已经产起一小堆积雪,很有几分漫不经心的样子。
沈慕清睨她,一束阳光打到她随意披散的发线上,根根清亮灼眼,绝色脸颊若隐若现。一身淡冷脱俗风韵,不愧一位白衣白裙的美人。轻叹口气,不再理会风夭夭,转首对身边侍从吩咐:“去将马车备好,我去去就来。”
前脚刚走,风夭夭后脚便已跟上。他说得不错,他是来姜国做客,走前总要同主人吱会。她亦是蒙姜国人照顾,顾锦枫事事为她考虑周全。她的怨与他人无关。
顾锦枫听说风夭夭要走,自然千百个不允。顿了顿,一把执起她的手作痛苦状:“笑笑,你为什么要走?可是相公哪里做得不好?”
风夭夭如今已经清醒,他的这声‘相公’却不曾改。这样厚重的情意,莫说世上没几个女子领受得起,就算有人,他也不会给。可见她在他心中,占了怎样的位置。沈慕清微微蹙了眉有些思索,接着目光绕了几个弯拐到他处。
女子已经抽出手,摇摇头,含笑道:“不是,你一直待我很好。只是,之前我是将军府的二夫人,现在我不想再做将军府的二夫人,不想再做风笑,一心想到外面的世界去看一看。”
顾锦枫一双眸子落了层凄离的夜色,二十几载,生命中便不曾出现过能搅乱他一心春池的女子。这一刻,他忽感无措,这诸多年的唤风得风,唤雨得雨,在她说要离开的一刹,统统乱了方寸。
只得一再再留劝:“笑笑,我知你在将军府的日子不好过,如若你同我回云水城,我会跟商说,将你接进宫中。你若喜欢游山玩水,我会亲自带你看遍世间景致,如何?”
风夭夭立在顾锦枫高大身姿铸成的光影中,眼角弯弯地攒出暖意,轻轻笑起来:“你无需陪我,比起我有太多的人需要你,整个姜国都是没你不可的。”抬手攥起他的,脸上溢满清清浅浅的笑痕,却如一汪静水,真是无尽端庄秀丽的颜色:“顾锦枫,谢谢你一直照顾我,这恩情日后有机会我必将报得。你也不要再劝,我便是打定注意要走,谁也留劝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