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夭夭无力争辩,望着他近在咫尺的眉眼轮廓第一次觉得胸口这样疼。眼皮沉了沉,眼波被漫无止境的黑暗吞噬殆尽,身体轰然倒进一个宽阔的胸膛里。
似曾相识的温度,源源灼进心脉。
那夜,风夭夭做了一个梦,前所未有的清析了然。睡梦中她终于看清男子的模样,白衣黑发,英挺的眉宇如同烟雨缭绕的一幅画卷。魔界那片不染尘埃的花海里冲她回眸一笑,他转身的一刹,一种铺天盖地的悸动窜入心底,模糊心头的疼意。
情动时,回首间,春风含笑的容颜缓缓褪去……天空变了色,被赤红的妖娆色泽弥漫,巨大的腥咸气息充斥心田,清亮的瞳孔染成血红的颜色。隔着滚滚如滔的血河与他隔岸相望,容颜已经变幻模样……少正商如墨的眉眼含了噬杀的阴冷之气,深深望进她的眼眸深处。一双人影倒映在血河中,随着涟漪微微摇曳。那赤色将他映得一片绯红,竟是如此狰狞且绚丽的颜色。
混合着腥咸之气的晚风拂过,晃动不息的空气中她看清他的一张脸。肃冷,英俊,刚毅,情深,两行清泪沿滑着脸颊淌下,冲出一条清澈河流……潺潺不息……
她抬手拭去眼眶清泪,前世今生,便像忆起了什么……
九重天上,你我别离,却是生死有情……
少正商借着黑幕轻叹口气,气息被夜风吹散,面色仍旧刚冷无温。马蹄急骋不息,身后万马千军借风追随,眼见便要驶回云水城。这一场杀戮至此将一个战无不胜的沙场英雄推上魔鬼的隧道,凌厉的刀峰一但开刃染血,便注定走上一场杀戮的不归路。
官道扬起一片风尘,一队人形消失在苍茫的夜雾中。少正商胸口受伤的消息一传回将军府,整个将军府就已乱成一团。苏婉一夜来不宁的心绪这一刻终于碎乱无踪,手上执着的紫砂壶猛然翻倒在地,起身向府门外冲去。
贴身丫头后脚拎着披风跟出去,夫人如此急迫完全可以理解。将军骁勇善战,自来就从未受过伤,没想到一次屠城却竟然被人刺中心口,夫人不担忧才怪。
天将蒙蒙亮的时候少正商自街道的一端骑着黑色追风马穿透夜雾由远及近,哒哒的马蹄声在这个晨光即现的早上显得格外清脆震耳。
苏婉一眼望到马上男子的优雅身姿,身上晕红那样明显,远远望去就像锦袍上手工绣上的一朵红丹丹的花色。衣衫上其他处深浅不一的鲜红印记看得苏婉心下一阵慌然无措,一张翘首以待的脸颊惨白一片。
慌乱地奔踱出几步,在他收拢缰绳的一刹停下,微仰起脸庞,急切问:“商,你受伤了,还好吧?”
少正商薄唇紧抿成一道线,自始没有松开,这样的神态维持太久,唇上已经泛起青痕。低眸看向苏婉,一张俊颜着实没点血色,眉宇轻蹙间看出无限倦怠。
“并无大碍,皮外伤罢了。”翻身下马,府中侍从将追风牵走。
苏婉一早已经请来了大夫,只等少正商一回来便立刻为其包扎伤口。
将军府的大夫何时为将军诊治过,这一刻不知是殊荣还是惊恐,一双干枯如树的双手已经开始微微颤抖。
少正商冷眸瞄了他一眼,露出烦躁神色。转首看向苏婉,冷冷道:“将人退下去吧,让人将伤药送到风仪园,我去换身衣服。”
苏婉本意是要劝说,他却已经转身离开。望着那一身狼狈不堪的月白长袍,对周遭人吩咐:“准备伤药,热水和干净的衣服,马上送到风仪园。”少正商有微许洁癖,衣服喜欢穿浅淡的,从来都不见一点污渍,这一身肮脏的血迹,只怕早已让他无法忍受了。
下人速度很快,这一回府中的氛围有些古怪,再难的仗将军都打得,并且轻易取胜毫发不损,回来时就如同外出游历了一回,飒爽风范一丝不经尘染。这次刀下亡灵是东管城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按理说更该轻而易举才是。却没想到不仅弄了一身的伤回来,反倒整个人都萎靡不振了。
苏婉叫来随军的侍卫,抿压了一口茶水,悠悠抬眸:“将军身上的伤是何人所为?”
侍卫同样着了染血的衫子,眉目微折,直言道:“回夫人,属下不知。”
“不知?”苏婉倏然立起身,愕然:“你不是将军的贴身侍卫吗?你不在将军的身边去了哪里?”
“回夫人,在东管城时将军并未与属下在一起,我们屠城那会儿将军不知去了何处。”
苏婉默了一会儿,声调“哦”了一嗓:“将军同你不在一处?这次去东管城可见到二夫人了?没有伤害到她吧?还有张府的人是怎么处置的?”
侍卫怔了一下,眸子垂下,恭敬道:“属下们没有看到二夫人,不过将军提前已经交代过不允伤二夫人一根毫毛。至于张府的人,在我们赶去东管城的时候张府已经空了。”
“咦?”苏婉听闻这番话,第一个反应便是张府的人被盛景国的三皇子带走了。楚少是东管城张府强大的的靠山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又岂有任姜国肆意屠杀的道理,只是可怜了顾锦枫。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侍卫匆匆下去,余下还有许多事要做。早在回云水城之前少正商就已交代过回军整兵,眼见有一场大战即将发起,这一次交峰的对手不是泛泛之辈,轻敌马虎不得。开战之前严加防范,禁止泄露半点风声,这一仗势必打得惨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