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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爱情,如死亡之坚强(1)

2003年春季的那场“非典”来得猝不及防而又莫名其妙,像年少时的爱情。

大街上到处都是戴着口罩、提着板蓝根和醋瓶子的人们。那段时间传得最盛的是北京和山西已经封城的消息。我心里牵挂着简婕的安危,尽管她一直杳无音讯,但我可以肯定她是去了北京。后来庞篱篱提着营养品过来找我,态度诚恳地向我道歉说误解了我和简婕之间纯洁的友谊。我心里暗暗冷笑:纯洁友谊的时候你带人来打我,现在不再纯洁了你反而来给我道歉,这世道真他妈的阴差阳错。末了,庞篱篱低声下气地问我是否知道简婕去了哪里。

我冷冷地笑,说:“你可以再去查她的电话记录啊!”

他很尴尬,挠着头皮说:“她的手机早停机了。”

看着一脸憔悴的庞篱篱,我突然怜悯起他来:做个男人真他妈的不容易,尤其是奋不顾身爱上女人的男人。当年的我不也是被那个叫周紫若的女人伤得如此体无完肤吗?而虾米不也是栽在那个朵娜手里吗?

爱,是最美丽的诱惑,也是最尖锐的利器。一旦被其击中,心便终生都滴着鲜血。

眼下愈演愈烈的“网恋”、“一夜情”、“八分钟派对”之类的游戏是不是人们另一种形式的大彻大悟和自我保护?剥离了爱情的性也许更为轻松和自我吧?

这样想着,我对庞篱篱就多出了些同类的认同。我帮着他分析说:“简婕从小到大一直在学校度过,并没有复杂的社会关系。以前只去北京待过,因此依我看多半是去了那里。”

我每说一句,庞篱篱就鸡啄米似的点一通头,末了一再对我表示感谢,转身出门就打电话订机票。他转身动作之快差点撞倒门外偷听的小茗。

小茗很敌意地看他一眼,然后走进来说:“我怕这浑小子又来捣蛋,我在门外听着哪!”

我看着她手里的小木箱开玩笑说:“你就用这个帮我打架啊?”

她嘻嘻地笑起来,一对珠穆朗玛峰晃得我头昏眼花。

“是要你帮我打开这个箱子哩,不知道哪个讨厌鬼寄来的,钉得这么牢实。”她注意到了我贼兮兮的目光,却并不回避,反而将珠穆朗玛峰挺得更高了。

我只好借翻找开箱工具来掩饰内心的慌乱。

木箱来自一个陌生的地方:云南勐阿。打开一看,里面居然还有一个精致的纸盒包装。纸盒里是光洁柔软的丝绸,她一层一层地细细翻开,终于在最里层看到一对晶莹剔透的玉镯。玉镯躺在亮而艳的优质丝绸上,温软而安详,散发出艳绿的光芒。

“呵呵,今天又不是情人节。”我在一旁打趣道。

她的脸上闪过一片绯红:“是个网友,我还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

小茗小心翼翼地捧着玉镯走了。

第二天,那对玉镯就出现在她的手腕上,房子里顿时融起一片绿。

我笑笑,还没来得及打趣她,小茗的脸先就绯红起来。我在心里骂道:也是老江湖了,还他妈给老子装处啊!

虾米坐黑格尔的车来接我去吃饭,说是为上次的事表示感谢。我说要你感谢什么啊,你狗日的没让我们连带着被人家老公砍就要谢天谢地了。

虾米愤愤地说那个刀疤脸肯定不是女人的什么老公,他们多半是合伙敲诈外地人的,自己真是瞎了眼轻而易举就着了人家的道。

我说就你这德行不着他们的道也会着别人的道。

“你这还算好的,”黑格尔一边开车一边回过头来说话,“那最惨的还被人家卸下器官去卖,知道国际市场是什么行情吗?”

虾米吓得直吐舌头,说:“你狗日的真的假的?”

我接嘴道:“人家要割只怕也割虾米的蛋子,这么风骚的蛋子卖给那些年老色衰的富翁,一定抢手得很!”

“男人嘛,吃喝嫖赌不能样样都来,但也不能样样不来吧。我和你虾米骚鸡公不同,没事就玩玩赌球。”黑格尔说赌球的快乐要远远大于泡妞,“你想想,泡妞耗时间精力不算,还稳亏不赚,搞不好让人家老公敲破脑袋甚至连性命都丢了,你说傻不傻啊?”

虾米抗议了:“你这话得罪我不算,还得罪童男了,人家刚刚在网上发展,革命形势一片大好呢!”

“有没有搞错!我是革命形势低迷,一片凄风苦雨,正想找个地方出家哩!”我大呼冤枉,我在网上第一次出马就折戟沉沙,一个简婕已经让我方寸大乱,哪像人家虾米“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看来做什么事情都需要天分。

黑格尔给我们讲赌球的事,说是已经耗了几十万进去。原来他小子一直在买地下足彩,上次好不容易中了一把大的,谁知道那次全世界人民差不多同时中奖,庄家一看不妙,跑得屁影都不见了。黑格尔想起来就恨得咬牙:“那狗日的不跑掉的话,老子好歹也是一个百万富翁了,再不必从那个臭婆娘手里讨钱花!”

我说:“你小子又不缺钱,赌球干吗?”

“这他妈的日子无聊啊,不赌几把人都会发疯。”黑格尔一边按着喇叭将路边一个卖草莓的小贩吓得跳起来,一边说道,“现在打牌玩麻将的有几个人是为了赢钱,都是他妈的太空虚了!无聊!”

虾米呵呵地笑:“黑格尔你反正也不缺钱,干脆包个二奶玩玩,人家女大学生都才800块钱一个月,你赌一场球的钱就可以包上好几个。”

“不会吧,知识贬值到这个地步了吗?呵呵!”黑格尔难以置信地摇摇头。

“亏你虾米还是网管哩,现在不管是在太平洋还是大西洋,鼠标一点,爱情立即登录。”我拍拍黑格尔的肩膀,“黑格尔的英语不赖,碰巧泡个洋妞都是可能的。”话一出口,我就意识到自己因为女朋友被老外泡了心里总耿耿于怀,所以下意识地想着补偿。

“老子有那胆量就好了,上次母老虎翻出我和蕾蕾的照片来,差点没扒了我的皮。”黑格尔叹口气,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我们来到一家看上去冠冕堂皇、道貌岸然的大酒店,要了个豪华包厢。“非典”让一向馋嘴的长沙人都缩在了家里,店子里冷冷清清,这种时候也只有我们这种嘴馋不要命的家伙才敢出来。

点菜时小姐问我们要不要上“非典套餐”。虾米大声嚷道:“越是‘非典’越要来点威猛的,谁知道哪天就光荣了啊!”他一个劲地挑牛鞭、猪腰、公鸡蛋之类的生猛食物,嘴里说道:“黑格尔我这可都是给你点的,你哥们儿结了婚的人,亏啥也别亏肾啊。等会儿多吃点,我带你去梦巴黎放松放松,让你知道什么叫腐朽堕落的大都市生活!”

黑格尔连连摆手:“哥们儿说正经的,咱玩啥都好就是别玩那个。”

我和虾米哈哈大笑:“看不出黑格尔还蛮正人君子的嘛!”

“你们这就是骂人了!”黑格尔也嘿嘿地笑起来,“我也不是不色,就是怕得病。你们也晓得现在的艾滋病有多厉害,上个月蕾蕾他们公司里就查出一个。”

“好啊,”虾米揪住了黑格尔,“怪不得这么老实,原来你小子和那个风骚娘们藕断丝连啊,看我不告诉嫂夫人去!”

黑格尔赶忙打躬作揖,说:“有个段子说得好:伊拉克开仗了,哥哥(张国荣)跳楼了,北京‘非典’了,再不及时行乐就他妈完蛋了。我黑格尔再怕老婆也得另外偷吃点点心吧!但外面的野食我是不敢的,安全第一,安全第一啊,嘿嘿!”

虾米呵呵地笑,说:“就是啊,要是连这点胆子都没有,等你死后去阎王那边报到,阎王问你总共泡了几个妞,你老兄回答才一个,那不把小鬼夜叉们都笑死去!”

我们都大笑起来。

看看到了上菜时间,虾米掏出手机来打电话:“人到齐了,你们都过来吧!”

我问:“还请了谁啊?”

虾米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呵呵笑着:“给你们二位找的点心。”

不一会,一个烫着一头金色卷发的女孩从门口一步蹦进来,叫道:“蒋哥,今天这个地方不错啊!”

虾米招呼道:“心心,来来来,都过来!”

我这才发现被叫做心心的女孩后面还跟着一高一矮两个女孩,有点迟迟疑疑的,看我们的目光中透着些许畏怯。

心心介绍高个子女孩叫晴晴,矮个子女孩叫欢欢。两人有点不好意思地拣角落里坐了。

黑格尔从背后跟虾米咬耳朵:“你狗日的真的叫鸡啊?”

虾米哈哈大笑,大声说:“你有话就大声说,不要偷偷摸摸好不好?心心她们可都是大学生,出来交朋友大家谁也别见外,随便些就是。”

一盘虾子吃完,气氛开始活跃起来。心心端起酒杯敬我和黑格尔的酒,晴晴和欢欢就和虾米干杯。我注意到欢欢一杯酒下去立马剧烈地咳嗽起来,但她似乎是怕我们笑话,赶紧声明“没事没事,喝急了点”。

我说:“还是先吃点菜吧,难得吃到的新鲜黑山羊,味道不错。”

她感激地看了我一眼。

几轮酒过后,虾米仗着酒劲,涎着脸说:“难得今天大家这么开心,大伙该吃啥吃啥,该喝啥喝啥,该玩啥玩啥。待会儿谁也别见外,一起玩个通宵,心心你说呢?”

心心立马接腔:“反正都出来了,见外什么呢?”

欢欢犹犹豫豫地说:“回去晚了辅导员怕要查夜的。”

心心大大咧咧地说:“查个鬼,吓人的哩,那个狐狸精只怕自己在外面疯哩,上次我们宿舍的麦子就在夜总会看到她陪几个俗不可耐的臭男人跳舞。”

说到大学里的辅导员我立马想起了一个绝妙的比喻:辅导员就像是阴毛,这不是什么问题,但有它存在的时候总有摩擦,并且因此感到有些不爽。我嘿嘿地笑出声来,黑格尔问我笑什么,我没敢说出来。

虾米别有用心地只顾往晴晴和欢欢的杯子里倒酒,说红酒可以生血养颜防癌去病护肤亮发,总之我从来没听说的功效都给他说遍了。几个小女生架不住他这样那样的理由,很快就给灌得面红耳赤。

饭后一起去歌厅卡拉OK。卡拉OK这玩意从来就是唱者享受听者忍受的项目,我一向兴趣不大。虾米搂着心心“愁啊愁”地唱了一曲又一曲,还怂恿我和黑格尔主动邀请两名小女生进行情歌对唱。谁知道晴晴已经趴在桌子上吐了,一个劲地说脑袋痛。虾米挤眉弄眼地对黑格尔说:“晴晴喝多了点,你开车送她去休息休息,碧翠楼608房。”

心心跟着叫:“就是就是,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欢欢看着晴晴被搀了出去,眼里闪过一丝不安。

我挪过去问她:“大几了?”

“大三。”她有点不好意思,不自然地往另外一边挪了挪身子。

“学习很紧吧?”我没话找话。

谈到学校的事她稍微自在了些,说:“其实也不,反正学的也没什么用,考试时借人家笔记复印一下突击背一个晚上基本上也就对付过去了。”

我笑了笑:“第一次出来玩吧?”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注意到她长长睫毛下的眼睛分外迷蒙、美丽。她那带着几分酒意的脸也越发显得楚楚可人。我不觉有些心动起来。他妈的,做个正人君子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我中途出去方便,虾米贼溜溜地跟上来:“怎么样,这个妹子还正点吧?”

我呵呵地笑,说:“人家还是学生,你他妈丧尽天良啊!”

“现在的学生妹比我们这些流氓还开放,放心吧,心心都做通她们的思想工作了。到时你随便给她们几个的士费就行。”虾米亲热地搂着我的肩膀,“黑格尔狗日的这会儿肯定正在床上卖命,心心说那个晴晴很开放的,倒是你这个欢欢要花点耐性哦。”

从歌厅出来,虾米也不征求别人同意就叫的士司机开往碧翠楼。四个人在606房间待了一会儿,虾米就拉着心心起身去叫服务员开610的门。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欢欢,我有点不安起来。而她只顾看电视,两手夹在双腿之间,显得认真而专注,只是脸上愈加通红起来,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意识到我这个“狼外婆”的存在。

我走过去闩好房门,然后坏坏地对欢欢说:“小同学,你不怕我欺负你啊?”

没想到她歪着头对我说:“你不敢,你以为我不知道啊?”

我们两个都哈哈大笑起来。我打开房间的一听饮料递给她,她接过去喝起来,谈话的气氛也轻松了许多。

欢欢告诉我其实她早就知道心心有时带女生出去玩成人派对游戏,一开始大家对她很反感,后来就有人好奇地向她打听派对的细节,再到后来甚至有人主动要求跟她出来“长长见识”。

欢欢说:“我第一次出来,觉得你很好玩的,不像我想象的那种浪荡男人。”

“你这就错了,所有的色狼都很善于伪装的。”我心想怪不得上海的一项社会调查称为数不少的女大学生涉黄不是为了钱而是因为好奇。

她抿着嘴嘻嘻地笑,灯光下,她一袭黑色的亚麻纱裙,腿上套着闪亮的长统靴,看上去倒也有些成熟女子的味道。我不觉再次心动了一下。

我走过去,轻轻抱住她。她身子抖了一下,没有反抗。我就势抱起她放在床上。她身子薄如蝉翼,在我的臂弯里微微颤抖。

我开始褪她的纱裙,她低声说:“别弄坏了,我借人家的。”

我轻轻抚摸她单薄的、发育不良的身子,她紧闭着眼睛,瑟瑟发抖,像一片风中的叶子。

我问:“你有过性吗?”

她点点头,突然涌出两行泪来,叹一口气,幽幽地说:“我有男朋友的。”

我愣了一下,问:“你报复他?”

“嗯。”她说,“我恨男人的背叛。”

我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地放开她,帮她掖好被子:“你不能这样的,真的,我不想让你后悔。”

“其实我自愿的。”她迷蒙的眼睛看着我,让我一瞬间动摇起来。我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君子,我决定不给自己犹豫的余地,我迅速穿好衣服,在桌子上放下两张百元的钞票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第一次参加“性派对”就这样很不体面地结束了。事后虾米直骂娘,说我浪费资源和房费,还害心心笑他怎么找来的全是唐僧。

我撒谎说自己喜欢的是晴晴而不是欢欢,我嬉皮笑脸地说:“整个一豆芽菜,你叫我怎么下手啊!你小子要是安排那个性感饱满的晴晴给我,你看我会不会客气!”

“怎么不早说,我看欢欢是个雏儿才照顾给你的。再说还可以交换的啊!晴晴那天晚上闲着也是闲着。你没看人家民工累死累活扛上半个月红砖一个夜晚就玩完,你们两个唐僧倒好,送上门来的美女不敢动,胆子都叫狗吃了不成?”虾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在电话那头骂骂咧咧。我这才知道黑格尔将晴晴送到酒店后根本就没停留,当即就叶公好龙地仓皇逃跑,事后晴晴的“的士费”还是虾米掏的。

几乎在一夜之间,曹倩倩开始走红起来,接替休产假的邱丽丽出任王牌栏目《美丽心动》的女主持后,她在大大小小的各类节目中频频出镜。虽然大都市多的是自以为是名人的家伙,其实都不过是“有名片的人”,当菜市场的大妈大婶和公交车上的小学生都开始对你评头论足的时候,你才是真正的名人。眼下的曹倩倩就成为长沙人嘴里出现频率最高的名字之一,尽管在我看来她还是先前那个她,连下意识扯嘴角的习惯都没有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