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权第十九
从三国到两晋，时势变幻，英雄辈出。刘备、孙权、曹操、关羽、诸葛亮、司马懿、周瑜……谋臣出谋划策，勇士英勇杀敌，各个纵横驰骋，尽展才华。
原文
论曰：臣闻昔汉氏不纲，网漏凶狡。袁本初虎视河朔①，刘景升鹊起荆州，马超、韩遂雄据于关西，吕布、陈宫窃命于东夏。辽河海岱，王公十数，皆阻兵百万，铁骑千群，合纵缔交，为一时之杰也。然曹操挟天子令诸侯，六七年间，夷灭者十八九，惟吴、蜀蕞尔国也②。以地图按之，才四州之土，不如中原之大都。人怯于公战，勇于私斗，轻走易北，不敌诸华之士。角长量大，比才称力，不若二袁、刘、吕之盛。此二雄以新造未集之国，资逆上不侔之势，然能抚剑顾眄，与曹氏争衡，跃马指麾，而利尽南海，何哉？则地利不同，势使之然耳。故《易》曰：“王侯设险，以守其国。”古语曰：“一里之厚，而动千里之权者，地利也。”故曹丕临江，见波涛汹涌，叹曰：“此天所以限南北也。”刘资称南郑为天狱，斜谷道为五百里石穴③。稽诸前志，皆畏其深阻矣。虽云天道顺，地利不如人和，若使中材守之，而延斯挺命可也。岂区区艾、濬得奋其长策乎？由是观之，在此不在彼。於戏，智者之虑，必杂于利害，故“不尽知用兵之害，则不能知用兵之利”，有自来矣。是以采摭其要，而为此权耶。夫囊括五湖，席卷全蜀，庶知害中之利，以明魏家之略焉。
注释
①河朔：地区名，泛指黄河以北。②蕞（zuì）尔：多形容地区小。③斜谷道：古道路名。秦岭太白山发源的褒水向南流入汉水，斜水向北流入渭水，利用这两条河谷开辟的道路就叫斜谷道。它是褒斜道的一部分。
译文
作者议论说：我听说从前汉朝纲纪废弛，经常使凶恶狡诈的人漏网。袁绍起初想要收复黄河以北地区，刘表在荆州起兵，马超、韩遂雄据关西，吕布、陈宫割据东夏。辽西、渤海一带，十几路诸侯驻兵百万，铁骑千群，合纵缔交盟约，成为叱咤一时的英雄豪杰。然而，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仅用了六七年时间，诸侯十有八九被剿灭，只剩下吴国和蜀国这两个小国了，从地图上看，吴、蜀两国只拥有四个州的地盘，还不如中原的一个大都大。这两国的百姓害怕公战，在战场上胆怯不前，只会私下斗狠，在战场上轻易就败退逃跑，一触即溃，无法和中原战士相抗衡。在力量和才智上相比，也不如袁绍、刘表和吕布手下的将士强壮，但吴国和蜀国在不利于自己的政治形势下，凭着初建的弱小国家，冒着悖逆天子的罪名，能够拒守江南和西蜀，与曹操匹敌，跃马行走于天下，而尽收南海的利益，这是为什么呢？这就是因为各地的地理形势不同，三国鼎足而立的大形势所致。所以《周易》说：“王侯凭天险来固守自己国家。”古语说：“以一里之小却能抗衡千里之大，是因为占据地利的缘故。”所以曹丕面对汹涌的长江水，慨叹道：“这是上天设置的南北界线啊！”刘资把南郑称为“天狱”，把斜谷道称为“五百里石穴”。翻阅众多的史料，前人都畏惧它们的险阻幽深。虽然说顺应天时，但地利不如人和，但如果让一个中等才能的将领把手这些地方，就完全可以避免过早被消灭，怎么能让微小的邓艾、王濬越过天险，成就灭蜀国、灭吴国建立显赫大功呢？由此看来，胜败的关键在于人和，不在地利。在游戏的过程中，有智之土的谋略一定会掺杂利害关系。所以说：“不通晓用兵的险恶，就不能知道用兵的作用。”这是自古以来的普遍规律。因此，我选择权谋的精要，而做这篇三国权。对魏晋囊括五湖、席卷全蜀策略进行分析，目的是使后人在这些事情当中清楚用兵的利害关系，从而深谙曹魏统一战略。
原文
天帝布政房、心，致理参、伐。参、伐则益州分野。按《职方》则雍州之境，据《禹贡》则梁州之域。地方五千里，提封四十郡，实一都会也。故古称天府之国，沃野千里，其有以矣。王莽末，公孙述据蜀，益部功曹李熊说述曰：“方今四海波荡，匹夫横议。将军割据千里，地什汤、武。若奋发威德，以投天隙，霸王之业成矣。今山东饥馑，人民相食，兵所屠灭，城邑丘墟。蜀地沃野千里，土壤膏腴，果实所生，无谷而饱。女工之业，覆衣天下。名材竹干，器械之饶，不可胜用。又有鱼盐铜铁之利，浮水转漕之便。北据汉中，杜褒斜之隘①；东守巴郡②，拒捍关之口③。地方数千里，战士不下百万。见利则出兵而略地，无利则坚守而力农。东下汉水，以秦地；南顺江流，以震荆扬。所谓用天因地，成功之资。今君王之声闻于天下，而位号未定，志士狐疑，宜即大位，使远人有所归依。”建武元年四月，遂自立为天子，号成家，色尚白。
注释
①褒斜：即褒斜道。古道名。在秦岭山脉中，因为道路修建在褒水和斜水之间，故得名。②巴郡：古郡名。范围在今重庆市和四川省内。③捍关：即扞关。
译文
天帝在房、心二星的方位布政，在参、伐二星方位上治理政事。参、伐是益州的分野。按照《职方》记载，蜀地在雍州境内，根据《禹贡》记载，蜀地是梁州地域，方圆有五千里，境内共有40多个郡县，确实是一个大都会。所以，古代的人称蜀地为天府之国，沃野千里，这是有道理的。王莽末年，公孙述曾占据蜀地，益部功曹李熊向公孙述说：“如今社会动荡，莽夫横行、评议国家。将军割据千里，拥有土地面积十倍于商汤、周武。如果能够奋发有为，建立威信和公德，抓住这天赐良机，就可以成就王图霸业。现在山东正闹饥荒，饥饿的百姓甚至互相残食，遭受兵祸的城邑变成了废墟。而蜀地拥有广阔而肥沃的土地上千里，盛产各种水果，百姓即使无粮也可以填饱肚子，女工纺织的衣服，足够天下人的穿用。名贵的木材、竹子和各种器械丰富得都用不完。人民还有打渔、制盐、冶铜炼铁的收益，同时拥有水上运输的便利条件。在军事上，向北可以据守汉中，堵守褒斜道关隘；向东据守巴郡，把守住捍关。在这方圆千里的土地上，有不低于百万的雄兵。抓住有利时机，可以出兵攻城略地，没有机会就坚守蜀地，大力发展农业；出兵汉水可以趁机夺取秦地，顺江东下，闻慑荆扬，这就是所说的取得成功所依赖的天时和地利。现在君王的声名广播天下，但是帝位还未建立，有才能的人还在犹豫不决。您应当及早登基即帝位，使远方的人找到归顺的依靠。”建武元年四月，公孙述自立为天子，国号“成家”，服色尚白。
原文
自更始败后，光武方事山东，未遑西伐，关中豪杰，多拥众归述。其后平陵人荆邯见东方将平，兵且西向，说述曰：“兵者，帝王之大器，古今所不能废也。隗嚣遭遇运会，割有雍州，兵强士附，威加山东。不及此时摧危乘胜，以争大命，而退欲为西伯之事①，偃武息戈，卑辞事汉，喟然自以文王复出也。今汉帝释关陇之忧专精东伐②，四分天下而有其三，使西州豪杰，咸居心于山东，发间使，招携贰，则五分而有其四。若举兵天水，必至沮溃。天水既定，则九分而有其八。陛下以梁州之地，内奉万乘，外给三军，百姓愁困，不堪上命，将有王氏自溃之变。臣之愚计，以为宜及天人之望未绝，豪杰尚可招诱，急以此时发国内精兵，令田戎据江陵，临江南之会，倚巫山之固，筑垒坚守，传檄吴楚，长沙以南，必随风而靡。令延岑出汉中，定三辅，天水、陇西拱手自服，如此海内震摇，冀有大利。”述不听邯计。光武乃使岑彭、吴汉伐蜀，破荆门，长驱入江关。军至成都，述出战，初败被刺，洞胸死。夷述妻子，焚其宫室。至灵帝时，政理衰缺，王室多故，雄豪角逐，分裂疆宇，以刘焉为益州牧。焉死，子璋立，为刘备所围，遂降。
注释
①西伯：指周文王姬昌。商封为西伯。②关陇：指函谷关以西、陇山以东地区。
译文
自从更始皇帝失败后，汉光武帝正全心投入在山东战事中，顾不上西伐，西南关中的英雄豪杰大多归顺了公孙述。在此之后，平陵人荆邯看到东方即将被攻下，如果刘秀平定中原，大军立即就会征伐西南，于是他劝公孙述说：“军队是古今帝王成就大业的利器，不能轻易放弃不用。隗嚣曾遇到良机，占据了雍州，兵强马壮，有志之士都愿意投奔他，力量威慑山东刘秀。但他不在这个时候乘胜出兵，摧毁群雄，争夺天下，却退守西想效仿周文王的做法，偃旗息鼓，甘心卑躬屈膝去侍奉汉君，俨然自居为第二个周文王。现在刘秀放下汉中、益州的忧患，一心一意在平定山东之乱，天下已经得到了四分之三，致使西部关陇州郡的英雄都对山东的刘秀心生向往，刘秀派出离间的使者到关陇，招募有二心的人，天下实际已经得到了五分之四。刘秀如果派兵攻打天水，隗嚣必然大败而土崩瓦解，天水关一旦被占领，则九分天下已经八分了。现在君王您依赖梁州的土地，负担国家机构的各项开支出，老百姓已经穷苦不堪，怨声载道，长此以往，将来恐怕会发生王莽内乱败亡的结果。依我的愚计，趁百姓对您仍抱有希望，天下英雄豪杰还可以招募过来的时候，赶快派遣国内精兵，命令田戎镇守江陵，然后向东到江南，凭借巫山天险，坚固城池，把征讨的文书发到吴楚，长沙以南地区，一定会闻风归顺。再命令延岑出兵汉中，平定三辅地区，天水、陇西地区的人民必然拱手称臣。这样一来，就会使天下局面发生重大转折，就有可能形成极为有利的局势。”公孙述没有听从荆邯的计谋。后来光武帝刘秀派遣岑彭、吴汉率军伐蜀地，大破荆门，长驱直入江关。汉军进逼成都，公孙述出城迎战，刚一交手就兵败，被汉兵刺穿心肺而死，他妻子儿女都被俘虏，宫室被焚毁。东汉灵帝时，王室衰落，王室多有变故，群雄相互征伐，分疆裂地，斗争激烈。当时灵帝封刘焉为益州牧。刘焉死后，他的儿子刘璋继承了益州牧。后来，刘璋被刘备围困，兵败投降。
原文
初，刘备为豫州牧也，为曹公所破，走屯新野①。闻诸葛亮躬耕南阳，乃三诣亮于草庐之中，屏人言曰：“汉室倾颓，奸臣窃命，主上蒙尘。孤不度德量力，欲信大义，行于天下，而智术浅短，遂用猖蹶，至于今日。然意犹未已，君谓计将安出？”亮答曰：“自董卓已来，豪杰并起，跨州连郡者，不可胜数。曹操比于袁绍，名微而众寡，然遂能克绍，以弱为强者，非惟天时，抑亦人谋也。今操已拥百万之众，挟天子而令诸侯，此诚不可与争锋。孙权据有江东，已历三代，国险而民附，贤能为用，此可与为援，而不可图也。荆州北据江汉②，利尽南海③，东连吴会，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国，而其主不能守，此殆天所以资将军也。益州险塞④，沃野千里，天府之国，高祖因之以成帝业。刘璋暗弱，张鲁在北，民殷国富，而不知恤。智能之士，思得明后。将军既帝室之胄，信义著于四海，总览英雄，思贤如渴。若跨有荆、益，保其岩岨，西和诸戎，南抚夷越，结好孙权，内修政理。天下有变，则命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出于秦川，百姓孰不簟食壶浆，以迎将军者乎？诚如是，则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
注释
①新野：古县名，在今河南省西南部，南襄盆地中心，有百里平川之称。②荆州：地名，在今湖北省中南部。③南海：这里泛指南方地区。④益州：古地名，在今四川盆地和汉中盆地一带。
译文
当初，刘备任豫州牧时，被曹操打败，退守荆州新野县。后来，听说诸葛亮在南阳隐居，就三次去诸葛亮草庐拜谒，屏退左右，对诸葛亮说：“汉王室没落，奸臣窃取王命，致君王羞辱。我不顾自己的德行和能力，想要在天下伸张诚信大义，并推行于天下，但我智短谋浅，才能缺乏，直到现在还是无所作为。但我意犹未尽，您认为我下一步该怎么做？”诸葛亮回答说：“从董卓弄权以来，豪杰纷纷起兵，跨州连郡，割据称雄，数不胜数。曹操和袁绍相比，名声微小，势力单薄，然而曹操却能击败袁绍，由弱变强，这除了天时之外，更关键的还是人的智谋。现在曹操已经拥有百万之众，挟天于而令诸侯，这种形势下就不能再和他一争高下。而孙权占据长江以东地区，已经历经三代，国家地势险要，百姓非常拥护，贤能的人都能被重用，吴国可以成为我们的外援，但不能图谋吴国。荆州北据江汉，可尽取南海利益，东连吴国，西通巴蜀之地，四通八达，此处本应该是英雄展示才能的地方，但是它的主人却没有能力守住它，这大概是上天赐给将军您的宝地。益州拥有险要，又有肥沃的千里土地，素有‘天府之国’的美称，汉高祖就是凭着它成就帝王霸业的。刘璋懦弱无能，张鲁在他的北面威胁它。益州物产富饶，但刘璋不懂得爱护百姓，有智能的贤士都渴望有贤明君主来统治。将军您是王室的后代，仁信大义扬名四海，能够广招天下英雄，渴盼贤良能士，如果拥有荆州和益州，向西南相邻的少数民族交好，对外与孙权交好，对内实行仁政，一旦形势有利，就派上将率领荆州军队，进攻宛城、洛阳，将军您自己亲率益州的大军夺取秦川，百姓谁不是夹道欢迎将军呢？如果真能这样的话，那么霸业可以成就，汉室得以兴复。”
原文
时曹公破荆州，先主奔吴。备用亮计，结好孙权，共拒曹公于赤壁①，破之。曹公北还，权乃以荆州业备。庞统说备曰：“荆州荒残，人物殚尽，东有吴孙，北有曹氏，鼎足之计，难以得志。今益州国富人强，户口百万，郡中兵马，所出毕具，宝货无求于外，今可权借以定大事。”备曰：“今指与吾为水火者，曹操也。操以急，吾以宽；操以暴，吾以仁；操以谲②，吾以忠。每与操反，事乃可成耳。今以小故而失信义于天下者，吾所不取也。”统曰：“权变之时，固非一道所能定也。兼弱吞昧，五伯之事；逆取顺守，报之以义；各事定后，封以大国，何负于信？今日不取，终为人利耳。”备乃使关羽守荆州，欲自取蜀。
注释
①赤壁：山名，有文赤壁和武赤壁两处。东汉末年的赤壁之战就发生在武赤壁，即现在湖北省武昌西赤矶山，在纱帽山对面。②谲：欺骗，诈骗。
译文
后来，曹操占领荆州，刘备败退到东吴。刘备采纳诸葛亮的计策，与孙权交好结盟。孙、刘联合共同在赤壁抵抗曹操，曹操的百万大军在赤壁惨败。曹操退回中原后，孙权就把荆州给刘备暂作为立足基地。庞统劝谏刘备说：“荆州因为战乱，土地荒芜，人口物产匮乏殆尽，况且北有东吴孙权，北有曹操两大集团的夹攻，三国鼎立之势恐怕难以形成。现在益州国富民强，老百姓超过百万，兵马、财物十分丰盛富有，各种珍宝货物也不用向外求，我们可以暂时借以据守，成就大业。”刘备说：“当今和我势不两立的是曹操，曹操的统治严厉，我的统治宽缓；曹操对百姓残暴，我对百姓仁爱；曹操为人奸诈，我为人诚实；每件事情都做得和曹操相反，才能成就大事。现在要让我因为一点小事在而失信于天下，这是我不愿意做的。”庞统说：“但社会发生急剧变化时，本来就不固守单方面的道义标准去衡量一切事情，兼并小国，吞灭昏主，这是从前春秋五霸所做过的事情；夺取之后，顺应民意去把守，用仁义回报百姓；各种事情都稳定以后，再把它封为大国，又怎么能叫失信呢？您现在不夺取，将来终究要被别人得到。”于是刘备就派关羽守荆州，自己打算率军夺取益州。
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