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家在谈他的小说《风声》以及由此改编的电影时说:“其实,在这个一切价值都被颠倒、践踏的时代,展示欲望细节、书写身体经验、玩味一种窃窃私语的人生,早已不再是创作勇气的象征了。我承认,生活中确实有丑陋、黑暗、无情的一面,但正如要驱散黑暗,最简单的方法是引入光明一样,有时我们塑造一个英雄,展示一种庄严、庄重的理想人生,也许可以温暖一个读者的心,给他们一点正面的人生启迪。人天生是需要柔软、温暖、有力的东西的,人们欣赏文艺作品就是为了寻找精神伴侣,当我们的创作一味沉迷于身体和欲望的叙事中,读者难道不会厌倦吗?我不知道什么样的理想和信念是对的,但我相信人必须要有理想和信念。当下,人们对物质和欲望的不断追求,正是因为我们的精神层面出了问题,我们忘记了人除了身体和欲望外,还有一个心灵。”
这种创作理念我非常赞同。需要警惕的是,文学本身的丰富性,要求各种题材、各种样式、各种写法都要有,不能一窝蜂。文学最可悲之处,是如同政治,前面有个领头的,后面就跟上去,并且认为,只有这条路才是“正确”的,别人的路因为不“正确”,便受到冷遇。到了某一个时候(这种时候难以预计),走在另一条道上的人开始“正确”了,那之外的人又受到冷遇。这恰如政权的更迭。
文学真正应该百花齐放,因为文学是表达心灵的。每个人的资质、气质和经验不同,表达的方式也会不一样。一度,我们认为高级的文学一定是写个性的人,所谓典型性,但鲁迅打破了这一魔咒,鲁迅写类型的人,并且因此成就了他的伟大。至少,我们认为文学一定是以塑造鲜明的人物形象为目的,但雷蒙德·卡佛打破了这一魔咒,他的人物清淡如水,而且极其相似,看完他的一个集子,基本上记不住个体的张三李四,然而他用力的地方,不是人物本身,而是从人物身上投下的命运的影子,他因此被称为二十世纪最伟大的短篇小说作家。虽然,说他“最伟大”,我绝不认同——尤其是放在二十世纪的大背景下,我们无法绕过鲁迅、埃梅、巴别尔、辛格、汪曾祺、博尔赫斯等——但卡佛写出的是好小说,这是毋庸置疑的。
我这样讲,并不是说文学就没有一个最基本的追求。
文学追求什么?我觉得还是那句老话说得透彻:有意味的形式。
麦家的《暗算》好读,但算不上好小说,几个串联起来的故事看上去是在互相补充,其实是在互相磨损。《暗算》获了茅盾文学奖,真为麦家遗憾。我还读过他的《解密》,比《暗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