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梅田源次郎从蹴上的驿站赶出之后,酒井若狭守于当日(9月3日)午后进入了位于二条城西南的若州宅院。
这里距所司代衙门并不远。按理说,忠义应向宫廷报告已经到任的消息,但他却将自己闷在了房中。
他满眼还是亢奋的源次郎的影子。渐渐地,这变成了此时他沉重的心事。
难道当初让源次郎去钻研崎门学问是一个失误……
悔恨灼痛了他的心。
当时,构成幕府文教之基的学问分为两大系统。
其中一派自然是在江户昌平黉任教的林大学头的朱子学。
另一派是以京都为中心兴起的山崎斋学问。
前者被称为“林家之学”后者被称为“崎门之学”
林家之学一贯坚持钻研学问本身的态度;与之相对,崎门之学则是一种认为对文章的玩读吟味没有意义,而主张应将一切所学之理论付诸实施的实践主义学问。
“剑以学后斩人为最高境界,学则须学后立即付诸实践。”
这是山崎斋倡导的思想。其学派的继承人若林强斋在京城的堺町二条开设名为“望楠轩”的家塾(私人学校)后,此主张在世上一举成名。
如今,私下在京都非常活跃的春日潜庵、桥本左内、梁川星岩、森田节斋等人,都深受这一学派思想的影响。
实际上,若林强斋创建的这座“望楠轩”的经费出自小浜藩的酒井家。出于这一关系,梅田源次郎15岁那年上京后,首先进入这座“望楠轩”学习崎门学问。
其后,他前往江户,受到藩儒山口菅山的熏陶。因成绩出类拔萃,在29岁那年复又被聘为母校“望楠轩”的讲主。
所谓讲主,可称是其学派的领军之人。故世间对其好评如潮,而对于酒井忠义来说,从那时起,源次郎也成为了他不可或缺的助手。
源次郎本性纯真,极易冲动,加之治学所拥有的特殊热情,于是越发显得清高自傲,不可一世……
“学而不行则无异未学。源次郎对此异常推崇,将与自己主张不同者一概视为异端,不分彼此,全部猛烈攻击。在酒井忠义眼中,他变成了一个思维能力与宽容心都异常欠缺的、让人头疼的另类异端。”
不得已将源次郎逐出故乡,不想源次郎的品行反倒成了他作为一名不为权威屈服的勤皇主义学者,在志士和公卿之间拥有极高声望的原因。
经济方面同样如此。登门拜访者络绎不绝,尽管他似乎收入颇丰,但他的第一位妻子信子对家中的贫寒发出了如此的悲叹:
终日奔波忙,
屋中缺柴心发慌,
家木尽焚光。
生活贫寒无居所,
拾来落叶无处放。
忠义听说,信子就是在赤贫中患病死去的……
“这家伙真是疯了!从藩主到妻子,身边之人好像不为难一下就没法活下去似的。”
而现在,难道自己真的要亲手拘捕源次郎……想到这些,忠义百感交集。
其中既有悲哀,也有惋惜。而最主要的,是其竟凭借傲慢的本性,直呼身为其旧主的自己为国贼,而竭尽痛骂之能事。这样一来,不仅自己作为大名的体面不复存在,蒙受如此的耻辱,自己又何以在世间立足!
“若狭守怎么连一个家来都管教不住呢?”
由于对方是在整个日本都大名鼎鼎的人物,因此忠义蒙受的耻辱更大。
“若将其杀掉,那么自己一生都会受到良心的拷问;但若放任自流,其又会粘粘糊糊地成日追着你谏言……”
对呀,可否暗地里花些钱,将其悄悄送回故乡去呢?
忠义正想得出神,井伊家的长野义言又来了。
义言今晨比忠义先一步进入京城,并收集了其后的消息。
“大人,发生了一件大事,必须向您禀报。”
义言用一种不由分说的强硬口吻说道,同时已经走进了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