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部诠胜认为,无论出现何种情况,都不能让关白九条尚忠离开主上身边。
在关东方面看来,只有这位相当于主上岳父的九条尚忠,才是通达世情的实权派和深谋远虑的大人物。
其他人均不谙世事,与打着“志士”旗号的无赖之徒毫无二致。在“勤皇”之辞的煽动下,他们只会空洞地纸上谈兵。
其实,过去还有一位能够沟通的自己人鹰司太阁,然而太阁似乎已经过时了。其证据就是,他已无力阻止自己的儿子辅熙向主上谏言罢免关白了……
“如此说来,主上与身为关白之女的女御御所(皇后)的关系并不融洽。”
间部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义言对此并未直接回答。
“现在主上宠爱的,是卫门内侍!”
“卫门内侍……你知道其出生何处吗?”
“回禀大人,出生堀河家,名曰纪子,是前几年曾煽动80余位公卿前往九条关白府闹事的那位岩仓侍从的亲妹妹!”
“岩仓侍从。”
诠胜嘟囔了一句。
或许他是出于该如何应对后宫派阀的考虑才询问的,而且越想越觉不妙。
“小殿下的生母是出自中山家吧?”
“正是,是权大纳言中山忠能卿之女。”
“这位人物在后宫势力如何?”
“她只是专注于小殿下的养育。如今后宫中能够左右主上的女官,好像只有那位卫门内侍,加上少将内侍、勾当内侍3人。”
“刚才你提到的那个清水寺叫什么月照的……”
诠胜再次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为什么要频繁造访近卫家呢?”
“可能是他认为取代九条大人的新关白将是这位大人……所以才频繁活动的。所以,在下觉得绝不可掉以轻心。”
“假如……假如月照听说了我们进京后要对他们这些不法之徒一律予以拘捕的传言……你认为他会逃往何处呢?”
“毫无疑问,他会选择与近卫卿有亲戚关系的萨摩。”
“要是萨摩嘛……”
诠胜漫不经心地说道:
“要是萨摩,则大可不必担心。齐彬公刚刚故去,其弟久光大人之子继承家业不久,若我方提出引渡,重臣众是绝不敢拒绝的。”
说完,诠胜首次要求义言提交应立即拘捕的在京人员名单。
从此时起,义言抛弃了平素温文尔雅的姿态,言语表情之中开始加入秋霜烈焰般的凶煞。
“所司代太过软弱,以此必致大鱼漏网。要是捕获的尽为小鱼,则又会被他们利用,大做文章……如此愚蠢之事绝不能出现。当断则断,如果不拿出让那些险恶之徒和天下大名震颤之决断,则条约敕许无望呀!”
诠胜听后微微一笑。
“你说的这点,不是从御三家至御亲藩都受到了处罚,让世人为之一震了吗?怎么,你还觉得不够?”
“的确不够!”
诠胜话音未落,义言马上说道:
“当然,江户的事态姑且已得到平息,然而京城却毫无作为。在下似乎已经看到了正在出逃的大鱼的身影……”
真让他的预感说中了。此时在京都,他们计划最先拘捕的清水寺的月照,已在萨摩藩士西乡吉之助和有村俊斋的陪同下逃往鹿儿岛。
“你的意思是说,要将决断之手伸向主上身边……”
“正是。那些鼓动九条关白辞职之徒……不管是近卫、鹰司,还是三条、一条,都是罪不容赦。如若不当机立断,首先,大人的性命也是危在旦夕呀!”
“什么,我的性命……”
“确实如此。”
义言的面颊燃烧起紫红色。
“京城之中都知道,大人此番进京在于镇压那些险恶之徒,因此许多人都想阻止大人进京。听说甚至有极端之徒妄想在途中暗杀大人。其主谋定为长州藩的桂小五郎、久坂玄瑞等人……不过,尽管我们已掌握了上述情报,但其他情况却尚未得知。因为了解事情真相的梁川星岩已于本月4日死于霍乱了。”
“嗯。”
“大人曾向星岩讨教过诗文,是吧?”
“那又如何?”
“所以,星岩才对那些企图谋杀大人的险恶之徒进行了劝说……星岩对那些人说,老夫与间部侯是至交,我会前往近江向间部侯进言,绝不让其踏上京城之地。请放心,一切交由老夫去办……’”
间部诠胜眼中的微笑消失了。
“星岩说想劝说我不要踏上京城之地……”
“正是!他还说,要以尊皇之大义劝说间部侯从近江返回领地越前的鲭江。如果让间部侯谎称生病,做到这点并非没有可能。所以间部侯的事情可全部交由老夫处理……看来星岩是不惜拼上老命来纠缠大人了。”
“哦,还有这等事?”
“鉴此,下面的旅途还望大人充分留意。虽说星岩已死,另一要犯梅田云浜也已落网,但如今的京都,从各地云集的不法之徒仍在公然叫嚣绝不让大人踏上京城之地……在下今日兼程赶来,就是为了向大人通报此事。”
意识到自己身边存在的危险,间部下总守诠胜开始感到不安。
如不痛下杀手,局面肯定控制不住呀……
就是从此时开始,他坚定了采取进一步措施,进行强行镇压的决心。
在此之前,他并未料到京都的险恶空气已紧迫到如此地步……
“这么说,所司代难以马上动手,也是出于这个缘故?”
“是的。在我义言看来,或许他们是不想用自己的手去捅马蜂窝……这种担忧是他们瞻前顾后的主要根源。”
“很好!吾意已决。不过,我还想听听你的意见。”
“大人请说。”
“从现在开始,吾将马上进京,毫不留情地拘捕那些不法之徒。在此期间,必须注意哪些事项……如果让你举出三点,将是哪三点?”
“遵命!如果要以三点概括,第一点,首先不能让水户之手伸到主上身边。”
“是呀。所有一切均是祸起水户!”
“第二点,不要让岛津、毛利这些自关原之战以来对德川家积怨颇深的外样大名接近近卫、三条等反幕府派的公家。”
“这个不说自明。那第三点呢?”
“大人自身要下定决心,只要公武之间不实现融合,就决意不离开京城之地……否则,宫廷极有可能不承认他们本来就反对的纪州庆福公……对了,现在应改称德川家茂公了……成为新的征夷大将军。”
“什么?难道……”
“这仅仅是假设。假设出现这种情况,那么被朝廷委以政权的幕府,真有可能如那些不法之徒所言,成为朝敌或是政权的篡夺者。现在的问题是,要细致地谋划,不给那些不法之徒以可乘之机……以上就是在下总结的三点,请大人速下决心!”
间部诠胜的脸色变得惨白。
他自己的性命正受到威胁……仅凭这一点,他肯定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然而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将军家定死了,而继任的庆福,也就是改名后的家茂,说起来还尚未得到朝廷对其成为征夷大将军的下旨承认。
正因为如此,从理论上讲,抛开家茂,以密敕的形式任命一桥庆喜为将军……这一切都是可能的。想到这里,间部感到浑身冰冷。
外样大名:德川时代将军家族和家臣以外的大名。
不仅如此,除了庆喜之外,就算萨州或是长州的藩主当上将军,同样不必大惊小怪。
是呀,此事确实不可等闲视之呀!
必须像义言建议的那样,将那些妄动之徒全部绳之以法,阻止他们的一切行动。而当务之急,是让朝廷下旨承认家茂就任将军。
否则,幕府就成了没有将军的幕府了。不仅如此,如果将军没有得到朝廷的下旨承认,那么幕府将陷入无论面临何种难题,都不能轻易说不的窘地。
“说得对呀!”
诠胜总算挤出了几个字。
“不给对方以可乘之机……”
“正是。请大人速下决断,快刀斩乱麻……”
义言的双眼放出兴奋的光芒,赶紧叮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