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提倡人际关系中的“去伪而崇拙”,认为惟天下之至诚,可以破天之下最巧。他把人心诚伪作为人的基本品格来认识,认为只有诚实的人才可以和他交往。曾国藩常说,为人处世当刚柔相济,注重实践。一个人的自强,应当是在自修处求强。追求的不应是在他人面前有优越感,而是不断超越自我。这样就不会对他人形成威胁或者伤害,也就不会存在征服与反抗的持久矛盾。理由是,我们要超越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雅量
【原文】
在盖宽饶诸葛丰之劲节,必兼有山巨源谢安石之雅量。于是乎言足以兴,默足以容。否则哓哓易缺,适足以取祸也。雅量虽由于性生,然亦恃学力以养之,惟以圣贤律己!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则度量闳深矣。
——引自《曾文正公全集》
【今译】
有了盖宽饶、诸葛丰的节操,就一定拥有山巨源、谢安石的雅量。所以说话足以振奋,沉默足以包容。否则居位太高容易缺损,恰恰是自取其祸。雅量尽管是天生的,但通过努力学习也可以获得,只要以圣贤之道要求自己就行。严于律己,宽于待人,其度量自然而然就渊深了。
会师结友,待以诚恕
曾国藩曾说:“人有良师益友,虽懦夫亦有立志。”人世间敢于“规箴余之短”的益友就算很难找到,然而只要能用“诚恕”二字,努力寻求,这样的朋友是可以找到的。
曾国藩提倡人际关系中的“去伪而崇拙”,认为惟天下之至诚,可以破天之下最巧。他把人心诚伪作为人的基本品格来认识,认为只有诚实的人才可以和他交往。对门生李鸿章,他虽欣赏此人的才识,但对此人为人处事过于圆滑的态度十分不满。
每个人要想得到一个知心朋友,首先,自己要拿出诚心待人,认真分析自己个性中的长处与短处,拿自己的长处与人交往,尊重朋友,舍去自己的短处对待朋友,这样才能避免和朋友的冲突,才能得到朋友的肯定和信任。人,最渴望的是有心灵上的朋友,心灵的对话就是通过言语和行为真诚地交往。然而我们的个性常常左右我们的言行。只有深入的分析了解自己,扬长避短,才能使自我的言行表达得有分寸,才能避免言行上的失误。所以要得到益友,先得要求自己不断提高和完善,而不能每次犯了错误都希望别人能原谅自己,这是不可取的。
曾国藩会师结友的核心内容,即是仁礼可施的敬恕原则。曾国藩按照自己“仁爱有余,威猛不足”的个性特点,认为自己交友应以“躬身处世,不外敬恕”为原则。每个人只有清楚了解自己的本性,依据这个才能确定怎样去对待朋友,也有利于规范自己的言行,更能掘此判断与朋友间的差距。
曾国藩说:“至于做人之道,圣贤千言万语,大抵不外敬恕二字。《仲方问仁》一章,言敬恕最为亲切,自此以外,那‘立则见其参于前也,在舆则见其倚与衡也’,‘君无众寡,无大小,斯为泰而不骄;正其衣冠,俨然人望而畏,斯为威而不猛’,是皆言敬之最好下手者。也言‘欲立立人,欲达达人’,孟言‘行有不得,反求诸己’,‘以仁存心,以礼存心’,‘有终身之忧,无一朝之患’,是皆言恕之最好下手者。”
“敬恕”,就是“心中有仁,心中有礼”。曾国藩对师友也是以“仁”、“礼”待之。对“仁”、“礼”二字,曾国藩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他曾说过自己的带兵方法;施恩不如施仁义,加威吓不如加礼遇。“仁”指的是要人独立,使人发达。对士兵,如同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内心渴望他们可以自强自立,渴望他们方方面面顺顺利利,这样士兵能真切感受到你对他们的关心就像一个父亲关爱孩子一般,反过来他们也会感激你的恩德。而“礼”则是指不论在人多的场合还是人少的场合,也不管其职位的高低,对待别人不应该有任何怠慢之处,在人之前泰然庄重不要有骄横之气;穿戴整齐,使自己的容貌有尊严之气,这种充满威严的样子,别人一看顿生敬畏之心,如此显露出来的威严不会显得凶猛。以谦和有礼的态度对待别人,和别人交往时保持严肃、庄重,那么于无声中就显露了自己的威严,令别人不敢轻易冒犯,这样别人就会体会到你的威严了。“仁”和“礼”,就算在蛮横之际也可以行之有效。
陈国瑞是湘军中有名的悍将,其脾性粗鲁、莽撞。曾国藩接替“剿捻”事宜,与陈国瑞打上了交道。当时正逢陈国瑞与刘铭传所率之部发生械斗,曾国藩在处理时想到,惟有让他真心服自己,以后才能用他成大事。因而,曾国藩先以威严不可侵犯的正气打击陈国瑞的嚣张气焰,然后一一列举陈国瑞的劣迹暴行,让他明白自己的过错和别人对他的评价,在陈国瑞满目沮丧、退缩、打退堂鼓时,曾国藩忽又话锋一转,高度地表扬了他的勇敢、不好色、不贪财等优点,说他是一个前途无量的将才,千万不能因一时的莽撞而毁掉自己的前程。听到这些话,陈国瑞精神大振,这时曾国藩坐到他身边,耐心教导启发他,同时给他定下“不扰民,不私斗,不违令”三条规矩。陈国瑞被曾国藩一番话说得心服口服,只得惟惟退出。陈国瑞后来尽管旧病时有复发,然而最终还是改过自新,为曾国藩所用。
曾国藩说:“凡人之生,皆得天地之理以成性,得天地之气以成形,我与民物,其大本及同出一源。但若知利己,而不知仁民爱物,是于大本一源之道,已悖而失之矣。至于尊官厚禄,高居人上,则有拯民溺救民饥之责;读书学古,粗知大义,即有觉后知觉后觉之责。若知自了,而不知教养庶汇,是于天之所以厚我者,辜负甚大矣。”
待人以“敬恕”,也就是“仁礼”,这正是曾国藩待师会友的基本原则。曾国藩自二十四岁以后脱离学生时代进入自学阶段。这个时期他选择朋友,更加注重对方的真才实学。择才高者为友,成为曾国藩的择友标准。
曾国藩在道光二十三年正月十七日,在北京他写给弟弟的一封信中说“但四弟前次来书,言欲找馆出外教书。兄意教馆之荒功误事,较之家塾为尤甚。与其出而教馆,不如静坐家塾。若云一出家塾便有明师益友,则我境之所谓明师益友者,我皆知之,且已夙夜熟筹之矣。惟汪觉庵师欧阳沧溟先生,是兄意中所信为可师,按衡阳风俗,只有冬学要紧,自五月以后,师弟皆奉行故事而已。同学之人,类皆庸鄙无志者,又最好讪笑人(其笑法不一,总之不离乎轻薄而已。四弟若到衡阳去,必以翰林之弟相笑。薄俗可恶!)。乡间无朋友,实是第一恨事,不怕无益,且大有损。习俗染人,所谓与鲍鱼处,亦与之俱化也。兄曾与九弟道及:谓衡阳不可以读书,涟滨不可以读书,为损友太多故也。今四弟意必从觉庵师游,则千万听兄嘱咐,但取明师之益,无受损友之损也!”又说:“兄少时天分不甚低,厥后日与鄙庸者处,全无所闻,窃被茅塞久矣,及已未到京,始有志学诗古文并作字之法。”
在这两封家书中,曾国藩告诉其弟交友贵在“选择”,择良贤而友之,庸鄙者敬而远之,这才正是所说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
曾国藩曾说:“人有良师益友,虽懦夫亦有立志。”人世间敢于“规箴余之短”的益友即使很难找到,但只要能用“诚恕”二字,努力寻求,这样的朋友还是可以找到的。
为善
【原文】
古圣人之道,莫大乎与人为善。以言诲人,则以善教人也;以德熏人,是以善养人也;皆与人为善之事也。然徒与人,则我之善有限,故又贵取诸人以为善。人有善,则取以益我;我有善,则与以益人。连环相生,故善端无穷;彼此挹注,故善源不竭。君相之道,莫大乎此;师儒之道,亦莫大乎此!仲尼之学无常师,即取人为善也。无行不与,即与人为善也;为之不厌,即取人为善也;诲人不倦,即与人为善也。念忝窃高位,剧寇方张,大难莫乎,惟有就吾之所见,多教数人。因取人之所长,还攻吾短!或者鼓荡斯世之善机,因以挽回天地之生机乎?
与人为善、取人为善之道,如大河水盛,足以浸灌小河;小河水盛,亦足以浸灌大河。无论为上为下,为师为弟,为长为幼,彼此以善相浸灌,则日见其益而不自知矣。
修已治人之道,果能常守“勤俭谨信”四字,而又能取人为善,与人为善,以礼自治,以礼治人,自然寡尤寡悔,鬼伏神钦。特恐信道不笃,间或客气用事耳!
——引自《曾文正公全集》
【今译】
古时的圣人之道,最重要的就是与人为善。用言语教化人,这是用善教人;用德行感化人,这是用善养人,这些全是与人为善的事情。然而光是白白地付给别人是不行的,因为我所拥有的善有限,因此又注重从别人那里获取善。如果别人有善,就取来充实自己;我有善,就拿出来送给别人。这样循环往复,因此善行无穷;彼此相充实,因此善的源头不枯竭。人君和辅相的关系,没有比这更重要的;学习儒术,也没有比这更重要的!孔子学习别人,没有固定的老师,就是取得别人的善。所有行为都可以给予,就是与人为善;行之不断,就是取人为善;诲人不倦,就是与人为善。联想到自己居于高位,而逆贼势盛,大难难以一下平息,惟有把我的思想,多教几个人,然后学习别人的长处,改正我的短处。这样做,也许能把这个世界上的善机发动起来,用来挽回天地的生机呢!
与人为善、取人为善的方法,就犹如大河水满,足以浸灌小河;小河水满,也是足以浸灌大河。无论是居于上位的还是居于下位的,是老师还是弟子,是长辈还是幼儿,彼此间以善相影响,就会不知不觉间天天进步。
自我修养和治理别人的方法,假如真的能常常遵守勤、俭、谨、信这四个字,同时又能取人为善、与人为善,用礼来约束自己,又用礼去约束别人,当然会减少忧虑悔过之事,而使鬼神钦服。惟恐的只是守道之心不坚定,或有时受外来影响的制约。
与人为善,取人为善
“与人为善,取人为善”源自《孟子》。曾国藩继承这个思想并将之作了详尽的解释:“思古圣人之道莫大乎与人为善。以言诲人,是以善教人也;以德熏人,是以善养人也。然徒与人则我之善有限,故又贵取诸人以为善。人有善,则取以益我;我有善,则与以益人。连环相生,故善端无穷;彼此挹注,故善源不竭。君相之道,莫大乎此;师儒之道,亦莫大乎此。”是说孟子注重的是虚心听取各种意见,那么在曾国藩那里,取、与两件事成了相互推动、永不停止的一个过程。
同时,曾国藩还把这确定为处理人际关系的根本原则之一。他在《日记》中写道:“九弟来久谈,与之言与人为善,取人为善之道,无论为上、为下、为师、为弟、为长、为幼,彼此以善相浸灌,则日见其益而不自知矣。”而且在他权力所及之处,他还力图将这个原则化为必须遵守的制度。1859年他在给部下的一封信中谈及:“前曾语阁下以取人为善,与人为善……以后望将取诸人者何事,与人者何事,随时开一清单见示,每月汇总账销算一次。”这不是把既定的原则化为制度或工作方法了吗?
“与人为善,取人为善”是曾国藩处理人际关系的一个准则,让曾国藩的事业人才福集,兴旺发达。
曾国藩与人为善的事,俯拾皆是,因此他的幕僚多对曾国藩尊为师,极为崇升,事季效法,奉为相模。所以,有幕府如水渠之说,这些幕僚皆深受曾国藩的影响,或效其坚忍,或师其勇毅,或明其大道,或法其坦诚。
曾国藩取人为善的事例也屡次不等,如听人之谏纳人。举事,采纳僚属意见婉辞皇帝意旨等等。大事如此,小事亦能如此。如免“进场饭”一事,更能说明曾国藩的取人为善。
曾国藩守其祖父星冈先生之教,天不亮就起床,明炮一响立即布席早餐。在东流大营时,欧阳兆熊及李肃、程尚齐、李申甫共饭,群以为苦,曾国藩知道后,尝笑曰:“此似进场饭。”
克复安庆后,欧阳兆熊要在9月朔期归家,置酒为饯,席间从容进言:“此间人非不能早起,但食不下咽耳。吾今归矣,欲为请人求免进场饭何如?”曾国藩笑颔之。因此欧阳兆熊以书调笑李肃毅说“从此诸君目民食大佳,何以报我?古人食时必祭先为饮食之人,君等得不每饭一祝我乎?”李肃毅复书:“进场饭承已豁免,感何感何!惟尚齐、申甫皆须自起炉灶,恐不免向先生索钱耳。”此虽为一时戏虐之言,当时情事也可想见。
免“进场饭”这件事尽管小,但可见曾国藩取人为善的姿态。他最初在京师时,也对他人横挑鼻子竖挑眼,倚才傲物,所以得罪了一些人,后来他躬自检悔,觉得“与人为善”是不树敌的第一妙招,而“取人为善”是完善自己的绝好药方。
诚实
【原文】
天地之所以不息,国之所以立,圣贤之德业,所以可大可久,皆诚为之也。故曰: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
李鸿章人必虚中,不著一物,而后能真实无妄。盖实者不欺之谓也。人之所以欺人者,必心中别著一物,心中别有私见,不敢告人,而后造伪言以欺人。若心中了不著私物,又何必欺人哉?其所以自欺者,亦以心中别著私物也。所知在好德,而所私在好色,不能去好色之私,则不能不欺其好德知矣。是故诚者。不欺者也。
不欺者心无私著也。无私著者,至虚者也。是故天下之至诚,天下之至虚者也。当读书则读书,心无著于见客也;当见客则见客,心无著于读书也。一有著,则私也。灵明无著,物来顺应,未来不迎,当时不杂,既过不恋,是之谓虚而已矣,是之谓诚而已矣。
知己之过失,即自为承认之地,改去这无吝惜之心,此最难之事。豪杰之所以为豪杰,圣贤之所以为圣贤,便是此等处磊落过人。能透过此一关,寸心便异常安乐,省得多少纠葛,省得多少遮掩装饰丑态。
盗虚名者,有不测之祸;负隐匿者,有不测之祸;怀忮心者,有不测之祸。
吾辈总以诚心求之虚心处之。心诚则志专而气足,千磨百折,而不改其常度,终有顺理成章之一日;心虚则不客气,不挟私见,终可为人共谅。
——引自《曾文正公全集》
【今译】
天地之所以长久,国家之所以能够建立,圣贤的德业之所以能广大长久地行于天下,都在于一个“诚”字。可以说,诚影响着世间万物的生死存亡;不诚,就没有一切。
人心一定要虚空,内中没有丝毫牵缠,然后才可以真实无妄;实,就是不欺骗。人之所以要欺骗人,一定是心中还装着别的东西,有了私心,又不敢告诉别人,因此只得编造假话骗人。假如心中没有丝毫私念,又何必欺骗人呢?他所以要自己欺骗自己,也是因为心中还有其它杂念。知在于好德,私心在于好色,如果不能去掉好色的私心,就不能不欺骗自己好德了。因此说,诚就是不欺骗。
不说假话的人,心里就没有私心杂念。没有私心杂念的人,就是心中虚空的人。因此,天下的至诚,就是天下的至虚。应当读书之时,就一心读书,不要想着去会见客人;应当会见客人的时候,就一心会见客人,心里不要想着读书。心一想别的事就有私念。心头一片虚空,毫无杂念,事情发生时就去应接,事情没有发生时,就不去想着它发生,应接事物时无杂念,事情过去了就不再牵挂,这就是所谓的虚,也就是诚。
知道自己的过失,但是加以承认,毫不犹豫地予以改正,这是最难做到的事情。豪杰之所以成为豪杰,圣贤之所以成为圣贤,就是在这个问题上光明磊落,超过别人。假如能过了这一关,心里就会非常安乐,省去了诸多纠葛,免除了多少去遮掩装饰的丑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