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为国家大计着想,胸怀天下苍生而忘个人得失。他以谦和、忍耐、退让来争取少些阻力多些支持,同心协力,共扶大厦于将倾。曾国藩深悉骄兵必败的道理,他总结说,古今有才者败,离不开一个“骄”字;平庸的人败,离不开一个“惰”字。不仅为官、处世、做人如此,用兵亦如此。他以大局为重,兴办洋务,挽救国难,渐图自强的思想,一直受到有识之士的推崇。
恒常
【原文】
累月奔驰酬应,犹能不失常课,当可日进无已。人生惟有常是第一美德。余早年于作字一道,亦尝苦息力索,终无所成。近日朝朝摹写,久不间断,遂觉月异而岁不同。可见年无分老少,事无分难易,但行之有恒,自如种树畜养,日见其大而不觉耳。进之以猛,持之以恒,不过一二年,精进而不觉。言语迟钝,举止端重,则德进矣。作文有峥嵘雄快之气,则业进矣。
——引自《曾文正公全集》
【今译】
连月奔走应酬,还能坚持既定的课程,当能每天大有进步。人生只有守常是第一美德。我早年对于书法,也曾苦力探索,终于没有什么成就。近日来天天摹写,从不间断,就感觉到月新年异。由此可见,年龄不管老少,事情无论难易,只要持之以恒,就会像种树养家禽一样,天天看着它长大而意识不到。勇猛精进,坚持不懈,用不了一二年,自然有觉察不到的长进。言语迟缓,举止端重,则品德就会有长进。文章有峥嵘雄快之气,则学业就会有长进。
治国以勤,恒常为美
曾国藩从小所受家训中就有“勤”字,如“三致详”中的“勤致详”、“八本”中的“居家以不晏起为本”,都是教导后辈子弟不可偷懒,要以勤治家。
古时当政之人通常都以“勤政爱民”为训,常常告诫自己不可懒惰,要勤于政事,观民间疾苦,为民谋利。只有勤于政事,才能造福于民。懒惰懈怠,民必受其弊。宋朝名臣真德秀说:“莅事以勤。当官者一日不勤,下必有受其弊者。古之圣贤,犹且日昃不食,坐以待旦,况其馀乎?今之世有勤于吏事者,反以鄙俗目之,而诗酒游宴,则谓之风流娴雅,此政之所以多疵,民之所以受害也。不可不戒!”
自古以来,历朝历代当政者大多以“勤政”要求自己,因为只有勤政,才能知民间之所需,急民间之所苦,体恤民情。一个懒散的当政者不阅公文,不察民情,不了解地方民风,又怎么能与民众连成一片,同甘共苦呢?
三国蜀相诸葛亮为千古贤相,他从刘备自帝托孤之后,“夙兴夜寐,罚二十以上,皆亲揽焉”以报刘备三顾茅庐的知遇之恩。他在《出师表》中说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内要治理政事,外要带兵作战,为后人奉为勤政榜样。
后世有所作为的帝王,也多以勤政启勉,如清军刚入关时,康熙、雍正都以勤政著称。
晚清政府内忧外患,处于风雨飘摇之中。曾国藩以勤奋自励,包含了一种倔强的精神。他不敢预料事情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但只要他努力做了,就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这是他一以贯之的“尽人事听天命”的思想。咸丰九年十二月,他在给好友吴廷栋的信中说:“弟近不课功效之多寡,但课每日之勤惰。来示企望鄙人于将来者,即以此语卜之,自揣此后更无可望。但当守一“勤”字,以终吾身而已。”
用他对自己两位兄弟的话说:“吾唯以一‘勤’字报吾君,以‘爱民’二字报吾亲。”对他来说,勤奋是报效国家的唯一途径。
本着这样的原则,曾国藩可谓劳心劳力,以一“勤”字终其身。就算偶尔有不够勤奋的时候,他也要深刻反省,痛加改过。
曾国藩从小所受家训中就有“勤”字,如“三致详”中的“勤致详”、“八本”中的“居家以不晏起为本”,都是教导后辈子弟不可偷懒,要以勤治家。
曾国藩说:“凡人之情,莫不好逸恶劳,无论贵贱智愚老少,皆贪于逸而惮于劳,古今之所同也。”他说:以人事与天事争衡,莫大平“忠勤”二字。乱世多尚巧伪,惟忠者可以革其习:末俗多趋偷惰,椎勤者可以遏其疏。忠不必有过人之才智,尽吾心而己矣;勤不必有过人之精神,竭吾力而己矣。能剖心肝以奉至尊,忠至而智亦生焉;能苦筋骸以捍大患,勤至而勇亦出焉。
可以说,这种“忠”和“勤”的精神贯穿了曾国藩的一生。
随着曾国藩位高权重,他对自己的要求也越加严格,这是他晚场善收的主要缘由。同时,曾国藩认为,位高权重,就要多做些事,才能名实相符,不枉国家重用之意。
在两江总督任上,他对每天的时间作出具体安排:大约吏事、军争、饷事、文事,每日须以精心果力,独造幽奥,直凑单微,以求进境。一日无进境,则日日退矣。以后每日留心吏事,须从勤见僚属、多问外事下手;留心军事,须从教训将领,屡阅操练下手;留心饷事,须从慎择卡员、比较人数下手;留心文事,须从恬吟声调、广征古训下手。每日年前于吏事、军事加意:午后于饷事加意;灯后,于文事加意。以一缕精心,运用于幽微之境,纵不日进,或可免于退乎?
以上是成名之后的曾国藩对自己的要求,下面是晚年的曾国藩对自己的日常要求。
他写下这样的时间安排:上半日:见客,审貌听言,作折核保单,点名看操,写亲笔信,看书,习字。下半日:阅本日文件,改信稿,核批札稿,查记银账目。夜间:温诗、古文,核批札稿,查应奏事目。到了同治四年,曾国藩的身体大不如前,这年十一月十三日,他在日记中写下很有价值、耐人寻味的一段话:阅汪辉祖所为《佐治药言》、《学治臆说》、《梦痕录》等书,直至二更。其《庸训》则教子孙之言也,语语切实,可为师法。吾近日诸事废弛,每日除下棋看书之外,一味懒散,于公事多所延阁,读汪公书,不觉悚然!酉刻,幼泉来谈,阅本日文件。夜阅批札各稿,二更后温《古文·气势之属》。四点睡。因将分内职事定一常课,作口诀曰:“午前治己事,午后治公文;有客随时见,查阅勤出门;二更诵诗书,高吟动鬼神。”
曾国藩早年身体非常好,对幕僚的依赖并不多,“遇陈奏紧要之件,每好亲为草稿,或大加削改”。然而到了晚年,特别是由直隶回任两江后,目疾加剧,“看文写字深以为苦”,甚至“除家书外,他无一字亲笔”,对幕僚的依赖越来越多,但“其最要者,犹不假人”。
同治三年七月,曾国藩亲阅“忠王”李秀成“亲供”,他在家书中说:“伪忠王自写亲供,多至五万余字。两日内看该酋亲供。”李秀成不以文才见长,其供词中当有不少笔误或错别字,这阅读供词的事,完全可由心腹幕僚代劳,亲为之,可见其勤!
梁启超评曾国藩屡获战功的原因时也谈到“勤”,他说:“文正固非有超群绝伦之天才,在并时诸贤杰中,称最钝拙;其所遭值事会,亦终身在拂逆之中……其一生得力在立志自拔于流俗,而困而知,而勉而行,历百千艰阻而不挫屈,不求近效,铢积寸雷,受之以虚,将之以勤,植之以刚,贞之以恒,帅之以诚,勇猛精进,坚苦卓绝,如斯而已,如斯而已!吾以为使曾文正公今日而犹壮年,则中国必由其手而获救矣!”
勇毅
【原文】
大抵任事之人,断不能有毁而无誉,有恩而无怨。自修者但求大闲不逾,不可因讥议而馁沈毅之气。衡人者但求一长可取,不可因微瑕而弃有用之才。苟于庸庸者过事苛求,则庸庸者反得幸全。
事会相薄,变化乘除,吾当举功业之成败,名誉之优劣,文章之工拙,概以付之运气一囊之中,久而弥自信其说不可易也。然吾辈自信之道,则当与彼赌乾坤于俄顷,较殿最于锱铢,终不令囊独胜而吾独败。国藩昔在江西湖南,几于通国不能相容。六七年间,浩然不欲复闻世事。惟以造端过大,本以不顾生死自命,宁当更问毁誉?
遇棘手之际,须从耐烦二字痛下工夫。
我辈办事,成败听之天命,毁誉听之于人,惟在己之规模气象,则我有可以自立者,亦曰不随众人之喜惧耳。
贤达之起,其初类有非常之撼顿,颠蹶战兢,反而得全,疢疾生其德术,荼蓼坚其筋骨。是故安而思危,乐而不荒。
道微俗薄,举世方尚中庸之说,闻激烈之行,则訾其过中,或以罔济泥之。其果不济,则大快奸者之口。夫忠臣孝子,岂必一一求有济哉?势穷计迫,义无反顾,效死而已矣!其济,天也;不济,于吾心无憾焉耳。
时事愈艰,则挽回之道,自须先之以戒惧惕厉。傲兀郁积之气,足以肩任艰巨,然视事太易,亦是一弊。
袁了凡所谓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另起炉灶,重开世界。安知此两番之大败,非天之磨英雄,使予大有长进乎?谚云:吃一堑,长一智。吾生平长进全在受挫受辱之时,务须咬牙励志,蓄其气而长其智,切不可茶然自馁也。
予当此百端拂逆之时,亦只有逆来顺受之法,仍不外悔字诀、硬字诀而已。
百种弊病,皆从懒生,懒则弛缓,弛缓则治人不严,而趣功不敏,一处迟则百处懈矣。
勇有狭义的,广义的,及急速遽的,持续的之别。暴虎冯河,死而无悔,临难不苟,义不反顾,此狭义的急遽的者也。成败利钝,非所逆睹,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此广义的持续的者也。前者孟子所谓小勇,后者所谓大勇,所谓浩然之气者也。右章所列,多指大勇而言,所谓勇而毅也。
军人之居高位者,除能勇不算外,尤须于毅之一字,痛下工夫,挟一往无前之志,具百折不回之气,毁荣誉辱死生皆可不必计较,惟求吾良知之所安。以吾之大勇,表率无数之小勇,则其为力也厚,为效也广。至于级居下僚(将校以至兵),则应以勇为唯一之天性,以各尽其所职,不独勇于战阵也,即平日一切职务,不宜稍示怯弱,以贻军人之羞。世所谓无名之英雄者,吾辈是也。
——引自《曾文正公全集》
【今译】
大概有职事在身的人,并不可能只有人诋毁而没有人称赞,有人感恩而没有人怨恨。自我修养的人,只求要大节不亏,不能因为有人讥刺,就泄了沉毅之气。选拔人才,只要他有一长,就可以任用,不能因为稍有不足,就将有用之材抛弃。如果对有出类拔萃之才的人过分苛求,那么庸庸碌碌的人就反而会侥幸被重用。
各种事情和变化交迫,我应当把功业的成败、名誉的优劣、文章的好坏,全都投于运气之中,时间久了,就更加相信这种说法是没有错误的。然而,凭借我们的自信,则应当与运气赌这世界于顷刻,比高下于锱铢,最终不能总让运气取胜,而我们却总是失败。当年我在江西、湖南,几乎到了全国都不能相容的地步。六、七年间,我根本不想再过问世事。只是由于最初的影响太大,我本来就自称不顾生死,又怎么能再去计较别人对我的毁誉呢?
每当遇到棘手的事情,必须在耐烦二字上痛下工夫。
我们这些人办事,成败只好听天由命,毁誉也随别人的便,只有自己处事的方法,靠自己来制定,也就是说,不随众人的喜惧而变化。
贤达之人刚刚产生时,起初大部分都经历了许多磨难。不断的挫折和惊惧,反而成全了他们;各种灾难疾病,反而造就了他们的品德;困苦的遭遇,反而使他们筋骨强健。所以,能够居安思危,欢乐而不荒淫。
世道衰微,风俗浅薄,所有人都崇尚“中庸”之道,听说谁有激烈的行动,便诋毁说太过了,有的以不能成功的借口加以阻止。等到结果真的没有成功,奸诈的小人就会幸灾乐祸。作为忠臣、孝子,何必要求每件事都成功呢?为形势和计策所迫,义无返顾,也好死而后已。事情成功了,也是天命如此;事情失败了,自己心中也没有什么可以遗憾的。
时事越是艰难,那么挽回时局的方法,就必须注意小心谨慎。那种傲然沉郁的精神,足以担当艰巨的任务,但是把事情看得太容易,也是一个缺陷。
袁了凡所说的从前种种譬如昨天已死,以后种种譬如今天才诞生,新起炉灶,另行开张。谁知道这两次大败,不是上天磨炼英雄,让我大有长进呢?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我平生的进步,都是在受挫折、遭屈辱的时候,一定要咬紧牙关,鼓舞自己的斗志,积蓄勇气,增长智慧,而决不能灰心气馁。
我在这种诸事不顺的时候,也只有采取逆来顺受的办法,仍然坚持一个“悔”字和一个“硬”字。
各种弊病,都是由于懒惰而产生的。懒惰则什么事都放松了,一放松就对人的要求也不严格了,所以办事就不迅速。只要一处迟缓,其余的地方就处处懈怠了。
勇敢有狭义和广义的、瞬间的和持续的区别。暴虎冯河,死而无悔,生死关头不苟且偷生,义无反顾,这就是狭义、瞬间的勇敢。在事业的成败利弊无法预料的情况下,能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就是广义的、持续的勇敢。前面的勇敢,即孟子曾经说过的“小勇”,后面一种勇敢,就是孟子所说的“大勇”,也就是所谓的浩然之气。上面所论述的,多数是指“大勇”,也就是所谓的勇毅。
高级军官除了勇敢之外,特别要在“毅”字上痛下工夫,抱着一往无前的志向,具备百折不挠的勇气,荣辱毁誉生死都置之度外,只要自己问心无愧。用我的“大勇”,做无数“小勇”的榜样,这种力量就很强大,作用也很广泛。至于下级军官和士兵,则应当以勇敢为唯一的天性,以便各尽其职,不仅仅在战场上勇敢,就是在平日的所有事情上,也不应当稍示怯弱,从而使军人蒙受羞耻。世上所谓的无名英雄,就是我们这些人。
谦忍为先,大局为重
曾国藩为国家大计着想,胸怀天下苍生而忘个人得失。他以谦下宽忍耐退让来争取少些阻力多些支持,同心协力,共扶大厦于将倾。
晚清时期,列强虎视眈眈,想侵我国土,夺我主权,经济体制崩溃,吏治腐败,怨气冲天。
曾国藩一生熟读经文,时刻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来要求自己精忠报国。但清廷吏治腐败,官员大部分是碌碌无为之人,多为谋私利而忘国家。曾国藩为国家大计着想,胸怀天下苍生而忘个人得失。他以谦下宽容、忍耐退让来争取少些阻力多些支持,以扶大厦将倾。
“恩怨尽时方论定,封疆危日见才难。”曾国藩死后,左宗棠寄其子孝威书云:“念曾侯之丧,吾甚悲之,不但时局可虑,且交游情谊,亦难恝然也。吾与侯有争者国事兵略,非争权兑势也。同时纤儒,妄生揣疑之词,何值一哂耶。”“有争者国事兵略”,不是私人的权力之争,而是国家大事、用兵谋略等。国事、军事为大,个人言语的相撞、观念的冲突为小。
若于国于民有利,曾国藩主张容忍一下来兼济天下。
自率湘军东征以来,曾国藩有胜有败,四处碰壁。究其原因,固然是因为其没有得到清政府的充分信任而没有授予地方实权所致。同时,曾国藩也认为自己在修养方面也有很多不足之处,尤其是在为人处事方面固执己见、自命不凡、一味蛮干。
后来,他在写给弟弟的信中谈到应改变处世方法以求更好地成事:“立者,发奋自强,站得住也;达者,办事圆融,行得通也。”
以前,曾国藩对官场的逢迎、谄媚及腐败非常厌恶。为此,他常与人发生矛盾,从而受到排挤,如他说:国藩从宦有年,饱历京洛风尘,达官贵人,优客养望,与在下者软熟和同之象,盖已稔知之。而惯尝积不能平,乃变而为慷慨激烈,轩爽脏脏之一途,思欲稍易三四十年不白不罘、不痛不痒、牢不可破词,而矫枉过正,或不免流于意气之偏,以是屡蹈怨尤,丛讥取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