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在温润的南疆也变得慢吞吞,正如北方豪气冲天的女孩子也会随着天气的变化变得温润。湿热的天气仿佛是一层塑料薄膜生要悟出人一身痱子。齐猴子退下战斗的装备,装成管家身着薄薄的长衫,却显得浑身不自在,活像被念了紧箍咒。大海和二炮穿着紧身的衣服,跟在穿着西服的金戈身后,活像财主身后的小跟班。戴金梅身穿一件蓝色蝴蝶大夹袄,头上的麻花辫编得粗粗的,背着一个水蓝色的包袱,明显显的画风不符。
“梅子,不是让你换上蓝色学生服和半身裙吗?”猴子看见这副打扮得金梅很是讶异。
可金梅偏是个三分不让理的主,其气势完全与她姐姐有一拼。她用眼睛打量了猴子的全身,让猴子感到十分不适,极力向后退。“我是个乡下逃婚的女人,谁家逃婚穿这种衣服,又露胳膊又露大腿的,你们城里大姑娘都穿这种衣服,真是流氓。你这身衣服也算是衣冠禽兽了,正符合你的本性。”
金戈的眼睛直向着西斜而下的太阳,心却在沉思着:这两天,这个固执的女人过着怎样水深火热的生活。让金花变成兰香,这又是多么大的煎熬与挑战。她常讲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剪头就是砍头。她最害怕暴露,可为了任务,她不惜把自己穿成这样,自己的抉择是不是太自私了呢?让她去地区当书记是金戈的提议,他想如果把她送得远远地,她就不会跟上来,毕竟是太凶险了,想到这里他又十分的不忍,他不会容许他心爱的女人为他而死,他不能,于是有一个计划在她心中产生。
西边的太阳一寸寸的沉了下来,那一只金灿灿的大饼慢慢的胀大带着血痕,一圈圈的扩散开来,一丝丝的沉降下去,点染开的是一抹绚丽的血红色的晚霞,那云彩燃烧着,烧出了一轮瓷月,而披到人们肩头的则是那轻如纱,白如雪的水淋淋的月光。兰香(金花)踏着积水一样的月光,犹如画中仙子月下姮娥,那步子踩得稳稳地,不会使衣角掀动,那微笑淡淡的,眉角里却点含着水一样的春愁。“金先生,你看如何?”那声音温柔里带着清脆,甜腻里带着麻酥,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这时大家已经绷不住神经了,站在车厢门口的金梅,手已扶不住车门,猴子笑的险些窜到树上,金戈伏在桌子上,直叫岔气,大海把嘴里的一口饭喷了出来:“花姐,你别吓我,你是不是被掉包了,这反差我们接受不了。”只有胡二炮傻傻的呆住了,大约半分钟迟到的神经才上路,连连叫好。
戴金花满脸涨的通红,她在也端不住卢兰香的架子了:“别笑了,再笑我把你们舌头都割下来!”那声音犹如晴空霹雳,欲把山河震得摇晃,把火车击得粉碎。
金戈这时才正色道:“你这一套都是和谁学的?”
“地主家的小姐呀,她可是留过洋的,她去日本留的学,东京。。”她刚想说东京骚百合也这样说,可毕竟那是柳文婷为了抗战做出了那样的牺牲,于是话又咽了下来“东洋的女人都这么说话。”
金戈却愠怒了:“资本家的贵族小姐从小接受的是欧美式教育,与地主小姐不一样,人骨子里的气质是天生的,不只是外型上的改变。南京不是你适合的战场,你应该回东安。”说完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金花只觉得与一种咸涩的液体在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它微微地粘湿了她长长的睫毛。“如果文婷姐还在,我一定不会来打搅你的幸福,可她不在了。为什么我却连留在你身边的权利也没有?”她努力地瞪大她微红的双眼,为了使泪水不会夺眶而出,可它还是流了下来。“你说的很对,不闭眼,真的会流眼泪。”她用右手袖子擦了眼睛。她与金戈相对并排,把手轻轻地贴在他宽大的手掌中。
“我确实希望文婷会陪在我身边,可这件事情放在此时却,没有条件。我并没有嫌弃,你在气质上无法超越文婷,只是你明白特工是什么吗?会经历多少苦难,它不是简单的地下党编制。博豪告诉我他和文婷训练了五年,从打枪,发报受刑,掩饰自己的真实身份与性格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你还是回东安吧。”
“不要再和我提回东安的事,南京适合你吗?你是一个军事专家,你为什么要来南京做特工。?如果你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我就离开,一辈子永不相见。”她的口气是那样决绝,使人不寒而栗。
“因为我不想中国人打中国人,让同有热血的中国青年在自己的土地山自相残杀。我不想我的每一颗子弹打进的是我的亲人我的朋友我的老师我的同学的胸膛。”那悲愤的声音,好似山谷中啼血的杜鹃。
此时的金花眼中依旧含着脉脉的热泪,它浸湿了双眼模糊了视线:“你的愿望和我的愿望相同的,东安那一战,我看到了柳文婷是好样的,钱博豪是好样的,他们的热血都为脚下的热血而沸腾着,共产党是谋求和平的党,在有鬼子的地方,有我戴金花,有你金刀子,就是一面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战旗;当中国人与中国人对弈时,我希望让他们看到是我卢兰香和你金戈扯起来的和旗。如果我不够好我会努力的。这一趟哪怕再凶险,我也不怕,就是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因为我觉着幸福!”那声音不卑不亢,掷地有声给人极大的震慑。
金戈突然在金花身上看见了当初那个“你之所愿我愿赴汤蹈火以求之”的文婷,他的心是痛的,可他又想不出可以拒绝她的理由,在眼睛里闪烁着犹豫。
金花看到了他的犹豫,她放开了他的手:“我明白了,既然我们话不投机半句多只当我们从未见过,黄泉路上不复相见,我是个粗人,不会说文词,这算我留给你最后的话吧。”
金戈一把拽住眼前这个就要与他交错的泪人:“金花!”他紧紧地攥住她的手,把她的肩膀贴在自己的肩上,彼此可以听见对方的心跳。
“金花已死,在你面前的女人是兰香。”她想去甩开他的手,可却变得十分无力,想甩也甩不掉。
“丫头,我帮你变小姐好吗?”金戈笑了,兰香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