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湄是20世纪30年代上海滩影剧界进步
演员,她是南国社、电通影片公司、青岛剧社、业余剧人协会和上海救亡演剧队的活跃成员。在夏衍编剧、司徒慧敏导演,电通影片公司拍摄的《自由神》影片中,吴湄扮演女主角,获得了广大观众的热烈欢迎和很高的评价。她主演的独幕剧《小丈夫》、进步戏剧《女子公寓》、《阿Q正传》等也颇受赞赏。她参加中共地下党和文艺界左翼人士组织的活动,以戏剧为武器,积极宣传抗日救亡,反对妥协投降;“孤岛”时期冒着生命危险,积极参加抗日救亡工作:募捐、义卖、办难民收容所等;上海沦陷后坚持隐蔽斗争,办进步文艺沙龙,进步刊物;解放战争时期继续坚持地下斗争。可是由于20世纪30年代她在上海与蓝苹(即江青)的一段交往,在十年动乱中,一场弥天冤案,给她带来了悲剧结局。
引路人———田汉
吴湄学生时代就喜欢演戏。在一次学校举办的音乐会上,吴湄的歌舞表演,引起了评委田汉的注意。这位亭亭玉立的姑娘,既有东方女性的清秀端庄,又有西方女性的飘逸潇洒,尤其是一双乌黑透亮、长长睫毛仿佛会说话的大眼睛,更透着掩映不住的灵秀之气。当时,这位中国进步戏剧运动奠基人和戏曲改革运动的先驱者田汉先生,刚刚从日本学习归国,为了实现自己追求电影艺术的“银色之梦”,在徐家汇路创办了南国电影剧社。不久在徐悲鸿、欧阳予倩的辅佐下,南国社改为从事文学、戏剧、美术、音乐、出版的综合文化团体,同时创办了南国艺术学院。
吴湄终于成了南国艺术学院的学生和南国社的演员。她积极要求进步,天资聪颖,又刻苦好学和富有艺术表演才能,因此受到田汉、欧阳予倩的重视。南国社鼎盛时期,吴湄参加了田汉创作的《湖上的悲剧》、《火之跳舞》、《名优之死》、《南归》等反帝反封建的话剧演出,尤其是在沪、杭、穗、宁等地的公演,被当时舆论界誉为南国社的“西征公演”,轰动一时。在当时南国社的旗帜之下,集中了一批后来在艺术界煊赫的艺术家和进步文化人士。田汉成了吴湄的引路人,使她受到进步文化的熏陶,迅速成长。南国社一颗晶莹的明星
1930年,在党的影响下,田汉领导的南国社走上普罗文艺(无产阶级文艺)的道路。中国左翼作家联盟在上海成立,田汉、鲁迅、夏衍等7人当选为“左联”常委,南国社与夏衍领导的上海艺术剧社,联合沪上十几个话剧团体成立了上海戏剧运动联合会,吴湄积极参加在党领导的戏剧工作者统一战线下的戏剧活动。
这年秋天,著名剧作家、导演于伶编剧的《女子公寓》由吴湄担任主角,在兰心大戏院公演。这就像一颗重磅炸弹,轰动了整个上海滩,引起各界人士的关注。兰心大戏院是十里洋场上海滩著名的大剧院,平时主要演出美国米高美电影公司的影片,如《魂断蓝桥》、《出水芙蓉》之类英雄、美人片和娱乐片。《女子公寓》公演时,剧场一改平时冷冷清清的局面,接连几天观众爆满,演出非常成功。接着吴湄又主演了《小丈夫》等进步戏剧。在当时,全国上下刚点燃起抗日的烽火,党领导下的左翼文化人士组织演出的进步影剧,对沉湎于十里洋场纸醉金迷生活的人们,起到了振聋发聩的作用,推动并激励着日益高涨的民众抗日情绪。
吴湄的脱颖而出,一时间受到进步文化界人士的重视,并在影剧圈里和热心的观众之中,受到热烈的欢迎。
1934年春天,在上海地下党电影小组的领导下,田汉和夏衍又开辟了新的左翼电影阵地,成立了电通公司,田汉、夏衍、洪深、郑正秋、聂耳等为执行委员,先后拍摄了《桃李劫》、《风云儿女》、《自由神》、《都市风光》等。这时,已是中共地下党员的吴湄,不辜负党的期望,担任了《自由神》的主角。上述四部电影都反映当时东北人民陷于日寇铁蹄下,民族危机空前加剧,人民奋起抗日的情形。影片就像狂飙一般激起广大民众的抗日热情和战斗意志,影响极大。吴湄也成了南国社一颗晶莹的明星。
投身“孤岛”抗日救亡运动
吴湄积极参加田汉通过“左翼剧联”发动的为东北义勇军募捐的义演,她冒着被敌人追捕的危险,在新世界游乐场(今新世界商城)和大街上演出富有战斗性的救亡戏剧和活报剧,如《放下你的鞭子》等。“左翼剧联”唤起民众一致抗日的活动,成了当时投降派的眼中钉。1935年2月,中共江苏省委遭到破坏,田汉被捕,不久被解往南京监狱。吴湄得到这个消息十分焦急,因为田汉是她心目中最崇敬的师长和同志。时隔不久,一个春寒料峭的夜晚,南京西路一家弄堂咖啡馆,上海进步影剧界的知名人士在这里举办文艺沙龙,这里也是“左联”联系进步文化界人士的一个地下据点。这天影剧界到的人特别多,吴湄又意外地见到了田汉。
田汉刚被营救出狱,身上穿一袭不合身的棉袍,脸色清癯,但仍洋溢着革命者蓬勃的生气,他还是那样乐观、坚韧,说话狂放粗率,富有幽默感。他说了形势,鼓励大家要坚定意志迎接更艰苦的工作,这给吴湄增添了无穷的力量。
果然,上海的形势越来越严峻。不久,上海外围已被日军占领,市区租界弹丸之地沦为“孤岛”。在这民族危亡的紧急时刻,上海进步文化界和各界爱国人士,在党领导下,积极发动组织抗日救亡运动。吴湄参加田汉领导的上海救亡演出队,演出内容精彩的短剧,以戏剧为武器,积极宣传,发动民众,同仇敌忾;开展募捐活动,演出收入款项,全部捐助难民。吴湄除了有演出任务之外,还要和演出队同志,到街头募捐,征集棉衣、药品。然后分发到难民收容所。还到收容所服务,照顾病员,向难民宣传抗日救亡道理。因为终日奔忙,吴湄人也消瘦下去了。同志们关心她,她充满豪气地说:自己与抗战的脚步合在一起,就是再苦再累也感到快乐。
不久,全国进入全面抗战,党组织决定田汉等一批知名文化人撤出上海。吴湄和部分同志仍留上海进行救亡工作。一天,她刚从难民收容所回到家,客厅里坐着一位衣着朴素、脸庞俏丽的女士,她就是著名社会活动家、中共党员茅丽瑛。她按党的指示组织“孤岛”抗日救亡运动,今天特地来告诉吴湄,要她参加职业妇女俱乐部的工作。职业妇女俱乐部是党领导下发动组织上海广大妇女积极投入抗日救亡活动的组织。茅丽瑛担任主席,吴湄担任理事。她们在“孤岛”积极开展义演、义卖等活动,筹款救济难民和支援新四军。
“孤岛”斗争形势越来越严峻。汪伪政府在极司非尔路(今万航渡路)76号,设立特工部,到处打击抗日力量,破坏抗日救亡组织,采用恐怖血腥手段,秘密逮捕、绑架、暗杀进步人士。不久茅丽瑛被暗杀,职业妇女俱乐部也被迫撤销。按照党的“隐蔽精干转入地下坚持长期斗争”的方针,在“孤岛”的进步文化人士需要有一个既安全又十分隐秘的活动据点。这样就在南京西路重华新村开设梅龙镇酒家,由吴湄担任经理,龚冰若任副经理。店堂龙凤雕饰,装潢得金碧辉煌。绘画大师刘海粟还特地为梅龙镇酒家题了店名。一时门庭若市,生意兴隆,并利用吴湄的社会关系,酒家进入当时“孤岛”闻名的豪华大酒店行列。而实际是进步文化人士隐蔽的聚会、开展抗日救亡活动的据点和文艺沙龙。
八年抗战胜利了。重庆回来的进步文化人和“孤岛”时期留在上海的进步文化人士,在梅龙镇“会师”。在庆祝胜利酒会结束时,田汉脸上显出严峻的神色,告诉吴湄现在的形势更严峻,摆在我们面前的任务更艰巨,要有思想准备迎接更艰苦的斗争。他还要求吴湄要坚持好梅龙镇酒家这个地下工作据点。人民解放战争期间,梅龙镇酒家继续成为上海地下党的秘密联络点。李一氓长期在沪做地下工作,就是以梅龙镇酒家作掩护。田汉、于伶、李伯龙、洪深等“左翼”进步文化人士,仍利用梅龙镇酒家秘密商谈革命工作。进步刊物《生活知识》周刊,就是由吴湄以酒家名义提供资助,使刊物得到正常出版、发行,扩大了政治宣传的影响。因此,梅龙镇酒家被誉为当时上海滩进步人士的“红色沙龙”。
弥天冤案,悲剧结局
吴湄多年来勤勤恳恳为党和人民工作,解放后她当选为酒菜业同业公会副主委,市人代、市妇代、市妇联执委,市民建常委;公私大合营后担任了上海市饮食公司副经理。由于她平易近人,关心群众,深得干部、群众的拥戴。可是,吴湄20世纪30年代初与蓝苹的一段交往,却为其在“十年动乱”中受到残酷迫害乃至被折磨致死,埋下了伏笔。
这其中的前因后果可以一直追溯到20世纪30年代初,在丽都花园举行的一次沪上影剧圈知名人士的文学沙龙中,讨论由田汉把鲁迅小说《阿Q正传》改编为同名话剧,搬上舞台。在这次聚会上,吴湄认识了从山东来沪的李云鹤(后改名蓝苹)。蓝苹想在十里洋场的上海滩圆自己的明星梦,但由于她演技一般,从未演过大戏和好戏,在影剧圈中没有什么影响,在进步影剧界更没有她的地位。因此,她自认识吴湄后,想通过吴湄作桥梁,三天两头上吴湄家,表面上与吴湄搞得非常亲热,并与当时常去吴家的30年代著名影星王莹、陈波儿等一起到仙乐斯、丽都、百乐门去跳舞、唱歌、拍照。蓝苹还通过吴湄认识了田汉,平时还特别喜欢与吴湄合影,借以抬高她在上海滩影剧圈的身价。蓝苹与吴湄等沪上影剧明星往来,频频出入公开社交场所,俨然以明星自居了。当时业余剧人协会演出《娜拉》,蓝苹为抢演《娜拉》主角,竟不择手段,走了个别导演的后门,把原定吴湄担任主角,改由蓝苹担任主角。吴湄为顾全大局,甘居配角毫不计较,剧组同仁却为之愤愤不平。两人同台演出,尽管蓝苹耍尽手段,明争暗斗,由于资历、演技、名望等远远不如吴湄,相形见绌,仍居下风,并因此被上海滩影剧圈内外人士,嗤之为“马路明星”。吴湄的宽容更受到同仁的赞誉。吴湄仍一如既往对蓝苹亲如家人。1937年,蓝苹去延安,离开上海前夕,吴湄妈妈还特地做了菜为蓝苹饯行。由于当时环境条件不容许,从此一别杳无音信。
新中国成立后20世纪50年代初,在锦江宾馆,当年的蓝苹、此时的江青,接见了吴湄。时隔20多年了,吴湄仍是怀着浓郁的姐妹情愫和对“图腾”的崇敬心情,江青似乎也怀有故人之谊,但在短短的接触过程中,吴湄感到今天蓝苹的人际关系与言谈笑貌中,那种骄矜恣肆、专横跋扈的神情溢于言表,这给吴湄心里留下了一块阴影。江青回北京后,曾几次捎信托吴湄代买服装和化妆品,事后就再无联系了。
十年动乱中,江青为了掩盖她早期的一段不光彩历史,上海20世纪30年代进步文化人士,均惨遭荼毒迫害。继田汉被迫害致死,吴湄也在劫难逃。“文化大革命”一开始,她就遭到抄家,隔离审查,最后被逼供,遭到非人的折磨、摧残。1967年12月10日,当白发苍苍的吴湄的母亲接到“造反派”通知,带着衣服和食品去探望女儿时,在一间空屋里,吴湄冰冷的身体已躺在水泥地上。老人抚着伤痕累累、已被折磨而死的女儿的尸体,泣不成声。在整理遗物时,老人从女儿贴身衣袋里发现一张浸染着斑斑血迹的纸条,上面写着:“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老人一阵心酸,恸哭倒地。
一场浩劫终于结束后,遭受迫害的20世纪30年代上海进步文化界人士获得彻底平反,吴湄冤案也终于得到昭雪,恢复了名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