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百战将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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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潇洒中原(1)

1、告别红军帽,北上,北上!

1937年9月6日,陕西省三原县石桥镇上空乌云滚滚,瞬时天河倾覆,瓢泼大雨自天而降,如注的雨幕中,全体将士昂然肃立,他们将从这里,开赴抗日前线。

刘伯承冒雨踏上临时用几块木板搭成的阅兵台。

“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一二九师了!同志们!为了救中国,暂时和红军帽告别吧!”刘伯承拿起一顶缀着国民党青天白日帽徽的黄军帽,轻轻用指弹弹,在将士朦胧的泪眼中,摘下红军八角帽,将青大白日帽端端正正戴在头上。

“现在我命令,换帽!”军令如山倒,刚刚还在雨幕中闪烁的一片红五角,顷刻间被青天白日所代替。

队列里,肖永银睁大两眼,看着换了青天白日帽的刘伯承,觉得很别扭,心里很不是滋味。红军八年,打的就是“青天白日”,鄂豫皖四次反“围剿”,长征爬雪山过草地,血战河西走廊……横尸数万,血流成河,这都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现在突然要化敌为友,并且要脱下红军装换上敌人皮,他心里怎么想都不是味儿!怎么想心里都结一个大疙瘩!一回到驻地,有人把帽子撕了,有人烧了,哭哭啼啼地喊叫,不干了,要回家。一个战士哭着撕开上衣,拍着胸脯大叫:“老子身上打那么多眼儿,就算狗咬的!”另一个战士一蹦大高:“改编改编,哼,明明是投降了!”突然,谁都不吱声了,闷闷地坐在地铺上的肖永银抬头一看。刘伯承魁梧的身体出现在门口。

“师长!”大家呼啦一声全站起来,刚才还在哭喊的战士眼里挂着泪珠望着他们敬重的刘伯承师长。

刘伯承用宽厚的手掌摸摸这个脑袋,拍拍那个肩膀,朗朗笑道:“不干了?要回家?你们舍得这个部队?舍得这么多朝夕相处的战友吗?--告诉你们,咱是西瓜政策,外边是绿的,里边是红的。明白了吗?--啊?”刘伯承善用妙喻,这一比喻,大家都笑了。

肖永银趋前一步,闪动着大眼:

“师长,我明白了,皮是他们的,骨头是咱的!”

“对对对,”刘伯承点着头,“肖永银,你的帽子呢?”他不好意思地从挎包里取出揉皱的青天白日帽,师长给他端端正正戴在头上:

“记住,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摘帽!”

“是,师长!”目送师长离去后,大家你望我一眼,我望你一眼,有人突然“扑哧”一声从泪眼里喷出笑:“妈呀,我得写份检讨,再领一顶帽子。”红军帽要交上去。肖永银抚摸着八角帽上他亲手用红布缀上去的五角星,心里恋恋不舍。对他来说,一个时代结束了。作为这个时代的纪念品,他得到了一枚铜质五角星飞马章--红军十周年纪念章。他把这枚章包了又包,仔细缝进内衣口袋里,贴在胸脯上,这才感到心里有了点慰藉。

军列隆隆。太原城在日军的炮火中颤栗。满载着八路军一二九师的列车隆隆北上,从溃退下来的潮水一般的阎锡山军队中宛如一艘逆流而行的巨轮,犁开一道黄色的波浪……

肖永银觉得一切都很新鲜,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看见大平原,他的圆脸上带着一种稚气的满足。但他又分明长大了。他是地地道道喝着红军的乳汁长大的。十三岁的毛孩子如今长成二十一岁的大小伙子,年龄不大,但在“新兵蛋子”眼里却是一个老得不得了的老兵,有着足够多的战争经历,侃起惊险和残酷来,足以让许多人瞪出眼珠子。战争使得他羽毛丰满了。因此,当列车驶进阳泉车站,他在闪闪烁烁的灯光中走上月台,脚踏上一片陌生的土地时,他的步履显得极其自信有力,他相信,在未来的抗日战场上,他将不再是一个号兵排长或警卫排长,而是一个领兵打仗的人……

2、夺炮壮举。八路军的第一门山炮

伴随着一营长生涯开始的,是一次颇具传奇色彩的夺炮壮举。这件事当时轰动了整个中原战场。令侵华日军十分震惊的是,土八路竟然从他们的眼皮底下拖走了一门山炮,惊呼其为他们进入中国领土作战以来的奇耻大辱。而抗日军民却极其振奋,不仅因为这是首次从侵略军手中夺得的大炮,而且是八路军的第一门山炮,其意不下于拥有了原子弹,足以长一国一军之威风。

当时的日军气焰嚣张,在他们眼里,共产党的军队简直不算什么军队,手中的武器如同烧火棍,不多的手榴弹和几杆“三八大盖”就是土八路的全部武器装备,因此他们在中国的土地上行上走如同他们的东京大市场,兵营里住得烦腻了,就出来耀武扬威一番,今天扫荡扫荡东庄,明天扫荡扫荡西庄,如入无人之境。浩浩荡荡,远证军的日子过得倒也满惬意。

于是,1938年冬的一天,一支日军大队又照着老黄历出来扫荡了,队伍行进在一马平川的冀南大平原上,肥田沃野间或一两点残雪。天皇的兵走的高兴,觉得需要点仪仗队什么的为其助兴,走一阵子“哐哐哐”打一通炮,算是“鸣炮开道”。到天黑,逍逍遥遥地开进了石家庄以南宁晋县大杨庄。没有想到这次扫荡却很不顺心。

头天晚上,三八五旅十四团二营先去偷袭了一番,咋咋呼呼搔扰了一夜,搅得鬼子一夜没睡好觉。第二天晚上,鬼子以为,可以睡个安稳觉了,谁知这夜过得更惨。

一营奉命偷袭。

一营长肖永银召来了他的四个连长,先用一番话吊吊他们的胃口:

“虽说是让我们偷袭,偷偷摸摸袭击一下搞不出多大名堂也没什么,软任务嘛,一般化的完成,谁也不会怪罪我们。不过……我觉得搞不出名堂,就没多大意思。”连长们一听,知道营长话中有活,急了,连声催促:“营长,你别跟我们弯弯绕!你想怎么打?想打个漂亮的袭击战,搞出个大名堂?--你说呀,咱干!”肖永银一下正色道:

“鬼子欺负咱们装备不行,以为我们不敢惹他们,只敢蹭蹭皮毛不敢伤筋动骨,我想狠狠整他一家伙!你们看,”他拣了根树枝,在地上划拉出下道线,“他们是从京广路过来,由西向东去,那么肯定头向东,尾向西。咱组织一个突击队,你们从各连给我挑最勇敢的兵,由二连长带着,从村西偷袭,摸敌人屁股!二连大队人马紧随突击队,与此同时,一连从村北袭击,三连四连做二梯队。明白了吗?”他扔掉手里的土坷垃,看看自己在地上摆的阵容,很自信地笑笑。

突击队十二名战士一字排开虎彪彪地站在营长面前,一律地一把大刀,一支汉阳造,八个手榴弹。一律地脱掉鞋袜,赤足。一律地左臂扎一条白毛巾。营长知道对这样的兵无需多说,只简单交代一句:

“你们尽量隐蔽,尽量摸得近些,摸着了就大刀猛砍手馏弹猛炸,好--出发!”营长挥挥手。此是午夜,一条白龙游弋着,悄然飘进大杨庄。他们意外地摸进了日军的炮兵阵地,农民的一个场院中间,架着一门大炮,一个日本兵歪着头,抱着枪,坐在炮架上打瞌睡。突击队员上去,抬手一刀,日本兵连哼也没哼就做了刀下鬼,后边部队赶快上去一个排,拉的拉,拖的拖,拽的拽,推的推,蚂蚁搬泰山一般,七手八脚地拖炮。不料,大炮在他们眼里是个新鲜玩艺,从来没有摸过碰过,不知道其性能和打炮的秘诀,刚巧这门炮的炮膛里装着一发顶膛炮弹,一个战士无意中拽了一下火绳,绳子一动,撞针一碰,那枚炮弹“哩”地钻出炮膛,就在战士们还目瞪口呆的时候,“咚”地一声落地,“轰隆”一声巨响,炸了个惊天动地!这一下不得了了,死人也会被震得惊起。最先反映过来的是场院边上那排民房里睡的一个日军排,僧懂着一张睡脸仓促上阵了,可是不等他们跑出房门,突击队一阵手榴弹猛炸,炸得也就差不多了,剩下的缩回房内。战士们把场院里的干草堆在房子四周,点把火烧着了……

这边手榴弹一炸,火光一起,村内的大队日军就明白了祸端起于村西,随即当然也就想到了那门大炮,嗷嗷叫着往村西冲。双方一个拖炮,一个抢炮,情形就像抢新娘。可是,这位“钢铁新娘”实在笨重得要命,平时连炮筒炮架轮子牵引装置等得四五匹高头大马的骡子才拖得动,这会儿,越急越拖不动,几十个小伙子累得呼哧呼哧直喘粗气,它却像个小脚女人一样,哐哐当当地响着,半天挪一步……

“报告营长,我们抢了一门大炮!”通信员跑来说。肖永银一听大喜,好哇,抢了门炮!“告诉你们连长,赶快把它拖出来!”

“连长说炮拖不动,敌人抢得很厉害……”

“拖不动也得拖!”意外地捞着个大炮,怎么也不能让敌人再抢回去,他脑子里立即反映出整个作战计划都要因这门大炮的出现而改变。

本来主要兵力部署在村北,估计二连一摸屁股,一连一打头,日军主力将从村北出战。因此,营指挥所就在村北的交通沟里,离前沿不足百米,两个连就在营长屁股后边等待着。这时,他立即命令主力三连从村西投入。

“敌人一定反攻得很厉害,你们连的任务是掩护二连,让二连把炮平平安安拖出来!死堵敌人!明白了吗?”

“是!”三连从交通沟一跃而出,迂回到村西突进。这一着极为奏效,在激烈的巷战中,“钢铁新娘”摇摇摆摆出了村。

那是怎样的一个辉煌呀,当一营长看到,拖到他面前的竟然是一门山炮时,简直心花怒放了!乖乖,山炮哇!一尺多厚的城墙,山炮一轰一个大洞,攻城和摧毁敌方坚固工事,都是山炮的拿手好戏,红军时期他们曾拥有过这种威力极大的重型武器,可惜,长征时带不动忍痛割爱把炮炸了。这一炸就和山炮告别了。以至八路听红军神聊他们当年有大炮,八路像听天方夜谭一样不可置信;这个时候的八路军梦寐以求的不过是一支汉阳造!偶然得手,高兴地尥蹶子,“我有三八式了!”恨不得嚷嚷地满世界都知道。要知道即使到后来的解放战争,缴获一门六零炮,都是一件值得张扬的大喜事,团长往台上一站,挺神气地扯着嗓门:

“我们有六零炮了!”底下哗地一阵掌声。六零炮比起这门大口径的山炮,又是小巫见大巫了。

失炮日军恼羞成怒,立即出动大部队四处找炮。冀南大平原山炮无处藏身,于是就展开了一场接力赛,大炮交团,团派人护炮接着往后拖,旅再交师,一直拖到太行山里去了。追炮日军看看到了巍巍太行山,不敢追了,这才望“山”兴叹,悻悻而去。

大炮一路透迤长行,所到之处,皆举行盛大庆典迎炮,万民空巷,争看不厌,盛况如同瞻仰圣体。有德高望重的长者,被孙儿搀扶着敬敬畏畏挨近大炮,一双昏花的老眼盯着看炮身上的一行文字,哆哆嗦嗦地念出了声:

大正XX年,大阪兵工厂制造老者念时,全场肃然,突然竖起一片拇指:“好哇,好哇,能夺炮,就能夺师!”炮进太行山。一二九师副师长徐向前绕炮转了几圈,回头招呼勇士们,拍照留念。炮身上写上一行大字“八路军在大杨庄战斗缴获日本之山炮”。“咋嚓”一声,快门按下,这一瞬间即成永恒一一此照至今仍保存在中国军事博物馆里。

刘伯承像欣赏一件艺术杰作,把炮仔仔细细打量一番,大手一拍炮筒,兴奋地一扬眉毛:

“全师通报表扬一营!”大杨庄的战斗令这位军事家极为激赏,过了许多时日,其记忆依然犹新,在总结平原游击战的战略战术特点时,大杨庄战斗做了军事家笔下的一个模范战例,刘伯承由衷赞叹道:

“一次艺术的战斗!”

3、临阵抗命。“杀头杀我的!”

时隔不久,为八路军夺得第一门山炮的一营长却差点儿被杀了头。

那是一次夜袭宁晋县的行动。宁晋县离大杨庄很近,一营长却似乎丧失了指挥大杨庄战斗时的虎气,城东的二营三营已经开始扫东关了,和守关伪军僻哩啪啦干上了。负责城西突袭的一营竟然没有动静!团长生气了。

“通信员,去,命令一营赶快攻击!”一营不是没有动静,二连已经架着梯子翻墙进了城,并且零零星星和伪军干上了。问题是二连抓了几个俘虏,一问,天黑时,从京广路开来了一个日本大队。这倒是凑巧。日军也不知道八路军这夜要袭击宁晋城,他们只是路过此地借宿一宿。连长不敢怠慢军情,忙命人把“舌头”带给营长。营长连唬带诈,因为事关重大,半点虚假都会造成不堪的后果,俘虏们却死活不改口供,口口声声道:“长官哇,确确实实来了一个日本大队!我们骗你,倒还要命不要哇?…

肖永银心想,看来情况是真的。这一来麻烦了,原来以为里边只有一个伪军大队,猛不丁钻出一个日本大队。按说日军一个大队也就三四百人,一个营的兵力,但由于我军装备太差,当时一个旅也吃不掉一个日本大队。正在这时,团部通信员跑来:

“一营长,团长命令你马上攻击!”怎么办?城里窝着个日本大队,这会儿不吭不哈不声不响不露面儿绝不是好事儿,在那儿张着血盆大口等着八路送进嘴里呢!再说,又没占领城门,到时候跑都没处跑,还不成了瓮中的鱼鳖让人家捏着拣着吃?手中攥着的三个连一旦投进去,恐怕就出不来了。他想来想去,最后一拧眉毛:

“不能投入,马上撤退!”这是公然抗命,教导员窝着个头,不吭气,不表态。他知道教导员害怕承担责任,可是,五六百人的性命捏在手里,能白白让战士送死吗?他急了,两眼一瞪:

“我决定的!回去杀头杀我的,与你无关!你把队伍带走,我在后头收二连。”教导员再无话可说。一营长等二连全部撤出来,这才转到城东团指挥部。

“一营长来了!”有人大喊报信,肖永银一听,知道情况不妙,果真,刚下到团部所在的那个大坑地,团长劈头一句:

“叫你马上攻击,你怎么不攻击?”他陈述了不攻击的理由。团长根本不信:“什么什么?你说来了一个日本大队?好吧,等我们攻进去,没有这个日本大队,怎么办?”

“团长,如果是我把情况搞错了,你杀头杀我的!”说完,他一屁股坐到坑上边的田埂上。

说话间,东关枪声大作。日军到底沉不住气了,开门出城,气势汹汹地来杀二营三营。团长抬头望一眼坐在田埂上等待“杀头”的一营长,心想今天好玄,如果不是一营长随机应变把队伍撤出了城,那才真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把个一营赔进去了!“命令二三营,赶快撤退。”团长命令一出,一营长站起身,拍打拍打屁股上的上,冲团长做个鬼脸儿:

“我的头保往了!”

4、“百团大战”。扼守狮脑山

“百团大战”中,狮脑山是一个要命的位置。尽管在太行山脉中,它是座不起眼的小山头,但因其地形险要,“百团大战”的打击目标正大铁路正从它北麓穿过,而且它又居高临下俯瞰着正大线日军的核心地点阳泉,因此,这座形状像一头卧狮脑袋的山头就有了非同小可的战略意义。扼守住它,几万破路大军才能安然无恙地烧枕木拆铁轨尽情破坏日军称之为“钢铁封锁线,’的那条生命线,否则,大军侧背不保。

如此,双方为争夺狮脑山都拼上了精锐。战况空前惨烈,阳泉驻军日军精锐片山旅团倾巢而出,甚至连他们的“基干民兵”--来华前受过严格军事训练的铁路邮电煤矿银行的日军籍员工也都武装起来,飞机大炮毒气弹,几乎四十年代军国主义所拥有的最现代化武器也全都用上了。与他们一样拼红了眼的是三八五旅十四团。到了最残酷的第六天,从天色微明一直杀到日落西山,当夜幕徐徐垂下时,阵地上竟然双方都不见了人影!阴雨绵绵地下,血水满山地淌……

狮脑山上的第七个黎明降临了。

一营二营及团部奉命澈退,三营继续扼守,但三营长已经负伤,旅长陈锡联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