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营长留下,指挥三营完成任务。”刚刚上任的“三营长”还来不及赴任就发现情况不对了。日本人倒是警觉得很,一发现对方在调整部署即不失时机地凑了一个团的兵力分两路往山上攻,肖永银一看情况吃紧,忙命令一营留下个诽,三排战士就跑出队列,呼啦啦往山上跑。然而,已经晚了。狮脑山制高点小庙已丢,三营九连被打了下来,与此同时,右翼日军也从屁股后面摸上了山头,肖永银急令三排:“给我顶住,打下去!”三徘顶住了,把摸上来的日军打了下去,可是,占领了制高点的日军马上火力压制,压得三排抬不起头。底下正在撤退的三八五旅大部也突然遭到敌人疯狂扫射,许多人饮弹倒下,被压在半山腰动弹不得。
肖永银脑袋“嗡”地一声炸了,再不夺回小庙,底下的部队就全完蛋了!他掏出手枪,“砰砰砰”地朝着天空就是几枪,枪口一下顶住三营副营长:
“妈拉个X,你非给老子夺回来不可,不然我枪毙你!”一营长样子凶得像要活吞人。
三营副营长钟鸣峰也凶起来了,四川人,本来就几分辣劲,让一营长一逼,辣成个冲天椒,带着九连,“啊啊啊”地低沉地吼着,杀气腾腾地扑上去。
肖永银随即调来本营留下的三挺机枪,亲自指挥机枪朝小庙猛扫。这番恶战!一个多小时,九连就往上冲了二十次,直到第二十一次冲锋,才将小庙夺回手,数数,方圆不足十米的山顶上,竟垒了五十多具日军的尸体!钟副营长满身血满脸血跑来向一营长报告,一营长命令他:
“你顶着,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后退半步!”可是,当暮色笼罩着狮脑山的时候,他们突然觉得四周的山峰静得溪跷,本来这儿,那儿响着的零零星星的枪声像是沉进了深渊里,静悄悄的,只有秋雨还在绵绵地下……
一支日军出其不意地地从他们身后的山头摸了上来,肖永银急忙指挥队伍打了下去。到这时,他明白了,四周所有部队都撤退了,只留下他们……
没有人命令他们撤退,大概是疏忽了,或者,把他们忘记了?
他感到很恼火,只有自己撤自己了。他留下排守山口,指挥其他部队有秩序地撤退。三排在第二天拂晓又和追击的日军激战一个多小时,最后也安全撤离。
队伍撤下来,路过老百姓的一小片菜地,地里长着稀稀拉拉的小萝卜和小南瓜,战士摘下来,连泥带水地往嘴里塞。肖永银看见了,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难受地把脸扭向一边……
扼守狮脑山七天七夜,每天炊事员用水桶挑来点能照见人影的南瓜汤,等到连南瓜汤也喝不上时,炊事员就用口袋扛来些花红果,花红果又涩又酸,吃得人人“流泪”……他知道他的兵都是好兵,不是到快要饿死,绝不会破坏群众纪律。他默许他们吃个连泥带水的小萝卜小南瓜,以维持这些扼守狮脑山的勇士们的生命的需要,如果有什么责难,他愿代他们“受过”。
路过八路军前方指挥所,肖永银被叫进去汇报。彭德怀、刘伯承、邓小平、陈锡联等正在开会,肖永银进门敬个礼,马上气冲冲说道:
“狮脑山我放弃了--要杀头杀我的!为什么左右部队撤退不告诉我?这简直是在开玩笑!--这是打仗,不是演戏,差一点全军覆没了!……”谁能想到一个下级军官在最高统帅部会如此“放肆”?屋里的人全部默默地用目光瞄准了这个矮小精悍的一营长。但一营长火发得有道理,连脾气火暴的八路军副总司令彭德怀也赞许地点点头。
刘泊承走了过来,很关切地问:
“部队都下来了吗?”
“下来了,”一营长盛怒之后,火气小了,向师长报告说,“没有丢下一个伤员,也没有丢一支枪,全部安全转移了。”刘伯承很欣慰:“好,下来就好。你吃饭了吗?我让警卫员给你搞点吃的……”
“我不吃,部队都没有吃饭。”肖永银谢绝了师长的好意,想起“违反纪律”的事,说道:“下山的时候,战士饿得连路也走不动,见地里有个小南瓜。小萝卜,拿起来就吃。这一带山沟里找不见老百姓,我们也没办法找老乡付钱……”说完,他心想该挨批评了。但邓小平政委站起身,沉吟道:
“战士们饿极了,吃个小南瓜也难免。以后由我们师部派人到这一带找老乡赔偿,你赶快带部队下去休息吧!”邓政委语气温和,肖水很只觉得鼻头一酸,想哭,七天七夜扼守狮脑山,到这会儿才真正地松弛了……
5、陈锡联“激将”,血战小岭底
百团大战的第二阶段是拔除榆社至辽县公路沿线据点。三八五旅奉命攻取辽县以西的小岭底、管头、铺上等,而小岭底据点就分配给了十四团一营。
小岭底的日军极其刁钻,把个碉堡修在一道很陡的山梁上,梁下是条深沟。这倒也罢了。千岛之国的臣民看来挺智慧,把铁丝网筑成个屋顶形:在碉堡周围栽上一圈木桩,然后从木桩顶端向两面拉网,这样,一般的铁丝网只一面,它的就是双面。碉堡的四周还挖有工事,工事离铁丝网之间又有一段二三十米宽的开阔地。这天晚上一营攻了一夜也没有攻下来,虽然还使了点小计谋:一个排佯攻,把全营的号兵调过去,“嘀嘀嗒嗒”地吹个不停,摆出一副唬人的大架势,担任主攻的三连从南边杀将上去。可是,小岭底据点“岿然不动”。
不是战士不勇敢,为了对付双面铁丝网。突击班人人一把大铡刀,班长喊一声:“张三去铡,王二准备。”张三就拎着铡刀,在机枪的掩护下往铁丝网跟前爬,爬到,跳起来就用铡刀劈,铡刀劈卷了刃。张三倒下,王二再拎一把铡刀去劈……屋顶形的铁丝网就这样硬被砍开了一个口子,三连冲了几次,却都被碉堡里和工事里交织成网的凶猛火力打了出来,铁丝网口垒满了战士的尸体。
肖永银心痛得结层厚茧,骂声不迭:“狗日的小日本,把我的一个主力连打掉了一半哇!”但三连像是一个受伤的巨人,创痕累累,剧痛楚楚,拖着伤残了一半的躯体仍旧蝶血鏖战。这个连队拼上了,死活要见个你高我低你雌我雄--问题是天亮了。
东方渐晓。青先转而成灰,顷刻问,又由灰变白。黎明女神舒缓地撩开面纱。1940年9月24日的黎明,迈着往日同样的轻盈脚步,优优雅雅地走了过来……
黎明女神帮了异国侵略者的忙。光明帮助了邪恶。
冲进铁丝网的三连被毫无遮拦地暴露在侵略军的枪口下,像一个遍体鳞伤的婴儿,躺在血盆大口的狼嘴边……三连被压在铁丝网口动弹不得。
不能再打了。肖永银下达了撤退的命令。一夜的辛苦,主力连…半的伤亡,只换取了屋顶形铁丝网的那个不足一米宽的豁口。
他紧绷着嘴巴在沟底走来走去,战斗进展不顺,他很恼火。这时,南边山头上,三八五旅旅部,陈锡联伏在膝上写了张纸条,旅部通信员顺沟跑到一营长面前,递给他。
肖永银:
管头已经打下了,你那儿情况如何?望告。
陈锡联肖永银一看条子,明白这是旅长的激将法。他怎么回答旅部?说我伤亡四五十人只砍开了铁丝网?说小岭底敌人死顽到底而我们束手无策,……天呐,一营可从来没有这么窝囊过!别人完成任务了自己没有!羞耻感腾地烧红了他的两面脸颊。军人什么都可以没有,就是不能没有英雄主义,没有荣誉感,就是不能被人骂做狗熊软蛋!他用一双焦赤赤的眼睛望一眼连长们,也搬用旅长的妙法激激他的部将:“你们说,咱还打不打呀?”
“打嘛!”
“好”,他一抡胳膊,“谁是英雄谁是好汉,凭自己努力!武器打坏了,子弹打光了,我不怪你们!”连长们一听,知道这仗要往残酷里打。营长既然放出口,不惜打光所有的武器弹药,这就是说,也就不惜一兵一卒了,他们死盯着营长赤红的脸,彼此能听见心脏碰击胸膛的怦怦、怦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