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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风土民俗篇(3)

周至面积近3000平方公里,山区占了三分之二。山区民歌,多带陕南情调。山民们来自五湖四海,见多识广,性情豪爽,热情好客。民歌便是他们待客的一道家常菜肴。山区歌谣多为表达歌者心情或心愿的内容。如:《散心歌》:唱唱山歌散散心/人都夸我快活人/吃了上顿没下顿/黄连树下苦操琴。《九州歌》:不唱山歌冷飕飕/唱起山歌闹九州/闹了九州十八县/闹得黄河水倒流!《挑担歌》:出门上坡又下坡/肩上挑担口唱歌/踩着山歌脚轻巧/听着山歌担儿飘。《烧锅歌》:四方炉台安口锅/山曲虽小意思多/黄芥胡麻大榨油/山曲里头啥都有。《难起头》:山歌好唱难起头/木匠难打雕花楼/铜匠难打双簧锁/铁匠难打钓鱼钩!他们的情歌也别具风味:《桑缠柳》:刮来东风桑缠柳/刮来西风柳缠桑/开锅豆腐等着姜/十八乖姐等着郎!《约会歌》:久不唱歌忘记歌/久不钓鱼忘记河/久不约会忘记哥/久不见妹脸皮薄……

儿歌也是周至歌谣的一部分。不少从周至走出去的人,一提起儿歌,便牵动了乡情。土生土长的周至人,则把儿歌变成了哄娃娃的摇篮曲,教育孩子的家常课。《小瞎(坏)娃》歌:小瞎娃/偷蒜苔/蒜苔辣/偷个瓜/瓜不甜/去偷盐/盐不苦/去偷鼓/鼓不打/去偷马/马不走/去偷狗/狗不叫/去偷炮/炮不响/偷个筢筢挠挠痒。《茶壶》歌:茶壶/泡茶/啥茶/面茶/啥面/好面/啥好/钱好/啥钱/泥钱/啥泥/胶泥/啥胶/皮胶/啥皮/牛皮/啥牛/黄牛/啥黄/蛋黄/啥蛋/鸡蛋/啥鸡/公鸡/咯咯/鹐你!《碰灯笼》歌:火笼罐,牛油蜡/谁不出来我骂呀/羊娃打的鸡灯笼/猫娃挑的鱼灯笼/牛娃提的白菜灯/狗娃担的莲花灯/猴娃拉的车车灯/猪娃推的转转灯/小伙耍的长龙灯/大人点起上天灯/家家高挂大宫灯/十五十六灯碰灯/满天遍地红彤彤。

时政歌谣,多为后来人用唱歌的方式针砭从前的事。由于特殊的政治环境,人们当时只能背地里偷偷地传诵这些歌谣。事过境迁,才敢公开传唱。《穷人身上两把刀》歌:穷人身上两把刀/租子重/利息高/夹在当中吃不消/穷人眼前三条路/逃荒/上吊/坐监牢……《大跃进》歌:大跃进/放卫星/大兵团/乱点兵/大协作/一窝蜂/小罗成/穆桂英/佘太君/老黄忠/男女老少齐出征/一年到头两手空!

还有一种歌谣,由做生意沿街叫卖的人咏唱。由于他们专司其职,且熟能生巧,所以歌词精美,歌喉响亮。伴以货郎的手鼓和碰铃,相得益彰,音韵俱佳。对于乡下人,简直就是一种音乐享受。小娃们不但对其歌词耳熟能详,而且每每尾随其后,亦步亦趋地干起了鹦鹉学舌的勾当。《卖针谣》歌词:一根针呀独木桥/走在上头摇三摇/两根针呀两颗心/夫妻相爱情义深/三根针呀三结义/针线活不兴用单的/四根针呀四季财/发了钱财把针买/五根针呀五魁首/买得少了要丢丑/六根针呀六六顺/六根银针分均匀/七根针呀七夕度/银针连着鹊桥路/八根针呀八锭银/财神明日把你寻/九根针呀九重阳/针买少了用不长/十根针呀一小包/小包针小换大包/大包包大针又多/一家老少乐呵呵!这种场合,本来是孩子们跟着货郎恶作剧的,没想到,这一闹,成了气候,引来了大人,做成了买卖。孩子们天真幼稚,有口无心。货郎却明白这些“小猴子”们的“汗马功劳”。于是,他数完钱,收好摊,给几个小一点的娃娃每人发一小块洋糖犒劳。没领到洋糖的孩子们自然不高兴,便唱起了《骂货郎》歌谣:货郎货郎你站站/给你银钱一串串/买你的针/买你的剪/买你的绸/买你的缎/买你的头绳买你的线/买你的刀子把你骟!年轻的货郎,便佯装追打孩子们,以塞其口,以解其尴。年长的货郎则不在乎,任其“嚣张”。其实,“生姜还是老的辣”。老货郎是在使用“草船借箭”的计谋,让娃娃们的喊叫声为他做广告、造气氛、扩场子呢!

多年之后,当年的孩子们虽已长大成人,可是,只要一听见挑担叫卖的货郎声,便情不自禁地轻唱低吟儿时的歌谣。这时,若有子孙在旁,娃娃们就会跟着学起来,唱起来……

周至婚嫁习俗

婚姻是人生的大事。结婚是终生的记忆。一个地区的婚嫁习俗,是乡土文化的折射。

中国有句老话——礼义出于富足。周至自古以来就享有“金周至”的美誉,这里的婚礼习俗也因此而丰富多彩,盛大隆重,独具风格。

上世纪60年代之前,周至民间婚嫁习俗还保留得比较完整。其内容,有颇富乡土民俗的,有喜庆嬉戏的,有带封建迷信色彩的等等。

正因为人们把洞房花烛夜视为人生“四喜”之一,传统的婚嫁习俗,才有了郑重其事的礼仪规程。

婚前礼节,分为纳采、问名、纳吉、纳成、请期五个仪程。

纳采,意即“纳其采择之礼”。多为男方遣媒求亲。男家携活雁(或鹅)为礼。雁之意,“雁候阴阳,待时乃举,冬南夏北,贵有其所”,作为男女双方信守不渝的象征。亦取雁飞有序,子女的婚姻必须长幼依次之意。

问名。纳采礼毕,男方通过媒人持帖到女家,问得女方姓名、排行、生辰等。此时,双方要交换“草帖”,相互通报详情。

纳吉,即合“八字”。八字,指人出生之年、月、日、时的天干、地支名称;年、月、日、时为“四柱”,每柱占天干、地支各一,相加得八,故名。旧时,将女方的庚贴,压在男家灶神香炉之下,三日无事,为吉兆(或请先生合八字)。如相合,则可正式订立婚约。

纳成,或称过礼、定聘、下彩礼。男方向女方送聘礼,正式订婚。聘礼重双数,以红帖裹之,上书“喜、全、双、满”等喜祥文字。之后,男方将女方家长请至己家盛宴相待,媒人与男方至亲作陪,称为“下帖”,亦称“订婚”。

请期。男家择取迎娶喜日,写在婚帖上,持礼送至女家,征求女方意见,亦称“下婚书”、“下省帖”。女方若收下帖子,即为同意;若拒收(或婉绝),则另择。

娶亲是高潮,礼仪也最为隆重。

先是新郎骑马披红挂彩偕媒人至女家迎亲,亲戚族人陪往。这时,新娘着凤冠霞帔,叩拜祖先,并怀抱历书、圆镜,开始“哭嫁”。其后,上轿,由两名送女的“伴娘”陪至男家。沿途撒“买路钱”。

新娘在出嫁的前一天,由族中年长的妇女为其梳理发型。其中,要将辫子改成发髻,取“结发夫妻,吉祥如意”之意;要在额前留出“留海”,取“山盟海誓,永结同心”之意;要专意修剪眉毛,取“齐眉举案,夫妻和睦”之意。

女方的婚宴也在出嫁的前一天,规模小于男方。目的有三:一是答谢亲朋;二是展显嫁妆;三是为女儿辞行叮嘱。其中司礼有一段话:女大当嫁男大婚/有缘才结百年亲/父忙耕耘母忙针/养女成人操烂心/从此去做夫家人/永远记着父母恩/人生路儿千万里/永远记着娘家门

挑选伴娘,有个不成规程的规矩:不能丑,丑了丢女家的人;不能太俊,这样会使新媳妇逊色。农村中,如果哪个女人因自己作伴娘的次数多而炫耀,会被人暗中笑话!

民间还有个讲究,新娘在上轿之前的大半天内只吃鸡蛋,不喝水,为的是到了男家不如厕或少如厕,以显“淑雅”。恶作剧的娘家同村嫂子们,愚弄纯真小妹:“上轿前要偷着喝米汤,这样会早生男娃”!至今,农村仍把捉弄人叫“哄瓜娃喝米汤”!

轿至男家,从炭火盆上抬过,意即烧去不吉,日子红火。轿门敞开后,由亲族中担任“喜婆”的人拉媳妇下轿。新娘进门时,沿途有人向其撒麸子(多福多子)、硬币(天降财运)等物,最后还要跨过木马鞍(和睦平安)。

新娘下轿之前,放炮迎亲的同时,有个“转醋蛋石”的礼仪:把“料姜石”(取“姜太公在此,诸邪远避”之意)于火中烧红,放入盛醋的铁马杓中,顿时气雾蒸发,人皆嗅觉;再由青年男子持马杓绕轿正反各转三圈。旧时说是“辟邪”呢,现在看来是在“杀菌”哩!

新婚夫妇见面后,先拜天地,再拜祖宗、高堂,然后夫妻对拜。接下来,新郎用结彩的红绸将新娘牵至洞房。再下来,便是燃花烛、揭盖头、新夫妻喝交杯酒、吃子孙饺子与和气面等等。与此同时,婚宴开始。之前,由新郎安席。最后,再由新郎新娘拜官席、谢客、谢媒等。席毕,娘家客行交钥匙礼,以备打开嫁妆箱柜。

婚礼当天,男方的父母亲要享受“抹锅墨”的“礼遇”。一群好事者,事先从锅底刮来墨沫,趁新郎父母不备,冲上前去,七手八脚地将其抹成“包公脸”。用意有二:一是这以后锅里又添吃饭人了,做饭又有帮手了,喜庆;二是往后的日子,家里发生矛盾的机会多了,公公和婆婆要像包公一样明察秋毫,公断!被抹者,尽管失了相,但却乐呵呵。

婚礼仪式中,“司礼”是个重要角色,他的言行举止,决定整个仪式的起承转合。其中的“主持词”,多是约定俗成的套路话。迎接女方客人时讲:送客(送女之客)到门前,先拿礼仪参。上前行三礼,请客到内边。对掺扶新娘的喜婆讲:手持“圣旨”(织布机上卷布用的物具,取谐音)身披红,拧拧载载向前行。人人都夸你能行,掺的媳妇都心疼(漂亮)。你把媳妇掺得多,一年能掺十八个!今日掺了这媳妇,后头还有紧跟着!新娘下轿时讲:一撒金,二撒银,三撒媳妇进了门。红花落地,大吉大利;出轿入屋,全家吉福!拜天地时讲:燕尔新婚喜红妆,新郎新娘拜花堂。男左女右堂前站,鞠躬叩首礼当先!一男一女拜花堂,好像织女配牛郎。今日麒麟来送子,明年喜抱小儿郎。夫妻对拜时讲:一拜天地礼应遵,二拜父母养育恩,三拜夫妻百年好,四拜四喜喜盈门。入洞房时讲:新郎新娘坐洞房,一对鸳鸯好容光。郎才女貌好姻缘,好合夫妻乐百年!亲朋来宾入席就位时讲:吉日拜花堂,淑女配才郎。合卺调鸳鸯,吹箫引凤凰!开宴前讲:蓬门今朝奏笙歌,嘉礼文明歌好合。亲朋盈门喜庆贺,贵宾光临倍增辉!

男方的舅舅在婚宴上的地位很特殊:必须与媒人一起坐上席。若有舅舅的长辈在场,也不例外(除非舅舅自愿退位推其上坐)。其原因,舅舅要嘱咐新郎新娘,婚后要善待老娘公婆;不然,舅舅会登门问罪的!

常言,十里不同俗。县内不同区域,有着不同的习俗。

县西有个习俗叫“说生手”。结婚前,由新郎的同辈族人(也可是族中的远缘长辈,一般为男性)持礼到女家,协商婚嫁细节。这时,女方为防止过门后被歧视小瞧,一般都要有意地全部或部分否定男方的安排意见,以显“身份”。由于有风险,所以叫说生手;由于可能出现争执,所以才让同辈人前去;由于事关重大,又必须是族中之能人。

县东的习俗叫“递盅”。结婚的前一天,由新郎的长辈(一般为叔父)用扁担挑一对大红空箱子(装盛嫁衣用),箱子里放一只小酒盅,送至女家。女方在村中要摆出一张条桌挡路。届时,故意开玩笑戏耍刁难来人。来人须能言善辩,“不辱使命”。递盅的过程,实际是对来多少席客、几时接轿、走哪条路、进哪个门等细节的最终商定。

县南山区跟从岭南风俗。那里有个讲究叫“丢石头”(也叫“打儿”):女方婚前,由族门中之老嫂领到一处山崖前,用小石子扔击崖间小洞,击中为吉,未中再投。投掷石子的过程,由其嫂对其进行性启蒙。山区还有个婚礼习俗叫“传茶”。女到男家后,将自己为男方的长辈们做的鞋拿出来,当众遂一送呈。目的,一是尽孝道,二是显手艺,三是换取“私房钱”。长辈人接鞋后,立即掏出备好的赏钱给新娘。双方各得其所,两乐。传茶鞋的用意,是说女方出嫁换了水土,走上夫家之路,希盼长辈人日后多多帮扶。出嫁女的愿望是善良美好的,然而,冷酷的现实却往往让不少人饮泣吞声,纡郁难释。

俗话说,落榜的学子笑是哭,出嫁的女儿哭是笑。其实,也不尽然。在封建礼教中结成的婚姻,有不少人的实际情况是“出嫁的女儿哭就是哭!”

男女双方对于旧式婚姻,都有前怕。男方一怕背靠背,揭盖头之前没见过女方的面。那个时代,绝大多数人都无可奈何地接受了“先结婚后恋爱”的婚姻模式。二怕举债婚,借钱娶亲,其后大半辈子要艰难还账。三怕闹洞房,诸如“染布”、“过河”、“对光”等名堂,过显低俗,而且耍媳妇的人不断抽打(真打)新郎,让新娘心疼,从而就范。过去,农村确有因怕闹洞房而终身未婚的可悲人儿!

女方一怕包办婚,全由父母包揽,一切听天由命。旧时婚姻,一旦构成,即使错配,也极难依女方意志而逆反。二怕男方家法严。有一则真人真事的笑话:一大户人家的新娘头一回为家人于餐桌上递饭,当众失慎放了个屁。家人讥笑,二老离座。新娘羞惭,当晚自缢!三怕恶媒人。旧时,有以说媒谋生之人。他们有时因贿施计,坑害了无辜少女。民间有一首《骂媒人》歌谣:豌豆花,遍地红/我是娘的小娇灵/该死的,女媒红/口若河,心似镜/花言巧语牵红绳/女婿好,女婿能/十七八岁正年轻/娘上当,我答应/八字一掐把亲定/花轿来,盖头蒙/一抬抬到他家中/洞房内,拿眼抡(看)/女婿胡须赛霜银/泪如雨,心生恨/恨死王八老媒人/媒人骨,当梆敲/扔到火里做柴烧/媒人血,流几斤/送给苍蝇去吸吮/媒人心,黑了色/狼狗吞撕不解气/媒人嘴,把人哄/恨不把它撂河中/任鳖咬,任虾争/叫他永世甭脱生!

这些,还属正常婚姻。有些特殊婚姻,当事人更惨!大体有:指腹婚;亲套亲(近亲婚);换亲(穷人家,姊妹之一嫁男家,男家又以其女嫁女家兄弟,互无聘礼);童养媳;关妻(穷家兄弟二人或几人仅娶一妻,轮流配偶);做妾;冲喜婚(男方病危,娶妻冲喜);租妻(租赁穷人家的媳妇,为己生子后,归还原夫);留种婚(为了给在狱的死刑犯“留后”而终身守寡的“一夜婚”)等。

几家欢喜几家愁!同是吹打弹唱的婚礼,当事者的心情,却又天差地远,判若云泥!“婚姻是人生路上的一架山,是福是祸都得走到它的那一边;婚姻是命运途程中的一条河,水清水浊都要打这儿趟过!”无论怎样,旧式的婚礼习俗总是承载了众多新人的心满意足或肝肠寸断。它是难以忘却的记忆,它是人生长河中一波最为动心的浪花,它是让人乐之愁之歌之痛之的无言锦帐、酒泪巨帕

如今的周至农村,婚嫁习俗已非昔比。变化的趋势是,文化味越来越浓;自由择偶已蔚成风气;婚姻圈(择偶范围)不断扩大,乃至国外;倡扬计划生育;变彰显男方为突出女方。从一首打油诗中可窥“女尊”(或日“尊女”)之一斑:一拜天地,从此开始低声下气;二拜高堂,从此开始巴结丈母娘;夫妻对拜,从此由我做饭炒菜;进入洞房,先做保证后铺床——“君子协议”;她当老虎我当羊!

生逢此时的年轻人,多幸运!

岁月如流,“欢乐忧伤皆成歌”。

愿悲歌不再,欢歌永远!

周至古庙会

“十堡春来赛社忙,新年酒煮麦仁香。客来客去随心饮,坛口中安一管长。”这首题为《社酒》的古诗,写的便是周至民间过古庙会时的盛况。

周至人打记事起,便与古庙会结了缘。孩童时,跟着大人逛庙会,图的是买一张饼买一块糖买一碗豆腐脑;稍大,自个儿逛庙会,图的是与“鸡朋狗友”们玩个痛痛快快忘掉上学念书的烦烦恼恼;青年时,逛庙会的内容便多了起来,或是相对象或是看大戏或是给自己的新媳妇买花衣裳;壮年以后,领上孩子逛庙会,给孩子边买吃喝边讲述自己儿时逛庙会的七长八短五花八门。到了晚年,逛庙会的景况渐显悲凉:或是约上老伙伴或是跟着儿孙或是拄着拐杖“独来独往”……农村人一辈子,就这样跟着庙会走过来了!

提起庙,必先有神。神的名目,有宗有教有派有别,有啥信仰就有啥神像。其实,真正懂得信仰的人不多。绝大多数人,不提这些,也不在乎这些,只知道有庙就有会,有会就热闹;有热闹了,才让人高兴让人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