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大漠之恋·蔚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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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不是你已讲明了么?”海玉心不大愿意接受这样的夸奖。“你说,许北望的死,是不是可靠?”吕天故意换了个话题。“严格地来说,尸没见到,还不能下结论。不知地下党如何弄清的……”“这可是一个重要的线索,从这条线索出发,可以分析出许多问题……”在吕天那富于构思惊险小说的脑海里,此时已经出现了一个完整的特务潜入的故事。他说得是那么逼真,那么可怕,连海玉心都感到问题的严重性,担忧起来--许北望根本不是共产党人,更谈不上在海外搞统战工作,否则,他就不会在解放几年后仍旧不归国。陈玉烨之所以开始不理解他不回国的原因,恰恰正是许此望千方百计掩饰不了他所从事的罪恶勾当。此人,很可能是高级的情报特务,负有特殊使命,至于陈玉烨说回国的心理,是否可疑,也得考虑,哪有妻子不了解丈夫的?枕头前边,没有什么话不可说。因此,可以推断,许北望之死,是这位特务布下的圈套,因为他另有使命,但又必须派同伙回国,从事特务活动。所以,制造下那么一个骗局,就能使陈玉烨把另一个特务--即秦兴中带回来,在大陆上从事特务工作。那伙来威胁陈玉烨的特务,本来就是许北望一伙的,用的是激将法。当然,这事也可能纯属编造,用来蒙混我们的。“可是,那位吴江飞呢?”海玉心问。“这也好解释,刚才,小兰不是说他是位红皮白心的内奸么?当然我没见到这个人,也没过问这个人的专案,但凭这一点,我想,问题就迎刃而解,既是内奸,肯定是与他们串通一伙的,不信,你去查查吴江飞的专案材料,说不定真有这么一条。”海玉心很是佩服吕天这一番分析,真是天衣无缝,丝丝入扣。只要认真回想一下刚才陈玉烨的交代……可是,她马上又说:“既然是特务,那秦兴中为什么那么早就死了?秦思华回时,才十岁左右吧。”“十岁左右当不了间谍?外国情报机构,都是从小开始训练间谍的……”“那秦思华又为什么要死呢?”“他想效忠于反动派,自绝于人民……当然,还可能有别的动机或意图……”海玉心不作声了,然而,她发觉,吕天已挨近她身子在走,手有意无意地碰上自己的胸部。

她微微感到脸红,闪开了一些。海玉心这姑娘,人们都说她性气高傲,眼光不同一般,二十四、五岁的大姑娘,至今仍没物色到一位可心的对象,其实,这一说法并不尽然。她热情奔放,带有一个音乐家的素质,同任何人都能接近,有说有笑,毫无拘束,往往,引起对方的误会,向她表示求爱。一碰到这号事,她就咯咯地笑了,反问道,我同许多老人家都愿意这样说笑,为什么他们不向我求爱?友好就非得谈爱不可么?我还没这种想法。

就这样把人家“碰”回去了。也许,是鉴于这样的教训多了,她才不得不检点一些。所以,便引起了另一种议论,当然,这也包括另外几位追求者的不满在内……,她呀,倒是另有一种想法,现在,运动还没结束,也就是说,革命尚未成功,谈不上考虑自己的问题。按伟大领袖的部署,斗、批、改,得有三个阶段。目前,正是清理阶级队伍,属于斗和批嘛。革命完成了,我们的国家,成了至圣至洁的红色世界,那时再来考虑个人的问题也不迟。是呀,文化大革命一开始,多少青年学生不是怀着这样善良的愿望投入运动的呢?

几度反复,也认为同邪恶势力的斗争并未结束……他们,有的还淌了血,献出了真诚的生命!对于清理阶级敌人,他们也是这么想的,把敌人一下子清理干净了,这世界就纯洁了!海玉心的想法,自然更是如此。两人来到了机关大楼跟前,此时,一队工纠,押了几位浑身水淋淋的年轻人走了过来,正遇上吕天,便请示道:“吕代表,这是我们值班的渔船捕获来的。这伙子坏蛋,抱了几块破船板,想趁返潮时跑到公海,到港澳那边去……”吕天气愤地说:“这纯粹是叛国投敌!”“怎么办?”“先押起,审讯后,送军管会。”“吕代表,不行呀,他们都是知青。”“送回公社,严加教育。”“是。”工纠把越境的犯人押走了。海玉心不解地问:“为何又送回去?”“太多了,不能作叛国投敌处理,不然,监狱里关不了人。”海玉心叹了一口气:“年纪轻轻的,为什么要往外跑呢?真不知他们怎么想的。”“年老的,还有跑的呢……不过,那性质就不同了……”说到这里,吕天突然打住了,仿佛想到了什么,问道:“秦思华,正是等到退潮时下的海么?”“嗯。”海玉心一下子没能领悟这是什么意思。“快,马上提审。”吕天却已叫了出来。在昏黄的电灯光下,提审室四周的墙壁本是暗蓝色的,此时更显得阴惨惨的,一些破碎的桌椅,就扔在角落里,留下黑长的影子,令人觉得恐怖。犯人秦思华给夹着两条胳膊,拖了进来。吕天亲自端来了一个靠背的椅子,让秦思华坐了下来:“听说你那天泡了海水,风湿病发了,腰骨痛,让你靠靠背坐。”海玉心在旁说:“吕代表对你这么关心,按政策办事,你可不能顽固不化,要老老实实交代问题呀!”秦思华瞥了他们一眼,在靠背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不停地揉着腰伤处--其实,那是让工纠的棒棒戳的。棒棒打一下,无非是伤皮肉,戳一下,皮肉没伤什么,可筋骨伤得却厉害得多!吕天说:“上次,你的交代,可以说是基本老实的,因为你暴露了反动的内心世界,居然把新社会同满清皇朝相提并论,好,我们不计较这一点,我办过不少政治犯的案子,政治犯嘛,总是认为自己所坚持的一切是正确的,所以,有什么说什么,直言不讳,坦率说,我敬佩你这种精神,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敢说敢为敢担,躲躲闪闪,羞羞答答,狡赖开脱,当个犯人都没个犯人的气概,我才瞧不起!”

秦思华说:“至于你怎么分析,怎么上纲,我管不了!但是,我相信我的良心,对于祖国,对于人民,是清白的。”“这么说,我不知道你指的什么?你的祖国和人民,究竟是南洋那几个资本主义的国家,还是大陆中国--用你们的语言来说吧。”吕天阴阳怪气地说。“我不懂你是什么意思。”秦思华把头一歪。海玉心想了想,解释说:“你的前几辈,都是在南洋生活的,都近百年了,祖父已加入了那边的国籍。”“可我是中国人!”秦思华说。“不,你也生在南洋!所以说,你对于资本主义的那个祖国,你良心是清白的,因为你为他们做了不少有利的事……”“我不明白!”“非常明白,我问你,你到中国来干什么?就像今天,苏修派特务到中国来,派的也是乌苏里江以东的汉人嘛。”秦思华终于明白了,气得浑身直颤:“你这是诬蔑、诬蔑。”“不,我们是言之有据的!你的国籍,很明白;你回国的过程,包括你的许北望叔叔的死,你的吴江飞叔叔的牵线,我们都是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他们又怎么啦?一个为党的事业献了身,一个正活着。”“对,活着的,已查明是个内奸!死了的,就可想而知!”吕天冷冷地说。“卑鄙!简直是信口雌黄!还是往死人身上吐唾液,反正死人是不能作出辩白的事!卑鄙!”“不,对死人不存在诽谤问题!”吕天似乎很有肚量,不屑计较对方的辱骂。但海玉心已忍耐不住了,“姓秦的,你口里干净一点!你要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囚犯呗!此外,人世间再也没更低下的身份了!用不着这么咄咄副人!”秦思华显然很蔑视这位姑娘。海玉心气得要发昏了,秦思华已不是第一次辱骂她了,未免太瞧不起人了。于是,她抢在吕天审讯之前,大声问道:“那么,你交代,你为什么回国?”“我热爱自己的国家!”“那你又为什么投海?”“我痛心自己的祖国。”“你放肆,我开始以为你是自杀,呸,你这是想趁退潮,跑出公海,叛国投敌!”海玉心恨恨地一拍桌子,大声喝道,这是吕天分析出来的。“哼,刚才你们不是说我的祖国是另外的资本主义国家么?那么,我叛的是哪一个国?你们又说我回国有鬼,那么,这又叫的投什么敌?这岂不是自己赏自己的嘴巴?姑娘,你还年轻,你什么也不懂,用不着这么色厉内荏的!”秦思华嘴角上咬住一撇冷笑。“我色厉内荏?是你色厉内荏!好吧,你先交代,你祖父的文稿在哪里?”“我不知道。”“人家都交代了,在陈玉烨处,你以为每个人都那么死心塌地么?”吕天在旁插了一句。“什么?你们可不能去逼也!她是总理请回来的……文稿,你们千万不能动,祖父一辈子的心血呀!”秦思华果然紧张起来,汗流如注。“这个,你尽管放心,我们会按政策办事的。不过,你说不知道,可没有作用哇!现在,我问你下一个问题,你不会说不知道吧。”海玉心认为对方已心虚了,加紧了进逼。秦思华咬紧了嘴唇,一言不发。海玉心站起来,说:“那么,我问你,你是怎么回国的?带有什么特殊的任务?怀有什么鬼胎……一五一十地交代吧!”秦思华跳了起来:“你这个姑娘,居然也学会血口喷人!”“说!”海玉心横了眉!

“你……你这是血口喷人!我拒绝回答!”“拒绝回答,就是心里有鬼!”海玉心的声调更高了!“有鬼的是你们,活生生一个中国人,你们居然能把人家说成不是给赶出去,这才是鬼!把自己人全赶到敌人那边,为敌人招兵买马!”秦思华硬是气恨吞声了。这回,轮到海玉心大骂:“你血口喷人!公然诬蔑我们专政机关!”吕天在旁暗暗高兴,这下子,连海玉心的火也挑起来了,她可是你秦思华专案的负责人呀,看你秦思华有什么好日子过啦?于是,他从旁煽道:“好哇,秦思华,你居然如此嚣张,反革命黑心不死……只怕你没什么好下场!”“黑心,谁的心是黑的?剖开胸膛,血淋淋的全是红色!”“不,你诗中写了,变紫了,发黑了……不,你本来就是黑的……你交代不交代?”海玉心的手直接按住秦思华。秦思华把头一昂:“我拒绝回答!”海玉心几乎是跳到桌子上了,当年红卫兵的脾气丝毫未改,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你这是抗拒,抗拒从严,你等着吧。”“抗拒就抗拒!我不能接受这种人身侮辱!”“谁侮辱你了。”海玉心只顾得吵嘴了。吕天拉住她的衣襟,低声说:“你冷静一下,别上了他的当,审不下去了,正是他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