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平的确是块富庶之地。这里的煤炭、原盐有着惊人的产量,陶瓷、水泥更是闻名遐迩。龙化县境内海域龙化湾属泥岸与沙岸的交界地带,水深而不冻。有一条海沟断横在海平与鱼台之间。用海底隧道将两地相连,最早出现在民闰年间,当地一位名人志士设计的港口。许多年后港口建成了,建通港口的海底隧道却迟迟没有出现,但是人们一直都没有放弃努力,几代人的汗水与血水融入了蓝蓝的海水里。
新中国诞生之初,就有一批大队人马开进了龙化湾,防潮堤刚刚挖出个模样,一场渤海潮袭来,被冲得无影无踪。人们长叹一声,败下阵来。到了“大跃进”年代,政府和人民凭着战天斗地的激情,又红旗招展、歌声嘹亮地开进了龙化湾。他们沿着当年的防潮堤向着深处掘进,又与渤海潮不期而遇,使工程毁于一旦。当年参加施工的除了技术人员,还有部队官兵和当地农民,见此情景,他们纷纷抱头痛哭。人撤了,却把一面面红旗插在海岸七,他们说让红旗为证,总有一天他们会回来的。红旗在海岸孤零零地飘了好些天,透着几分悲壮。等到工程再一次启动时,已经是二十世纪末晚霞满天的时候,挂帅此项工程的张副市长一手抓工程,一手抓炒股,后来竟胆大妄为地将工程款投入股市,还私下购置了一栋花园式别墅,养了一个漂亮女人。张副市长膝下无子,养女人似乎并不完全是为了寻求性刺激,还有肩负着传宗接代的使命。漂亮女人也很争气,给他4:了一个男孩,当然,这一消息是他在拘留所甩知道的。
李云朋随着骆振江和与会人员去了华益化工了。一边是化工了土建工程,一边是隧道建设工地,它像一位沧桑的母亲历经了漫长的怀孕期,在艰难地分娩。嘈杂混乱的建设场景强烈地感染着李云朋,他仿佛听到自己周身的血液急切地流淌。
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回头一看,是骆振江。他接过了骆振江递过来的一支烟,看了看说:“你怎么抽这个呀。”骆振江说:“从在煤矿当釆掘队长那会儿就抽这个,得意这口,什么中华呀、玉溪呀抽了咳嗽。”
李云朋点着吸了一口,感觉又苦又辣,忙叶了出来,嘹亮地咳了两声,说:“您老不咳嗽,我可要咳嗽了,你这烟民一点档次都没有。没听人家说吗,一等烟民抽中华,想要干啥就干啥;二等烟民抽玉溪,这样的干部才牛逼;三等烟民抽塔山,这样的干部太一般。”
路振江说:“我这是特别烟民抽等外,这样的干部快滚蛋。”
两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骆振江看着沸腾的工地,说:“折腾来折腾去,这副重担又落在我们肩上了。我听你养父老奎讲,一拨一拨的人马在这里屡战屡败。大跃进那年,人们撤走了,当时咱们海平地委专员还顶风冒雪,到这龙化湾来考察,准备治理渤海潮把海底隧道建起来,他还留下了几个专家专门研究渤海潮资料,没等研究个眉目,就因接下来的三年自然灾害而放弃了,真是几起几落呀。”李云朋的目光冷峻起来:“是啊,在那几个专家里,就有我的生身父亲,他们为此付出了生命。”骆振江激动地说:“人民是不会忘记他们的。”李云朋问:“骆市长,渤海潮已经被我们降服了吧骆振江说:“方案是咱们司总和我那小子骆宁搞的,应该是万无一失,有句话叫有福之人不用忙,没福之人忙断肠,你来海平就赶上好时候喽。”李云朋莞尔一笑:“这话怎么讲?”骆振江说:“这话还问我?你可是越来越成熟了。明摆着嘛,这海底隧道就是你的一座政绩碑,你还年轻,为官一任不能总抓这个工程吧?”李云朋说:“如果干不好,政绩可就成了耻辱柱了,哪有那么简单啊。”
手机又响了。依然楚杨岚打来的,依然是催他回省城。通完电话,李云朋迟疑,一下,对骆振江说:“骆市长,我想跟你请个假,问省城送送我媳妇,她是个律师,要去澳大利亚留学。我真搞不明白,你一个中国律师到外国学什么打官司啊?”赂振江说:“你这就不懂了,没准儿哪天弟媳妇就进了联合国,上了国际法庭呢,我看这是个好事,没有学习的不是。这假我准!对了,要抓紧每一分钟啊!”李云朋一笑:哪有那个心情啊。”
路振江说:“反正以后你们牛郎织女,天各一方,你就等着前半夜挺硬,后半夜硬挺吧,记住,不能因窗相思影响工作。”
李云朋挨近骆振江耳边说了一句什么,骆振江笑弯了腰。有个与会人员问:“骆市长笑什么呢?”骆振江说:“不告诉你,憋着吧!”
中午回龙华招待所就餐,既是会议用餐,也是欢迎李云朋的招待会。海平海淡水产丰富,早在元代了东省有“紫蟹金鳞随意而得”的记载。河蟹、海蟹、对虾等摆了满满一桌。喝的是着名的“酒鬼”酒。轮着敬酒,李云朋完全驾轻就熟,担任省政府副秘书长期间,每天迎来送往,早已练就了一副铁胃,有几个干部本想试试新市长的洒量不想肖己倒成了醉猫。当年骆振江在海平煤矿担任副矿长时,仍然坚持下井劳动。有一次,井下发生漏水,他把工人一个个送上矿井,自己却因升降设备出了故障被困在了井下,当人们把他从井下救出时,冰冷的水已经淹上他的脖颈。从那以后,骆振江的胃就坏了,酒量锐减。此时,他对坐在自己身边的李云朋说:“这次你回省城还有个任务,搞庆典不是要请省领导么,正好发挥你的优势,顺便给领导送送请帖,特别是省委周书记,你可记着一定给我请来!”
李云朋虽没喝多,但脸却红了,问:“我有什么优势啊!”路振江说:“别给打迷糊,谁不知道杨副省长是你的老泰山啊。”
李云朋变了脸,小声说:“骆市长,我最烦别人提这个,傻骆驼还仨心眼儿呢,我李云朋走自己的路,全凭自己闯。你想想,如果我什么都靠老岳父,那年我在省开放办接待客人,怎么还背了个处分呢?”
提到处分,骆振江有些不自在,这其中还有他的原因。为了给海底隧道引资,骆市长多次向担任省政府副秘书长的李云朋求助,怀着对家乡朴素的情感,李云朋把外商筹建商厦的资金挪给了工程。尽管很快就补齐了,没有影响商厦的如期建设,但一贯叫真儿的外商不能容忍,反映到了省政府,于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处分就落在了李云朋的身上。此时骆振江尴尬地说:“我收回刚才的话,我骆振江是个从煤堆里滚出来的市长,是个直筒子,从来没有花花肠子,你可别在意。过去我们是朋友,今天我们是搭档,更是朋友。对吧?”
李云朋笑了:“这好哇!跟你搭档不累人。”
李小双背着皱巴巴的行李从监狱走出来,身后的门咣地一声关上了,像是对他的送别声。
李小双是李云朋的弟弟。他喜欢同村那个叫朱梅的女孩子,他心里常想,自己能为这个美丽的女孩子做胜事该多好啊,就楚赴汤蹈火也成!有一天他总算如愿朱梅的父亲朱庆忠生了重病,那时朱家穷,拿不出治病的钱,李小双没有钱,何他敢想挣钱的法子。一天黑夜,他跟儿个封们儿出发了,两天后揣了一大笔钱交给心上女孩:“快给伯伯治病吧。”又几夭后朱梅的父亲病愈了,李小双哼着歌坐着出租车去医院接回了朱梅和她父亲,刚在村中央下了汽车,就被两个膂察戴上了冰凉的手铐。李小双贩运了两夜的私盐,换来了两年的牢狱时光,但李小双觉得为了心爱的人无怨无悔。
监狱的门口站着李小双的姐姐卡云红,身边停肴一辆汽车,她是来接弟弟回家的。
没有伤感,更没有委屈,李小双只是朝姐姐笑了笑,他赶过去打开了车门,原以为姐姐带给他一份惊喜:朱梅会来接他。但是没有。李小双的笑容很快僵在脸上,心电嘀咕起来:是她病了,还是另有所爱了?
李云红道:“找朱梅吧!她在隧道工作,忙着呢!姐姐不能代表她吗?大英雄,上车吧。”
李小双和李石红并不知道此时朱梅正远远看着他们,她躲在一棵树后,看着李小双走出大狱上了汽车,一直看着汽车走远,这才骑上摩托车走了。
在车上,李云红告诉了弟弟,大哥李云朋冋海平市当副市长了。
李小双高兴地一蹿,头撞了一下车顶,他揉了揉有些疼的头说:“我要见大哥!”
李云红笑了:“看你美的,我打电话给他。”李云红拨通了手机。
龙化会议结束后,李云朋没赶回海平市,而是回到了老家大鱼村。当汽车停在李家那幢宽敞的宅院门前时,李云朋看着街上一群玩耍的孩子,心里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感动。当年他和小伙伴们也是这样玩过来耍过去的。后来,他走出了这里,上了大学、进了省城、当了官员,箅是衣锦还乡了,而那些小伙伴呢,他们留在这里,尽管他们比自己付出的还要多。
走进家门,父亲和弟妹们迎了上来,白发苍苍的李老爹在儿女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着,李云朋大步走过来,抱住父亲,说:“爸,我回来了。”一滴泪珠洒落在了父亲的肩头。一家人进了屋,李云朋已经快乐得像街上那些玩耍的孩子,他使劲一拍李小双的肩膀:“听你姐说你小子在里面表现不错,箅熬过来了,可得接受教训噢!”
李小双调皮地打了个立正:“记住了,市长大人!”逗得一家人哈哈大笑。
渔家少不得酒。李云朋首先把第一杯酒敬给了父亲:“老爸,这杯酒敬您。妈妈去世得早,您把我们几个拉扯大,不容易!我们当晚辈的,只盼您硬硬朗朗的,健康长寿!”
李老奎一杯酒下肚却叹息了一声:“云朋哇,我听说你这阵子心里不痛快。”
李云朋一怔:“您听谁说的?”
李云红插嘴道:“大哥,今天都是家里人,我听说你是背着处分来上任的,究竟你犯了哪条儿了?”
李云朋说:“为这事啊?”他讲了事情的经过,说:“有过错就要付出点代价,没什么可怨的。”
李老奎松了一口气说:“哦,为建海底隧道不算丢人,张市长的错误,你可不能犯啊!”
李云朋佯装生气地说:“爸,您养的儿子还不清楚吗?我能那么做么?”
李老奎又叹了一声:“老百姓盼了多少年,政府折腾了多少年,这条海底隧道总算开工了。当年啊,海洋专家考察渤海潮,就是我划的船啊。”
李老奎又问起儿媳妇杨岚,李云朋就把出国的事说了,他说明天一早就回省城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