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生感到恐惧像绳索那样捆绑着他,而且越勒越紧。这种感觉从上次被打之后就一直没有停止过。当他在李云红的葬礼上遭到李小双的攻击时,恐惧就如烧开的水那样沸滚起来。他坐不住了,他知道不仅李小双对他谋害李云红深信不疑,李云朋也正在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他。他虽然已经得到了那个账本,但也不能说就是万事大吉了,因为账本本身就是复印件,而复印件会生出许多复印件的,谁敢保证李云红没有把另一个复印件的账本藏起来呢,如果刘劲他们一、旦找到另一个账本的话,他就没法再坐在龙化县副县长的位子上了。更令他沮丧的是谁是盗印了账本,至今没有线索。在万达集团,他李长生没有一个对立面,他一直觉着万达就是个大家庭,他像一个父亲那样治理这个家,那些员工就像儿女,有哪个儿女会如此不孝,会在背后捅父亲一刀呢?
怛账本的确被盗印了,而且决不像是外贼所为,这让李长生深深理解了“家贼难防”的含义。这个人是谁呢?无疑是与李云红关系密切的人。他已经派贴身的科长去查了,他要很快得到结果。
财务科长丧了三天,向李长生汇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复印账本是周蓉干的。
这样的结果令个长4: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在集团大楼猜了许多人,就是没有想到周蓉。周蓉平口见人就是腼腆一笑,很少说话,干起工作来非常认真,李长生挺喜欢她,尤其喜欢她盾心的那颗芙人痣。夏天的!个中午,李氏生推开财务室的门,把穿着短裤在床[躺肴看阃报的周蓉压在了身下,周蓉并没有反对的表示,也没有迎合他。在李长生辛苦做事的时候,周蓉一直在看那本画报,李长生就夺过画报丢在床下,周蓉也不恼,任她折腾。后来又有几次,李长生觉得没滋没味的,就不再找周蓉,把眼睛盯上了别的女人,而周蓉当然也没洱找他。作为回报,李长生提拔她当了财务科副科长,周蓉也挺高兴的样子。她怎么会对他留一手呢?难道是因为她孩子住院他没有借钱给她?但那是万达的制度规定的,也小能怪罪于他李长生啊。你我毕竟是情人了嘛!财务科科长说了自己的理由:一是周蓉和李云红是同学,平口过往甚密;二是周蓉的孩子生病期间李云红借钱给周蓉;三是周蓉突然失踪了,而她本应在医院里陪孩子的,现在只有她丈夫陪着。李长生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些情况的?”财务科长说:“我是跟周蓉的!个亲戚随便打听的:
“那周蓉去哪了?”李长生一瞪眼。财务科长说:“听说去亲戚家借钱,亲戚在安徽宣州。”李长生一拍桌子:“臭娘儿们!跑得倒快。”财务科民说:“咱把她找回来。”乍长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他还不具备那样缜密的思想和远见的目光,大主意还是要靠岳父来拿。他记起岳父曾经提醒他:“提防女人,特别要提防貌似善良的女人。”当时他还没在意现在想起岳父的话更加令他肃然起敬了。
晚上,李长生去了岳父王龙堂的住处,以往他多是把岳父接到自己家与王银娜共同议事,但后来先是岳父对女儿心存芥蒂,他对王银娜也不得不有成备,因为王银娜指责他是杀害李云红的凶手,令他心中忿忿不已。
他必须躲着王银娜。来到岳父的住处,看到偌大的屋子冷冷清清的,岳父在吃康师傅方便面,而且吃得有滋有味。李长生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他说:“老爷子,我得找个人照顾你。”王龙堂说:“一个人不好吗?自己永远不会背叛自己:李长生再怎么脑子不开窍,也听出岳父话中有话,看着岳父吃方便面,不敢言声。王龙堂将碗里的汤喝干净,擦擦嘴,看着李长生问:“是不是账的事儿有眉目了?”李长生把对周蓉的几点怀疑说了,问:“是不是派人把那娘儿们抓问来。”王龙堂摆摆手:“箅了,既然她把账本交给了李云红,她手里也没有什么账本了。女人胆小,她这一跑倒漏了马脚,可惜呀,她当初复印账本还不是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孩子还病着,她下得了这个决心吗?不过,她还有一张嘴,保不准会胡说八道!”李长生说:“我开除她。”王龙堂一笑:“那你的狐狸尾巴不就露出来了么?这事我自有办法,他沉思了片刻,又说:“现在我看风头弱了,该干的事一件也不能停,人家越是怀疑咱,咱越是要和平常一样,明白吗?”李长生恶狠狠地说:“听您的!不过上回咱整李云朋的那计划败得很惨,也不知道罗守志从他表妹手中搞的什么资料,说是金山水泥靠假账偷税,结果账是真的,偷税变成了拖税,他怎么有这么一个傻表妹呀?罗守志倒怨我搞砸了,这小子永远是什么责任都不担!”王龙堂说:“现如今做事看人都得跟猜谜语似的,犯琢磨,不过这个罗守志还不能伤,眼下隧道建设又要招标了,咱不能就这么着把好事拱手让给了别人。”李长生说:“罗守志这家伙滑头不好对付了王龙堂说:“想钓鱼就得上食儿,想钓大鱼,就得下大诱饵,明白不?”李长生说:“我看这食儿不好下,弄不好把食儿咬了去,鱼还钓不着。”王龙堂说:“龟钩要锋利!”
为了帮助隧道丄地技术处考察风向,李老奎和宋庆忠去了葫芦岛,开船送二位老人上岛的是李小双。司欣颖带着朱梅和技术处的人员已经提前上了岛,在岛上搭起了帐篷,并生火做饭。浓浓的原始气息感染了司欣颖,她快乐得像只燕”?飞来飞去。海岛的夜色是墨蓝墨蓝的,海浪发出金属般质地的声音,只要伸出手去,就能感到声波颤动的酥痒感,一切都美得令司欣颖心疼,她想起了一首《蓝蓝的夜,蓝蓝的梦》的歌,她心里说:我这是在梦中吗?篝火点燃了,火光映红了人们的笑脸,司欣颖心里暖暖的。她看着这个,又看看那个,像不认识似的,两眼夜猫一般,机灵鲜活。她看见朱庆忠的肩头上站着一只老鹰,就充满好奇心地跑过去,老鹰扑棱着翅膀,注视着司欣颖。司欣颖朝老鹰努努嘴,说:“你是在向我打招呼吗?”朱庆忠说:“这鹰通人性,那眼能看到人的心里,谁俊谁孔谁好谁赖都不逃过它的眼睛。”司欣颖问:“朱大伯,它又趄怎么看我的?”朱庆忠说:“一扑棱翅膀我就知道了,它夸你长得俊,心眼好。”司欣颖咯咯笑了,又问:“那它对坏人怎么办呢?”朱庆忠说:“我们村四喜是个二流子,老鹰一见到他就觉得不顺眼,上去抓起他的帽子丢进茅房里。”人们都笑了。司欣颖一本正经地对她手下的几个人手说:“你们可得学好啊,要不然过不了老鹰这一关。”司欣颖又问:“大伯,您带它来该不是监督我们的吧?”朱庆忠一笑:“它是我们的海眼啊。”司欣颖更加好奇了,几个人也都围过来看那只鹰。
一直分着火堆柚烟的李老奎说:“过力我们渔民出海,都带上鹰,那眼神着呐,能观海浪,能看风向,万一有渤海潮涨起来,它就先有显应,朝你一个劲儿地抓挠,你说神不神?你们这个机器,那个设备,都抵不过老鹰两只眼。”司欣颖叹服地嘘了一11气。这个兴奋的夜晚让司欣颖的话特别多,她提议:“大伯,我看就让这神鹰给大家表演一下观测风向怎么样?”大家附和着,鼓起掌来。李老奎打了一个响亮的呼哨,老鹰从朱庆忠的肩头扑棱棱飞起,在篝火的映照下,羽毛闪着迷人的光泽。它飞在半空打了一个旋儿,轻轻俯冲下来,稳稳地落在了李老奎的胳膊上。老人托着鹰,嘴里嘘嘘地喊了两声,只见鹰扑啦啦张开翅膀,左右姿站着。李老奎问:“老朱头儿,看,哪边吹来的风?”朱庆忠看了一眼鹰:“西南风。”司欣颖惊叹一声:“您是怎么观察的?”李老奎比划着说:“你们看,鹰的翅膀是这样斜着的,说明风是从这边吹来的,吹到葫芦岛上,风向就更大了。”司欣颖被闹糊涂了:“这岛又是什么风向?”朱庆忠说:“西北风呗。”司欣颖和几个人都站了起来,伸出手去探,果然风向变了,大家都不住称奇。李老垄把鹰还给朱庆忠,重又对着火堆袖起烟来,没好气地说:“我曱说过,这个葫芦岛给咱百姓净造孽了,没造啥福,不仅没挡住渤海潮,还把风浪朝岸上引啊。”司欣颖恍然大悟,老人说的一点都没错,看来情况更加复杂了。一时间,她开始烦恼起来。
李老奎吧嗒着早烟袋说:“我想起一个传说来,早年咱这葫芦岛上有眼龙母井,这井是真有,我见过。传说这龙母井是龙王饮水的地方3有一冋一个渔民上了岛,许是喝多了,向井里撒了一泡尿,可惹怒了海龙王,打那以后,每年都要闹渤海潮。咱龙化湾的乡亲就来到这个岛上给龙母井烧香上供,尽头祈祷,不管用,渤海潮照样撒泼。既然软的不屮那就来硬的了,不知是谁想的法子,往井里倒狗血煞煞邪气,这下对捕下了大祸,这叫侮辱龙母,违反天意,海龙王派来的食人夜叉和鬼魅判宵,常住葫芦岛,给老百姓施威!我想啊,这风向的突然转变,到起的狂风恶浪是不是打这儿来的?”司欣颖扑哧一声笑了。有人说:“大伯,您老迷信吧?”李老奎朝那人一瞪眼:“别瞎说啊!”司欣颖欣慰地说:“风向的转变,是气象部门都掌握不住的,这样的话,我们就有办法了。”朱梅说:“司姐,啥办法?”司欣颖说:“让我想想,你先添柴。”
朱梅往火里添了儿根树枝,有些失望地悄悄退出人群,走了。一直守着火堆没有说话的李小双眼睛却没闲着,一直朝着朱梅这边溜来溜去的,见朱梅走了,他也装作若无其事地起身离开了火堆。朱梅在前边走,李小双在后边跟,朱梅手里就像拎了根绳子,牵着那个深爱着她的小伙子。朱梅知道身后谁在跟着。朱梅的心比海鹰飞得还要高,她从小就想上大学,长大当工程师,但随着高考的落榜,那幅绘在心中的珂想画卷,也开始斑驳褪色。当她为之绝望时,隧道建设开工了,她跑到工地当了一名后勤人员,在这里,她认识并爱了靑年技术员骆宁。为了得到骆宁的爱,她发疯地学习专业知识,学习电脑,因为她的出现,导致了骆宁和恋人司欣颖的误会,误会又导致了分手。她爱情的禾苗刚刚吐出来,就渐渐枯蒌了。朱梅觉得知识让她已经很丰盈了,但依然没有获得骆宁的爱,骆宁一味深情地爱着司欣颖,全然不顾司欣颖爱不爱他。她觉得爱情真是一道难题,比自己上高中时做的几何代数还要复杂得多。这令她沮丧不已。
骆宁没有再向她张开温暖的怀抱,倒是她的“情敌”司欣颖向她伸出了热情的手,把她安排进了技术室工作她们从此成了师徒和要好的朋友。朱梅每当想起自己这段一点都不罗曼的罗曼史虽然有些怅然若失,仍对其中的某些环爷却保留了一份回味。
在这个夜晚,听着身后的脚步,朱梅悲壮地想:想得到的,怎么追也追不到,不想得到的,怎么躲也躲不开,这就是爱情!
她站住了:“你总跟着我干什么?”身后的脚步声也停止了:“我来保护你,为了你的安全。”她说:“有你在,我就更不安全了。”李小双笑了,他紧走两步来到朱梅面前,说:“朱梅,咱俩也点一堆篝火吧!”
在葫芦岛的另一边,也生起了一堆篝火,那是李小双和朱梅动手点燃的,他们面对面坐着,用树枝拨着火堆,火苗一蹿一蹿的,把两张脸映得鲜活生动。李小双说:“朱梅,你真好看。”朱梅哼了一声:“我平常就那么样啊?”“不是……”李小双急忙表白说,“我这人不会说活,你不管啥时候都那么好看,就跟那七仙女下凡似的。”
朱梅一笑:“这还不会说话呢,我看你平时待别人滑眉吊嘴的,只是见了我就傻了点儿。”
李小双喜上眉梢:“对呀!见了你,我跟让人偷走了三魂六魄似的,其实一点都不怪,都是因为我爱你。”朱梅低了头,不说话。
李小双说:“我知道,你对那个叫骆宁的小白脸好,你心里只有他。”
朱梅依然低着头,不说话。
朱栴抬起头,用感激的肖光看着李小双,她说:“谢谢你,小双,我跟骆宁其实没啥事儿,我是剃头的挑担子,他从来没爱过我,事到如今,我也该想想明白了。其实他这人挺好的,他知道你打过他,人家也没生气,反倒安慰我一阵。”
李小双嘟囔着说:“那是他该打,放着一个女博上不去爱,非要对别人的对象横插一脚,要不是他,我早就入洞房了。”
李小双这番话声音不大,本没想让朱梅听到,但朱梅还是听到了,她生气地一捅火堆:“你咋回事啊?打了人家还有理啦?你入洞房,谁跟你入洞房啊,美的你。”
李小双:“你这叫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看还是咱俩好吧,成吗?”
朱梅说:“从哪儿学会酸文假醋啦?”李小双说:“我这狴天常常看书,我知道你喜欢文化人,对了,我还在船上装了电脑呢!正学打字呢,准备给你打一封情书。”
朱梅一怔:“你,你还学电脑呢?”李小双狡黠地一笑:“妇唱夫随嘛!”朱梅想上船看电脑,李小双就带她登上了那艘停在不远处的大木船。怕惊动别人,李小双没有启动发电机,而是用汽油灯点亮了船舱,在一间卧室里,朱梅真的发现了一台电脑。朱梅兴奋地看着李小双,说:“真的?”
“不是真的还是纸糊的?不过是二手货,等我钱挣多了,再来台新的。”
电源来自蓄电池,朱梅坐在椅子上,将电脑打开,曾先映入眼帘的是李小双写给她的情书:
亲爱的小梅:你好吗?
自从那年的一个春夜,在我与同伴一起在海上贩运私盐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你。为了让大叔的病好起来,为了你不再流泪,我不惜铤而走险,虽然自己吃了两年牢饭,但我无怨无悔。今天我用电脑给你写信,因为我爱上你整整一百天了!
朱梅的眼泪刷地流了下来。李小双从旁边搂住了朱梅的肩膀。朱梅站了起来,扑到李小双的怀里,他们紧紧拥抱着,之后是昏天黑地地狂吻。
李小双说:“我这心里老惦着你,怕你受啥委屈,你爱不爱我没关系,似我爱你我就要说出来,只要你过得开心就好。”
李云朋把杨岚从医院接闽家。
在这之前,他曾打电话给骆宁,一方面向他再次表示感谢,一方面委婉地请求他对此事保密。骆宁说:“李市长放心,为所有的热线顾客保密,是我们恪守的职业道德。”李二朋问:“你能告诉我事情的起因吗?”骆宁在电话里笑了:“看来李市长首先担心的是爱人肖杀会给自己的声誉带来影响,其次才想到爱人为什么会自杀,你们这些当官的,官越做越大,人性越来越欠缺!”李云朋的脸如两团火燃烧起来,他想说些什么,但对方已经把电话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