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赐听他们这一说,倒也越发觉得那位孙秀才可怜,当下也不多话,便向这几位矿工道谢告辞,推起独轮车运起金砂来。
且说这天赐虽然刚刚经受一阵毒打,衣着已显破烂,身上还血迹斑斑,却丝毫没影响他健步如飞的脚步,只半袋烟的功夫,便从这三号矿的矿井到溜槽已是来回三趟,与那些松松散散,看似举步维艰的推车者全然不同,看得许多矿工是张口结舌,无不赞叹神力了得,又知他刚挨了那官差近三十鞭的猛抽,也不肯稍作休息,若是换作常人,早已是卧床不起,至少也要几天的休养,于是便有更多的矿工对其无不敬佩有加,打心眼里赞赏。
不多时,那官差已抱着厚厚一叠的棉衣棉裤跑了过来,见到天赐此刻竟然带着伤已是干得热火朝天,不觉更是愧疚难当,也不好意思亲自过去,便拉来一个要好的同事,叫他将这叠衣裤交给天赐,顺便再替他给道个不是。
天赐接过衣裤,看见在棉衣裤上面,还叠着一套纯棉的内衣内裤呢,无论是内衣还是外衣,都比天赐此刻穿在身上的要厚实得多,天赐心里暗觉好笑:看来这个狗屁官差倒还挺细心的,八成是刚才被蒋队长给吓怕了,想讨好自己吧!
当下便跟送衣裤过来的官差说道:‘既是差大哥如此有心,那我也就笑纳了,只是眼下不能马上将这身的衣服换掉!‘说着,低下头用手指着身上的几处伤口又道:‘你看,这些被皮鞭抽破的地方,都还在不断地渗着血呢,又如何穿得了新衣服?还是待明早再说吧!‘
那官差抓了抓脑袋,为难道:‘这。‘
原来,这天赐既不肯休息,又不肯换上新衣服,而偏偏仍穿着这满身已被打烂的破棉袄,身上还血痕累累,在这矿里是飞也似的来回地跑,这让矿工们看见,已然对自己这帮官兵们的形象造成极大的损害,若是再不小心让总办大人给瞧见,不被气得半死才怪!如若总办大人要追究下来,只怕整个矿上的百余号官差,都难免要吃不了兜着走!
天赐见这官差此刻居然抓头挠耳起来,哪能不知道他的心思,也不想难为他,便故意道:‘差大哥,若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干活去了。‘
那官差忙一把拉住天赐,又转头看了看不远处那个打人的官差,当下一咬牙,从口袋里掏出一两碎银塞进天赐的手里,悄声道:‘我说兄弟,下午你就歇一歇吧,就算是给咱这些当差的一个面子!‘
天赐一边将碎银塞回去,一边故意道:‘那怎么好,总办大人可是急着抓进度呢,我可不敢偷懒!‘
官差见天赐这般说,越发地急了,忙用力将碎银又塞进天赐的手里,附到天赐耳边道:‘好兄弟,这点银两算是给你赔罪的,你可千万莫再推辞了,这矿上人多,让人瞧见多不好呀!下午么,你只管回房去歇休,运砂的活我会临时叫人替你干的,蒋队长那边我们自会去作个请示,还望兄弟放心!‘
天赐见他说得这般恳切,心中暗觉好笑,这些官差平日里习惯于敲诈矿工们的银两,这回倒算是被自己敲诈了一回,也好,也叫他们也尝尝掏钱求人的滋味!想到这里,便淡淡一笑,道:‘既是差大哥如此盛情,那我就回房睡觉去了!‘
那官差终于盼来天赐的这句话,忙陪笑道:‘好,好,去吧,下午好好睡上一觉,养养伤!‘
说着,又拍拍天赐手上的棉衣,道:‘这身衣服是新做的,又厚实又暖和,这天寒地冻的,兄弟明早可要记得穿上哦!‘
天赐边走边笑道:‘放心吧,差大哥!‘
且说天赐回到房内,还真的美美地睡了一个下午,直到傍晚时分,矿工们放工吃饭,天赐忽地被人摇醒,睁眼一看,见是铁蛋大牛等十几个兄弟,正一脸关切地围在自己床边呢!
天赐伸了个大懒腰,笑道:‘这么快就放工了?我还没睡够呢!‘
铁蛋急切地道:‘大哥,你都被打成这样了还能睡得着,可把兄弟们给急死了!‘
旁边的黑豆搭话道:‘就是,那个狗官差还真他娘的狠,竟敢这般毒打大哥,晚上咱们找个机会将他给做了!‘
天赐听黑豆这一说,猛地一翻身,瞪着黑豆低声道:‘做了?‘
身边的几个兄弟齐声道:‘对,做了算了!怕个啥!‘
天赐伸出手去一个个拍着他们脑袋瓜,道:‘你们还道是在那时候啊,想怎么就怎么,别说去将他做了,就是去端掉这矿上的全部官兵也并非难事,可是你们想过没有,咱如果真这么干,那可就真没路可走了!‘
大牛随口搭道:‘那就上山当土匪去呗!‘
天赐狠狠地瞪了一眼大牛,沉声喝道:‘闭嘴!‘
说着,指着大牛,道:‘你,你,你就这点出息啊!当土匪?对得起你父母吗?对得起翼王的在天之灵吗?‘
接着,又重重地拍了拍胸脯,说道:‘这点伤算个屁啊,大家都是死过几次的人了,哪个没有负过重伤,就为了这点小事,犯得着吗?‘
铁蛋不好意思道:‘兄弟们还不是看着大哥挨打心疼嘛!‘
天赐拿出身边的新棉衣棉裤来抖给他们看,又从枕边拿起那两碎银,笑道:‘各位好兄弟,你看那厮打了我之后,又是陪罪又是塞钱的,可见这矿上的官兵也是有纪律的,还不至于无法无天,大伙儿就消消气吧,来,大哥带你们喝酒去!‘
大家听他这一说,不由得都来了兴致,纷纷道:‘好,咱喝酒去!‘
天赐一下从床上跳了下来,正待出门,忽地低头看了身上,苦笑道:‘若是穿着现在这身衣着出去,只怕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大哥是刚才死囚牢里逃出来呢!‘
说罢,对着铁蛋他们又道:‘你们几个先去小店里上好菜等我,我这就去冲个澡,换身衣服!到得那里,记住喽,不要再大哥大哥的,叫我天赐便是!‘
大牛忙道:‘大哥,澡堂里现在还没来热水呢!‘
天赐笑道:‘瞧你这出息,没热水就不能洗澡了?那些年你是怎么混的?‘
大牛红着脸不好意思地道:‘那些年每到冬天,俺基本上都是一两个月才洗一次澡哩!‘
这话说得大伙是嘻笑不已,有几个心里暗道,可不是嘛,那冰冷的河水有几人能受得了,俺也是熬不住了才洗一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