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打紧,不打紧。”两位轿夫连声说。
就这么又上了路。
山路更难走了,太陡的地方,是轿夫轮流将白村背上,爬过去的,连晓风也得帮着扛上两条杠子或那把靠椅。
晓风一路上在想,白村一出狱更急于上这里来,是想“证明”什么。可一到了县城,他却又不敢面对有可能的结局,竟又绕了个大弯,先找郎中,再上公社,明明知道不会能了解到什么,却还是想“缓冲”一下,可见内心处于怎样极度的矛盾之中,一般人是难以理解的,但晓风暗暗心酸,这三年,白村的心病得比跛子的身份更厉害。
真不知道一旦见到云贵大爹,或者遭遇到有可能的结局,白村会怎样?
果然,不出晓风所料,白村到了当年写生的村落,还是不曾直接去云贵大爹处,而是先打听几位回乡知青的下落。
可是,这几位有点文化的青年,也先后于一年或半年前离开了,有的跟工程队走了,有的上了县城,也有个别考上了大学。
“你怎么不就直截了当问云贵大爹呢?”晓风这么问。
“不,不!”白村有点恐惧地说,指挥轿夫上了通往云贵大爹家的路。
那离村子仅两三里路。
远远,看见村子上端飘动着几缕白色的炊烟。山里,湿气重,烟云平铺在村子上面,象飘落的轻纱。
“他家有人……还有人。”白村呐呐地说。
晓风听到的潜台词是:云贵大爹应该还在。
轿子到了,晓风抢先一步,到了这栋乡间的茅屋里,见一位村姑在往灶膛里添柴薪,赶紧问:“云贵大爹在家么?”
那位村姑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找谁?”
“这不是云贵大爹的家么?”晓风又问。
“云贵大爹?没这个人,你弄错了吧……”对方说。
这时,白村已走了进来:“怎么会呢?这是我住过的屋子,没错,墙上那幅《毛主席去安源》还在,只是发黄,发黑了。屋后边有竹筒接来山泉水的……”他推开了厨房的后门,果然看到长长的竹筒引来的清水在流下,还发出悦耳的水声,“我还专门画过这‘水管’的。”
对方这才用围裙擦擦手,说:“你来过这里么?我怎么没见过。”
白村打量了这村姑半天,也摇摇头说:“我也没在这屋里见过你。”
“是你弄错了吧。这幅画,早些年家家都有的,竹筒引水到厨房后边,更是家家户户都一样。”村姑说。
“不可能,不可能,打死我也不会忘记的。”白村竟有几分神经质式的烦躁,“你们又都在骗我,骗我……我受骗得太多了。”
晓风只好追问村姑:“你知道云贵大爹么?”
村姑很肯定地摇了头。
“让我周围看看,我不应该记错的。”白村提出了要求。
“你要看就看吧,你随意。”村姑又蹲下来去添柴火了。
晓风携扶住白村,在这屋子周边走,依旧是柴门半掩,仍旧有菜畦碧绿,仍上檐头是一串串的干辣椒,还有玉米须--这些都没有变,怎么把人变没了呢?莫非曾发生过的一切,都只是心中的幻觉?
白村在外边的竹林里伫立了好一阵,才说:“我再去另一家看看,我在那家住的时间比在这里长,也是从那里去‘自首’的。”
晓风去同轿夫说,轿夫很爽快:“行哇,这两天包给你们了,说上哪就去哪,尽管吩咐。”
白村又上了轿。
走了约半个小时。
当年的房东就在门前劈柴,脱光了膀子,浑身大汗,干得正起劲。见有轿子来,停了一下,可见白村从轿子上下来,马上又转过身,照旧挥舞着斧子。
“罗三叔,罗三叔……”白村走上前,叫道。
可房东却茫然地看了他一眼,放下斧子,问:“你找谁?”
“就找你,我三年前在你这里住过好些日子,记得么?”白村说。
“你是谁?找我干什么?”
“我是在你这里住过的白老师呀。”
对方只是摇头:“有这么回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