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一直痴痴的看着,直到对方发现了自己,闷油瓶疾走几步到他身前,神情还是很平淡,吴邪却不知道怎么觉得有点咬牙切齿的意思,他倒退两步,想起昨天的误会,心虚的支支吾吾着。
闷油瓶不理他,冷声问,“你去哪儿了?”
“呃……我就是……呃……”他讨好般的从身后拿出塑料袋子,“就是去买点东西。”
张起灵的神情一下就柔软下来,他顺手夺过袋子,闷闷的说,“下次要一起去。”
吴邪“嗯嗯”两声,都不敢抬头看他,为了掩饰尴尬他调笑了一句,“不然你以为我去哪呀,找那个什么兰?”
闷油瓶飘过来的眼神太过锐利,吴邪不用抬头就能感觉到了,他差点把自己舌头咬掉,只好讪讪的边笑边走,“开、开个玩笑。”
刚拐进吴家大门,吴邪就吓了一跳,三十六盘口的头儿全都来了,济济一堂正站得一个比一个直,齐声喊了一句,“小佛爷!”
吴邪下意识的转头去看闷油瓶,对方神色郑重,“我说过的,我不要。”
他忽然觉得眼眶有些热。
等吴邪把这四个月的汇报听完,账本理清,顺便安抚了一遍众堂口,天色已经很黑了,吴邪遣散了众人,疲劳的往后背一靠,吴家的事情处理的很好,在风云飘摇的现在犹如一根顶梁柱,闷油瓶一定下了不少功夫。
可是真正棘手的,是解语花和秀秀。
他回来了,心里却百般抗拒去解家,他总觉得秀秀的死跟他脱不了干系,他不知道还有什么脸去见小花。
百般思量,怎样都不对,吴邪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一只手忽然放到了他的肩上,就如三年来,他每次都会产生的幻觉一样。
一模一样的触感,一模一样的冰凉,一模一样的安心踏实。
但是这一次,他可以碰得到。
吴邪勉强止住手上的颤抖,他慢慢握住那只放在自己肩上的手,侧头去看站在身后的闷油瓶,那一双沉静如古井的眼眸中有着柔和的淡淡的光。
是因为自己吗?
吴邪忍不住这么想,他直愣愣的仰望着他,做梦一样呢喃着唤他,“小哥。”
吴邪感到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微微一紧。
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解决,也许现在并不是个好时候,但是他心里涌起不合时宜的甜蜜,怎么都挡不住,他存了一点孩子般捉弄人的心思,忽然握住他的手指抬起来,脸庞微侧,吴邪的目光低迷而温柔,慢慢用唇吻在他手指上。
感觉到对方身体的僵硬,吴邪坏心眼的张嘴,一口咬上他手指的骨节,牙齿撩拨似的微微用力,闷油瓶终于不堪忍受,迅速抽回了手放在身侧,悄悄捏起了拳头。
吴邪抬头笑着看他,语气无辜,“小哥,怎么啦?”
张起灵的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他一味的偏过头去不看他,也不回答,却听身边的人忽然叹了口气,幽幽的说,“你不喜欢吗?”
他一咬牙,没吭声。
吴邪愣了一下,笑嘻嘻的脸也沉寂下来,他看不到闷油瓶的表情,只看到他僵直了背部的身影,他本来是开玩笑的,却忽然觉得可能有点过火。
也许他真的讨厌呢。
心里一暗,吴邪闷不吭声的坐在椅子里,又叹口气,他刚想起身说要回去,身后的人却用压抑的语调轻声说了一句什么。
吴邪不敢置信的回头,瞪着仍然不肯正身看他的男人,心里陡然翻起欢喜的滋味。
他刚刚说,“喜欢。”
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这个男人的心意,也许并不都是逢场作戏的虚假。
吴邪难以抑制自己微笑的嘴角了,但是仗着闷油瓶看不到,他又装出一副委屈的口气问他,“你说什么?真的不喜欢?”
张起灵却突然转过脸来,吴邪来不及收回的笑容就撞进了他的眼睛里,他愣了愣,才明白他是在逗他。
张起灵面无表情的看了他几秒,忽然出手抓住吴邪的胳膊将他拉向自己,另一只手揽过他的腰背,将他紧紧箍在自己身前,肌肤相贴,亲密无间。吴邪没有防备,一脸惊恐的看着对方凑近了的脸庞。
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能直视着那双眼睛移不开目光。
他听见他开口,声音压抑而蛊惑,“我说喜欢,但是如果你再来一次,我不保证会不会做出什么别的事来,也不保证……你会不会喜欢。”
难得一口气说这么长的句子,吴邪却没时间感叹了,闷油瓶的脸离得太近,他低下去的眼眸狭长而柔软,美得让他移不开目光,对方却似乎还不满足,一味接近,几乎要碰到他的唇了,湿热的气息有些紊乱,吴邪心跳加快,竟然不由自主的被他吸引,想就这么吻上去。
在近的失焦的距离里,张起灵似乎短暂的笑了一下,他动了动嘴唇,若有似无的擦过了吴邪的唇角,却是在问,“喜欢吗?”
吴邪一愣,接着如梦初醒般一把推开了闷油瓶,他身体里的血似乎都冲到脑子里了,满脸通红的指着态度还很悠然自得的男人,一连声说了好几个“你”“你”“你……”
却怎么也接不下去,他一边后悔着不该惹这个什么亏都不肯吃的闷油瓶子,一边一甩手气鼓鼓的向门口疾走。
小腿一痛,他踉跄了一步,被后面的张起灵一步追上,他一脸自然的打横抱起吴邪,在对方红着脸使劲挣扎的空隙里俯身看他,目光灼灼,“再动就来真的了。”
吴邪一愣,心里气的发痒却不敢发作,只能一咬牙把头埋进他胸口,做一回鸵鸟眼不见为净,听见耳边踏实而有力的心跳,吴邪的脸简直要烧熟了,他心里不断的重复着“快到房间……快到房间……快到房间……”
可是等他被闷油瓶轻柔的放在床上时才意识到,他真正希望的,是路能再长一点,他走的,能再慢一点。
一念及此,吴邪忽然牢牢抓住了转身欲走的闷油瓶,他把脸埋在枕头里,闷声闷气的哼哼了几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闷油瓶却好似知道,他回身拍了拍吴邪的手,俯身跪在他床边,凑近他的耳朵低声道,“你先躺一下,我去给你弄些吃的。”
吴邪涨红着脸拉过被子一直蒙到额头,然后点点头。
闷油瓶却还不离开,他执拗的将被子拉下,微皱着眉头看他,“别蒙头,呼吸不畅对肺不好。”
吴邪心想他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了,一抬头却看到他越皱越紧的眉头和眼里犹豫自责的神色。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从来不曾看重的伤,却是他心里缠死了的结,一直疼一直疼,也许比自己还要疼。
他不知道如何安慰,只能盖好被子朝他一笑,“不要紧,我就是有点饿了。”
闷油瓶的脸色好看了些,他沉默的点头,转身离开。
那天晚上吴邪吃了一顿好菜,确切的说,比他做得好吃多了,他简直不敢置信,瞪大眼睛捏着筷子直戳盘子,“这这这……这是你做的?!”
闷油瓶理所当然的“嗯”了一声。
“怎么可能,你连可乐酱油都分不清!”似乎是回想起了过去的温暖时光,吴邪的脸上浮现出柔和的神情,盖住了他因为重伤而常常青白病态的脸色。
闷油瓶在他身后垫上了两个枕头,默默的说,“我会学。”
“他娘的你既然能学得会以前还老让我——”
“我没你做得好吃。”
明显的假话,但是从闷油瓶一本正经的嘴巴里说出来,吴邪却觉得很是受用,他满意的笑笑,大口大口吃起来,闷油瓶瞅瞅他毫不顾忌的吃相,从抽屉里拿出一块手帕扑在他盖着的被子上,“别弄脏了。”
吴邪只顾着吃,含着饭菜嗯嗯啊啊的含糊过去了。
饭后闷油瓶冲了一纸包中药一样苦的药,说是张家疗伤的药,效用很好,吴邪半信半疑,忍着苦喝下去却感觉通体舒畅,胃部和胸口都暖洋洋的,他舒服的直想睡觉,迷迷糊糊的说,“这药一定很贵……”
闷油瓶平淡的说了一个数字,貌似很大,吴邪混沌的脑子却来不及思考了,他蜷缩起身体舒舒服服的窝在被子里,仗着脑袋不清楚的借口像孩子一样捏着闷油瓶的袖口攥在手心里,嘟囔了一句话。
闷油瓶没听清,他俯下身去贴近他的耳朵,却听他耍赖一样咕嘟,“我要吃苹果。”
窝在被子里的吴邪脸颊红润,眯着眼睛翘起嘴角,头发被他滚得乱糟糟,像只被娇宠过度的猫咪,模样与他记忆中的少年分毫不差,张起灵心里满是柔柔的心绪,他犹豫挣扎许久,终是仗着面前的人不清醒的借口放纵自己,低下头细细密密的吻他的头发,吻他的脸颊,吻他的眉宇眼帘。
吴邪像是不堪其扰似的拿手去推他,迷糊的推拒却绵软无力,张起灵握住他的手一并吻上,声音迷离的唤他,“吴邪……”
“嗯……”已经处于半梦半醒之间的人只能在喉咙里应出一声。
张起灵却上瘾一样一声一声低吟在他耳边,“吴邪……”
他所遭受的一切疼痛,所挨过漫漫时光,眼前的人都不知晓,但是没关系,只要他还能安好的留在他身边,什么都不重要。
吴邪已经睡熟了,张起灵却还伏在床头,细细看他的睫毛、眼睛、鼻子和嘴巴,像是怎么也看不够一样。
窗外的两只麻雀叽叽咕咕了几声,一翻翅膀倒在窝里相拥而眠去了,夜空无云,月光飘洒在地上,万里如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