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张昭的话果然应验了:公孙渊杀死了东吴的使者。听到这个消息,孙权深感内疚,他决定亲自登门去向张昭道歉。一天,孙权起了个大早,来到张昭家门前,张昭推脱自己有病,不肯见孙权。孙权就冲着张昭家的大门喊:“我是诚心来向您道歉的,如果您不肯见我,我就一直站这儿不走了!”孙权真的在瑟瑟秋风中站了许久。张昭开门一看,心里好生感动。两人相拥尽弃前嫌。这样,在孙权的真心召唤下,张昭又继续上朝了。他一如既往,常常是犯颜直谏,但孙权却再也没有发作过。后来张昭病死,家人遵嘱,丧事一切从俭。出殡的时候,孙权一身素装,亲自到灵前来送这个老忠臣最后一程。张昭虽然未能阻止孙权的失误,但他却促使孙权能够弥补自己的过失,这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了。
智慧金言
忠言往往是不顺耳的,让人心里不舒服,如果不是贤明的君主,谁会喜欢听这个?因此,贤明的君主喜欢的,正是不肖的君主所最厌恶的。所有君主几乎无一例外地都讨厌侵暴劫夺的行为,然而自己的所作所为却天天在招致它,痛恨它又有什么益处呢?就好比这里有棵树,你希望它生长茂盛,别人天天给它浇水,自己却讨厌别人的这种行为,并且每天要去砍伐树根,这样的话,树肯定是活不了了。厌恶听取忠言,正是最严重的一种自我毁灭的行为。
仲冬·忠谦
题解
“忠廉”就是忠勇、廉直的意思。文章认为,忠廉之臣有功于君主、国家,所以,君主应该重加礼遇。
原文
上议之不可辱者大之也①。大之则尊于富贵也,利不足以虞②其意矣。虽名为诸侯,实有万乘,不足以挺其心矣。诚辱则无为乐生。若此人也,有势则必不自私矣,处官则必不为污矣,将众则必不挠北矣。忠臣亦然。苟便于主利于国,无敢辞违,杀身出生以徇之。国有士若此,则可谓有人矣。若此人者固难得,其患虽得之有不智。
吴王欲杀王子庆忌而莫之能杀,吴王患之。要离曰:“臣能之。"吴王曰:“汝恶③能乎?吾尝以六马逐之江上矣,而不能及;射之矢,左右满把,而不能中。今汝拔剑则不能举臂,上车则不能登轼④,汝恶能?”要离曰:“上患不勇耳,奚⑤患于不能?王诚能助,臣请必能。”吴王日:“诺。”明旦加要离罪焉,挚执妻子,焚之而扬其灰。要离走,往见王子庆忌于卫。王子庆忌喜曰:“吴王之无道也,子之所见也,诸侯之所知也。今子得免而去之,亦善矣。”要离与王了庆忌居有间,谓王子庆忌恢复卫国曰:“吴之无道也愈甚,请与王子往夺之国。"王子庆忌曰:“善。”乃与要离俱涉于江。中江,拔剑以刺王子庆忌。王子庆忌摔⑥之,投之于江,浮则又取而投之,如此者三。其卒日:“汝天下之国士也,幸汝以成而名。”要离得不死,归于吴。吴王大说,请与分国。要离曰:“不可。臣请必死!”吴王止之,要离曰:“夫杀妻子,焚之而扬其灰,以便事也,臣以为不仁。夫为故主杀新主,臣以为不义。夫摔而浮乎江,三人三出,特王子庆忌为之赐而不杀耳,臣已为辱矣。夫不仁不义,又且已辱,不可以生。"吴王不能止,果伏剑而死。要离可谓不为赏动矣,故临大利而不易其义,可谓廉矣,廉故不以贵富而忘其辱。
卫懿公有臣日弘演,有所于使。翟人攻卫,其民曰:“君之所予位禄者,鹤也;所贵富者,宫人也。君使宫人与鹤战,余焉能战?”遂溃而去。翟人至,及懿公于荣泽,杀之,尽食其肉,独舍其肝。弘演至,报使于肝,毕,呼天而啼,尽哀而止,曰:“臣请为裸。”因自杀,先出其腹实,内懿公之肝。桓公闻之曰:“卫之亡也,以为无道也。今有臣若此,不可不存。”于是复立卫于楚丘。弘演可谓忠矣,杀身出生以徇其君。非徒徇其君也,又令卫之宗庙复立,祭祀不绝,可谓有功矣。
注释
①议:立议。大:最重要。
②虞:通“娱”。
③恶:何。
④轼:古代设在车前供立乘者凭扶的横木。
⑤奚:何。
⑥摔:抓住头发。
译文
义士把名节看得至关重要,认为是不可受到屈辱的事。重视名节,就会把它看得比富贵还有价值,荣誉利益并不足以让士快乐从而失节。尽管身为诸侯,占有万辆兵车,也不足以动摇士的心志。假如遭受到羞辱,他就不会再快乐地生活下去。像这样的人,有了权势就一定不会自私自利,当了官就一定不会做出玷污自己名声的行为,率领军队作战就一定不会投降或者败逃。忠臣也是这样。如果能够做有利于君主、有利于国家的事,他决不会推辞违拒,即使杀身舍生为君为国献身也会义无反顾地去做。国家如果有这样的义士忠臣,就可以称得上有人才了。但是像这样的人本来就很难得到的,而国家的忧患还在于即使遇到了这种人,君主却不能知道并重用他们。
吴王想要杀掉王子庆忌,但是没有谁能够做到,吴王对此很忧虑。要离说:“我能够杀掉王子庆忌。”吴王说:“你怎么能够杀掉他呢?我曾用驾着六匹马的车追赶他,一直追到江边,也没有追上他;用箭射他,他左右手都接住了射去的飞箭,怎么也射不中他。而你持剑在手就会举不起手臂,登上车就不能扶住车轼站立,你怎么能行呢?”要离说;“壮士最担忧的是自己是否勇敢,哪里会担忧没有能力做不成事?大王如果能够协助我,我一定能够成功!”吴王说:“好吧。”第二天,吴王就要给要离施加罪名,并捕捉了要离的妻子和孩子,处死了他们并焚毁了尸体、扬弃了骨灰。要离逃跑到卫国去求见庆忌。王子庆忌高兴地说:“吴王暴虐无道,这是你亲眼所见、诸侯都知道的。如今你得幸免逃离了他,也算是侥幸的事了。”要离就和王子庆忌在一起住,过了不长一段时间,就对王子庆忌说:“吴王暴虐无道更加厉害了,请允许我跟随您去从他手里把王位夺过来。”王子庆忌说:“好。”于是和要离一起渡过长江。行至江水中流,要离拔剑刺杀王子庆忌。王子庆忌揪住要离的头发,把他投入江中,等要离浮出水面,王子庆忌又把他抓起来投入江中,像这样重复了三次。王子庆忌最后说:“你可以称得上是勇冠天下的壮士了,我饶你一死,成全你的美名。”要离因此保命,回到吴国。吴王大喜,希望与他共同治理国家。要离说:“不行,我已经下定必死的心愿!”吴王劝阻他,要离说:“我让您杀死我的妻子和孩子,并烧了他们的尸体,扬弃了骨灰,为的以便取得庆忌的信任而成就大事,但我认为这是我的不仁之举。为了原先的主人杀死新的主人我认为这是我的不义之举。我被王子庆忌揪住头发投入江中,又三次浮出,我之所以还活着,只不过是王子庆忌对我开恩不杀我罢了,我已经受到侮辱了。为臣不仁不义又受到侮辱,不能再活在世上了。”吴王劝止不住,要离最终还是拔剑自杀了。要离可称得上是不为赏赐所动了,所以面对巨大利益而不改变他的气节,要离可称得上“廉”了,正因为“廉”,所以才不会因为富贵财富而忘记遭受的耻辱。
卫懿公有个大臣叫弘演,受命被派出使国外。这时,狄人进攻卫国,卫国的百姓说:“国君平时赐给鹤官位俸禄,让宫中的侍从位尊富贵。现在国君还是让宫中的侍从和鹤去打仗吧,我们怎么可能去作战呢?”于是纷纷逃散而去。狄人到了,在荣泽追上了国君,把他杀了,吃光了他的肉,只剩下一块他的肝。弘演完成使命归来,向国君的肝脏禀报出使的情况。禀报完毕,呼叫着上天而痛哭,表达悲伤之情后才停止哭泣,说:“我愿为君作躯壳。”于是剖腹自杀,先把自己的内脏从躯体中取出来,再把懿公的肝脏放入腹中,这才死去。齐桓公听到这件事说:“卫国之所以灭亡,是因为卫懿公荒淫无道,而今却有像弘演这样的忠烈之臣,不能不保存卫国。”于是在楚丘重建卫国。弘演可称得上忠臣了,杀身舍生以护卫其国君。他不但护卫其君,又使卫国得以复国,祭祀没有断绝,真可称得上是有功之臣了。
活学活用
可杀而不可辱,这是我们中华民族崇尚的一种气节。
文天祥(1236~1283年),字履善,是今江西吉安人,南宋大臣。南宋末年,蒙古统治者大举南侵,当时担任右丞相的文天祥力主抗元。当元军逼近南宋京城临安的时候,文天祥变卖了全部家产,组织义军保卫临安。元军很快逼近临安,南宋的大批官员主张求和,文天祥受命去和元军谈判。谁知元军背信弃义,将文天祥扣留了。并把他押往蒙古。在镇江,文天祥乘元军不备,逃跑了。到了福建,他就联合张世杰、陆秀夫等人共同抗击元军。随后,文天祥他们的军队在海丰与元军遭遇,由于力量相差悬殊,文天祥兵败被俘。元军将领张弘范看见文天祥,就假惺惺地说:“文丞相,您的为人我一向都是很敬佩的。但是古人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您给张世杰写一封劝降信,叫他投降,那么我们的皇帝还可以叫你继续做丞相。”文天祥怒目而视,说:“无耻!”张弘范还是不死心,说:“文丞相,刚者易弯啊!”“大丈夫宁折不弯!”这下张弘范火了:“我倒要看看是你的腰硬还是我的剑硬?”“那就试试吧!”文天祥说着坦然向着他的剑迎去。文天祥此句把张弘范震住了,他连连后退,说:“别呀!你这是何苦呢?不就是写封信嘛!”文天祥说:“我自己不能背叛父母,难道我要劝别人背叛父母?你一定要我写,好吧,拿笔来!”于是文天祥挥笔写下了《过零丁洋》一诗,“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千古名句,就是这样写成的。
南宋灭亡后,张弘范又来劝文天祥:“现在南宋已经灭亡了,你的职责也尽到头了。即使你为国而死,又有谁来歌颂你呢?如果你一心归附元朝,我敢保你荣华富贵。”文天祥气愤地说:“未能挽救国家危亡,我已经是死有余辜了,我还敢苟且偷生吗?你不要再废话了!任杀任剐全由你们了。”元朝统治者看到劝说无效,就把文天祥投进了大狱。监牢里又潮又冷,四面透风,元朝统治者企图这样来消磨文天祥的意志,一关就是四年。文天祥始终没有动摇,其间,他写了许多著作、诗篇,最为著名的就是《正气歌》,诗中热情歌颂了历代不畏强暴、壮烈殉难的英雄,文天祥以此来勉励自己,仿佛也是在告诉元朝君臣,不要枉费心机了。看到手下无计可施,元世祖决定亲自出马。文天祥见了元世祖,依然是一副不卑不亢的神态。他坚决不对元世祖行跪拜之礼。元世祖问文天祥:“你有什么愿望呢?”文天祥回答说:“我蒙受大宋的恩德,做了宰相,我坚持一臣不事二主的古训。所以,我只求您赐我一死。”元世祖无奈地说:“看来我只有成全你这一民族大义了。”于是,下令定了文天祥的死刑。就义时,文天祥特别从容,他只提出了一个要求:“我要面向南方死去。”文天祥死的时候,年仅四十七岁。几天之后,文天祥的妻子收敛了他的尸体。据说,文天祥的面容非常安详,就像活着的时候一样。他的衣带中有赞曰:“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义尽,然后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在元朝统治下的黎民百姓,都冒着生命危险,纷纷前来祭奠这位伟大的民族英雄。文天祥的遗体被葬在了大都城外,后被迁往家乡安葬。
智慧金言
士的名节不可受到屈辱,这是由于士非常重视名节。珍视名节,就会把它看得比富贵还尊贵,私利就不足以使士的心情快乐了。即使名列诸侯,拥有万辆兵车,也不足以使士的心志动摇了。假如受到羞辱,就不愿再活下去。这样的人,就是拥有了权势,也一定不会自私自利;做官也不会贪赃枉法;带军打仗也不会屈服败逃。忠臣也是这样的,只要是有利于君主、有利于国家的事,决不会推辞不干。一定可以杀身、舍身为国、为君献身。国家一旦拥有了这样的人,就可以算得上是有人才了。
仲冬纪·当务
题解
“当务”就是合于时务的意思。文章通过四个历史故事,主要论述了“辩而不当论,信而不当理,勇而不当义,法而不当务”四者是大乱天下的祸害。
原文
辨而不当论①,信而不当理,勇而不当义,法而不当务,惑而乘骥②也,狂而操“吴干将”③也,大乱天下者,必此四者也。所贵辨者,为其由所论也;所贵信者,为其遵所理也;所贵勇者,为其行义也;所贵法者,为其当务也。
跖④之徒问于跖曰:“盗有道乎?”跖曰:“奚啻⑤其有道也?夫妄意关内⑥,中⑦藏,圣也;人先,勇也;出后,义也;知时,智也;分均,仁也。不通此五者而能成大盗者,天下无有。”备说非六王、五伯⑧,以为尧有不慈之名⑨,舜有不孝之行⑩,禹有淫湎之意,汤、武有放杀之事,五伯有蒙乱之谋。世皆誉之,人皆讳之,惑也。故死而操金椎以葬,曰:“下见六王、五伯,将敲其头矣!”辨若此不如无辨。
楚有直躬者,其父窃羊而谒之上。上执而将诛之。直躬者请代之。将诛矣,告吏曰:“父窃羊而谒之,不亦信乎?父诛而代之,不亦孝乎?信且孝而诛之,国将有不诛者乎?”荆王闻之,乃不诛也。孔了闻之曰:“异哉!直躬之为信也。一父而载取名焉。”故直躬之信不若无信。
齐之好勇者,其一人居东郭,屈心而抑志兮其一人居西郭。卒然相遇于途,曰:“姑相饮乎?”觞数行,曰:“姑求肉乎?”一人曰:“子,肉也我,肉也;尚胡革求肉而为?于是具染而已。”因抽刀而相啖,至死而止。勇若此不若无勇。
纣之同母三人,其长曰微子启,其次曰中衍,其次曰受德。受德乃纣也,甚少矣。纣母之生微子启与中衍也,尚为妾,已而为妻而生纣。纣之父、纣之母欲置微子启以为太子,太史据法而争之曰:“有妻之子,而不可置妾之子。”纣故为后。用法若此,不若无法。
注释
①辨:通“辩”,辩论。论:公正之论。
②骥:良马。惑而乘骥,必迷路。
③吴干将:剑名,古代利剑。狂而操“吴干将”,必伤人。
④跖:指盗跖。
⑤啻:通“适”。
⑥妄意:猜测。关内:门内。
⑦中:恰好。
⑧备说:即倪说,战国时宋人,善辩。六王:即尧、舜、夏禹、商汤、周文王、周武王。五伯:即五霸。
⑨尧有不慈之名:传说尧曾杀其子丹朱。
⑩舜有不孝之行:传说舜曾放逐其父瞽瞍。
译文
辩论而不合于公正之论,诚实而不合于真理,勇敢而不合于大义,循法而不合于实际时务,这好比神志迷乱的人乘着良马,必定迷夏禹路,好比狂暴的人手持利剑,必定乱杀人。使天下大乱的,一定是这四种行为。人之所以注重辩论,要的是合于道理的辩论;人之所以注重诚实,要的是遵循真理的诚实;人之所以注重勇敢,要的是行大义的勇敢;人之所以注重法度,要的是适应实际事物的法度。
盗跖的门徒问跖道:“偷盗有道吗?”跖说:“哪一行没有道呢?猜测门内所藏的财物,猜得极准确,是圣;首先进入房内的,是勇;最后出门的,是义;能掌握时机的,是智;分赃分得均匀,是仁。不通达这五点而能成为大盗的,天下是没有的。”盗跖以诡辩来指责六王、五霸,认为:“尧有不慈爱子女的名声,舜有不孝敬父母的品行,禹有淫乱之心意,汤、武有放逐、弑杀君主的事情,五霸有暴乱的图谋。可是世人都赞誉他们,人们都隐讳他们的罪行,太糊涂呀!”所以,他死后要手执铜椎下葬,说:“死后见到六王、五霸,要敲烂他们的脑袋。”像这样的辩论,不如不辩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