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羽随手接过伙计递来的茶,眯缝着眼抿了一口,望向对面大包厢的位置。戏台上,红玉仍一曲一句地挥着水袖,唱的一板一眼。可对面包厢里,那个翘着二郎腿的身影却再也没有动过。
“想起点什么了吗?又或是说,还是什么也没想起来……”齐羽的目光微微暗淡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他放下茶杯,闭上眼睛靠在墙边,静静地聆听着红玉的戏词。待到一曲终了,他这才起身,推了推眼镜,挂上独独属于他的那份笑容,踏上了玻璃栈道。
“想必各位都已经知道了,我们今年的‘提督’,相邀的每个人可都是身怀绝技的好手。所以呢,如果有要向‘月季’提督的人请摇响手中的铃铛……”话音未落,清脆的铃声早已“叮叮当当”响成了一片。
齐羽微微皱眉:虽然他早就料到了今晚会有些棘手,可却没料到麻烦会来得如此之快。唉,算啦算啦,反正早晚都是麻烦。古人有句话说得好——“早死早超生”嘛!
齐羽抬眼,粗略地扫视了一圈,最后目光定格在了一名黄衣男子和他身旁的蓝裙女孩儿身上。他随手掏出人名单,旋即开口道:“那么先从‘妖姬’姑娘开始吧。”
二层,一名黄衣男子对自己身旁的蓝裙女孩儿轻声耳语了几句,女孩儿点点头,纵身一跃,竟是从二楼直直的坠了下来!众人一声惊呼,那姑娘却安安稳稳的落到了地上,连块皮儿都没有擦破。没有理会众人的惊呼声,女孩儿若无其事的冲台上的红玉嫣然一笑:“久仰‘月季’大名,不知‘妖姬’可否讨教几招?”
“请吧。”红与轻盈地从高台上落了下来,温润如玉的男声悠然响起。
“哼!果然,”刚刚与蓝裙女孩儿耳语的黄衣男子阴险一笑,向身旁的人道:“错不了。八九不离十,那人就是花儿爷。”
“这可不一定。”
“怎么不一定?除了花儿爷,还会有那个男人打扮的跟个娘们儿似的?”
“没听说过梅兰芳吗?”
“嘁,没有。”
“那花儿爷的师傅,老九门上一届二当家红爷二月红你总该听说过吧。”
“……”
“哈哈!”三层天台之上,戴着钢丝面具的人不屑而又鄙夷地笑了一声,“看来那帮蠢货都将‘月季’当作了花儿爷。啧啧啧,愚蠢的人类啊!”
“你这么说岂不是连自己也骂了进去?”一旁的红衣女子摇头叹气——这丫头,又中二了。叹了口气,红衣女子抬起头,有些惆怅地望着隐隐约约带着星星点点橙黄光辉的淡紫天边,开口道:“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取名为‘月季’吗?”
“呃,为什么?”
“月季有一别名,叫做‘月月红’,”红衣女子声音平静,一旁的黑面具却惊奇的睁大了双眼,“而二月红又是他的父……”
“呦,你知道的倒是多。”一声冷哼从背后响起,二人转过头,发现是板着脸的陈洛安。
“四……”黑面具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从容起身的红衣女子一把拉住。
“这位朋友,你有什么事?”
“……”陈洛安没有说话,只是不悦地盯着对方隔在红纱后的丹凤眼。红衣女子也毫不示弱,也是透过红纱直勾勾地瞪着陈洛安。两人对峙了许久,连空气中都是充满了刺鼻的火药味儿。
“虽说这天台上只有我们三个人,可你若是在这儿想对我们动手,也得先掂量掂量自个儿。”红衣女子率先开了口。
“……好自为之。”陈洛安狠狠撂下一句话,转身扬长而去。
红衣女子转过身,揉了揉太阳穴:“我说,你是怎么招惹上她的?”
“你!……她!……我!……”黑面具气的直结巴,不满的嘟起了小嘴,“我冤枉啊!我哪里会知道?我连话都没和她说上两句诶!”
红衣女子眯起眼,伸出白皙而修长的手指在黑面具脑门儿上狠狠地一弹:“真是服了你了!你呀,也真是。总是一副全世界都欠你钱的样子,所以不论走到哪里都能跟人家结下梁子。”
“唔!”黑面具捂着脑袋,委屈的哼唧了一声,“我要是再不凶一点,再不狠一点,可就会向奶奶当年那样任人欺凌啊!我不想被人踩在脚下!”
“……”
沉默了半晌,红衣女子忽然毫无来由的来了这么一句话:“当年,是我对不起你……”刚说完四个字,下方突然传来了嘈杂的声音,将她的声音盖了过去。
“什么?”
“没,没什么。下面发生什么事了?”
黑面具探出头,发现原来是台上的红玉抹去了浓妆,露出了真容。
“没什么,只不过是知道了台上的不是花儿爷罢了。”黑面具随口道,“咱们还是等着五爷的节目吧。”
“嗯。”
可是一轮又一轮的节目过去了,李青玉的过去了陈洛安的过去了,许许多多的人的节目也都过去了。提督已过大半,却仍不见吴邪和那个黑面神的身影。
“小八爷这是要闹哪样?!怎么五爷还不上场?!”黑面具有些按耐不住了,便开口抱怨道。
好像是特意为了回应他似的,,正说着,齐羽乐呵呵的声音就从下面飘了上来。
“大家应该都知道一位名叫‘吴家小佛爷’的人。这位爷可是位传奇人物啊!刚出道才没多久,就合人夹喇嘛下了一个又一个凶斗,并且平安回来。还有一个人也许很少有人见过,我就不说他是谁了吧,等他出场,不困你们有没有见过他,都能一眼把他认出来。”
“噗哈哈哈哈……”见到台上的人,三层天台的黑面具早已笑的神魂颠倒,一旁的红衣女子也是笑的花枝乱颤。
“诶,你……你说,你觉得我应该是说是他把狗牵了出来,还是应该说狗把他溜了出来呢哈哈哈哈……真是笑死我啦……”黑面具笑弯了腰。
看着已经站到了台上的吴邪,红衣女子仍然“咯咯”笑个不停——她才不会忘了刚刚堂堂吴家当家被狗拖倒时的狼狈样儿呢!
“好啦好啦,别笑了,好好看吧。”
“小佛爷的这个节目可是相当的有意思呐,”齐羽丝毫没有掩饰眼底那满满的笑意,“我们需要三个人来和他们配合一下。规则很简单:如果你们进了那扇门,半分钟之后还能正常的出来的话,”齐羽指了指一个在台上临时搭建起来的蒙古包,“那么,我们老九门,认输。”
“呵!小八爷真是好大的口气,居然连整个老九门都是搭进去了。那也就是说,他对五爷很有信心咯?”
“小邪的话……不知道会有什么好戏呢……”红衣女子自言自语了一句。
“啥?”
“没啥。”
齐羽皱着眉看了看表。今年的提督已经临近尾声,红玉,李青玉却都是败下了阵来,连陈洛安也只是打了个平手而已。因为无人敢向他挑战,所以齐家不比自胜。更别提没来的解家小九爷了,谁要是不给面子,哼哼,见到了直接打死,算花儿爷的。
话说回来,可如果吴邪,张起灵,霍秀秀中哪怕只有一人输了,今晚肯定就是老九门败阵,如果吴邪这场那不下来,那他们今晚的麻烦可就大喽!这不,台下不论二层还是三层,早就有人幸灾乐祸了。
“看来老九门不行了。”
“唉,他们在道上横行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休息休息了。”
“就是,我看那个叫吴什么玩意儿的也没有必要出场了。就看他那怂样儿,简直连他怀里的那条狗都不如!依我看,他还不如去夜总会卖个身,好歹还不至于饿死啊哈哈哈哈……”
此言一出,全场一片寂静。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到了三层一名年轻人的身上,那人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这个蠢货!他今晚是死定了……”黑面具在心里默默为那个口无遮拦的愣头青点了根蜡。
“怎么了?对于我说的话,你们有什么问题吗?”年轻人的语气中充满了轻佻与不屑。
随着这句话音的落下,吴邪身后的藏蓝帽衫猛然停住脚步。他静静地站了量秒,尔后转过身,微微仰头。头上的帽衫轻轻褪去,露出了阴影下木然却不失清秀的面庞。
“唰——”
太快了。
没有人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甚至连齐羽都没有看清张起灵是怎样出手的。只是他动了,就那样轻微的一下,一道极细的黑光从场中掠过,紧接着,三层传来一记什么碎了的声音。众人寻声而上,发现是那个年轻人挂在墙上,瞪大了双眼,连如何惨叫都吓得忘记了。雪白的领口上点缀了滴滴鲜血。定睛一看,一把漆黑地长刀穿透年轻人的衣领,擦过他的脖颈,深深地插入了墙里。乌黑的刀身没入墙体一尺,竟将年轻人活生生的钉在了墙上!
众人擦擦冷汗,再向下看去,只见那连帽衫背上的黑金古刀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块被他拎在手里的黑布。古井无波的脸上,一双没有丝毫感情的双眼将目光极其平淡的投射到了三层。他唇齿微启,轻轻吐出三个字。
声音不大,每个人却听得清清楚楚。
没有怒气,却听得人如坠冰窟。
吴邪抱着小狗,呆呆地看着他。
“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