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政治历史的博弈—帝道与臣道的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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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嗜血的皇冠,皇帝也疯狂(8)

天启四年(公元1624年)十月,祭主庙。百官毕集,宦党大学士魏广微不至。到仪式进行了一半,他踉跄入班拜跪。遭到魏大中、李应升等人的抨击,魏广微以失仪请求罢免,魏忠贤矫旨免罪挽留。魏广微因此怀恨魏大中、李应升,催促魏忠贤对东林党人下毒手。十月、十一月两个月,魏忠贤假传圣旨,陆续将东林党人吏部尚书赵南星、右都御史高攀龙、吏部侍郎陈于庭、左都御史杨涟、左佥都御史左光斗以及魏大中、乔允升、冯从吾、袁化中、房可壮等数十人罢斥。朝属几乎为之一空,内阁中顾秉谦做了首辅,东林党的天下彻底失掉。

天启四年十二月,宦党徐大化再次上疏弹劾杨涟、左光斗串通王安,威压宫禁、党同伐异、招权纳贿。另一宦党曹钦程更是危言耸听,说赵南星、周宗建、李应升收受了熊廷弼的贿赂。魏忠贤立即矫旨削了周宗建、李应升的官职,并派锦衣卫逮捕杨涟等人到京听讯。

魏忠贤的党羽已定好计谋,诬杨涟、左光斗、周朝瑞、顾大章、袁化中等东林党人都受了熊廷弼贿赂。锦衣卫受宦党指使,先将东林党人汪文言抓来北京投入镇抚司监狱,交由宦党许显纯审问,逼他承认经手给东林党杨涟行贿。为了让汪文言承认,每次过堂,五刑备尝。一直折磨了两个多月,汪文言皮开肉绽,一息尚存,许显纯也没有得到他所需要的口供。最后,许显纯动用最残酷的刑罚,一天到晚拷打不休,汪文言实在受刑不过,便说:“你们不要打了,口供你们愿意怎么写就怎么写,我承认便是!”于是,许显纯诬蔑杨涟等人受熊廷弼贿赂,汪文言经手过付。汪文言听到这里,大呼一声:“苍天啊!冤枉啊!以此污清廉之士,我死不承认!”许显纯冷笑一声,让人拿着汪文言的手画了押,便将他打死,上报汪文言已经招供。

七月,杨涟、周朝瑞、左光斗等人逮到,下到北镇抚司。杨涟等人入了狱,还不知道犯的是何罪。第一次过堂后,才知道被诬受贿。左光斗对杨涟他们说:“他们这是存心要杀我们。他们杀我们有两个办法,一是趁我们不服,酷刑毙命;一是暗害于狱中,说我们是急病而亡。如果我们一审即承认,即可以移送法司,到时候再翻供,尚有一线生的希望。”大家认为确是这样,所以,第二次过堂,不管诬赃几万都承认了。谁知道承认了许显纯并不将他们移交法司议罪,而是更加残酷地拷打,立逼吐出赃银。这些东林官僚平时都是极清廉的,哪有几万两现银?交不出来,许显纯就三日一堂、五日一堂,压杠子、夹脑袋、戴枷锁镣、烙、刺、夹、棍一齐上,旧创未复,又加新伤。几天下来,这几个人连跪的力量都没有了,过堂时皆戴着桎梏平卧堂下,惨状目不忍睹。几个大臣的家人在京城东奔西走,筹措银两赎人,但京城是魏家的天下,谁敢借给他们银两。七月正是暑天,杨涟等人无医无食,屡受重刑,很快就濒于死亡边缘。第一个死去的是杨涟,抬尸的人发现杨涟体无完肤,面部被打得血肉模糊,爬满了蛆虫。尸体上由一个土袋子压着,两个耳朵都钉进了铁钉,显然是被暗害。家人载棺回家,家产已全部变卖,无地安葬,只好厝置河边。其母亲妻小栖息厂城楼上,而魏忠贤依然令地方严厉追赃。第二个死去的是魏大中,他家徒四壁,异常贫寒,死后六七天不让抬出,结果尸体腐烂。其子扶棺归乡后亦勺水不进而死。左光斗死后,人见其两腿已被打断,仅一筋相连,肌肉已烂掉,只剩下白骨。蛆虫满身,面目不能分辨。顾大章也是血肉模糊、惨不忍睹。赵南星等人则或被追赃,或削籍,或远戍。赵南星终于死于戍所。

依靠高压和滥杀,魏忠贤建立起了他至高无上的权威,内外大权抓于一手,内廷除宦官王体乾外有李朝钦、王朝辅等30多人为左右死党;外廷文臣则崔呈秀、田吉、吴淳夫、李夔龙、倪文焕主谋议,号为“五虎”;武臣则田尔耕、许显纯、孙云鹤、杨寰、崔应元主残杀,号为“五彪”;吏部尚书周应秋、太仆少卿曹钦程等10人号为“十狗”;其他又有“十孩儿”、“四十孙”等名号。崔呈秀等人门下的义子、义孙又不知凡几。自内阁六部以至于四方总督、封疆大吏,遍是魏忠贤死党。客、魏两家的亲属更是满门公侯,当时北京城有人云“真皇帝是魏忠贤”。明王朝在客、魏把持下,卖官鬻爵、滥封滥荫、贪污贿赂、献媚取宠、排斥异己、高压专制,吏治坏到了极点,明朝政治一塌糊涂。

魏忠贤把持的东厂成为最恐怖的特务机关,东厂番役到处横行,官民偶有不慎便遭横祸。甚至东厂番役故意设下圈套诬陷无辜,京城内外人们对东厂畏之如虎。一次,有两个人在酒馆喝酒。其中一个喝醉了,大骂魏忠贤,旁边一人制止他,怕他惹祸。这时候门外进来一个人,故意挑逗那个醉者,说魏忠贤好生厉害,让他听到可不得了。那醉者借着酒劲说:“他能奈何得我?能剥了我的皮吗?”那人冷笑一声,亮出了东厂番役的身份,将那醉者绑去,活活剥了皮。

阉党对东林党人采取斩尽杀绝的政策。天启六年(公元1626年)尽毁天下讲学书院,以绝党根。又仿宋元党禁之例,立东林党人碑,将东林党人永远禁锢。天启六年顾秉谦修成《三朝要典》,将东林党人描述成专权乱政、结党营私、危害国家的小人,丧失封疆的罪人,宣布永远禁锢。

魏忠贤尝到了权力的滋味,他的党羽们亦从中取得了好处。为了长保荣华富贵,这些人对魏忠贤献媚取宠,无所不用其极。魏忠贤俨然是太上皇帝,所缺的只是名义。阉党分子想尽办法为他歌功颂德。天启六年六月,浙江巡抚潘汝桢上疏,请“建魏忠贤生祠,用致祝福”。朱由校马上降旨同意。为表彰魏忠贤心勤体国,钦赐祠名为“普德”。生祠很快在美丽的西子湖畔建立起来,坐落在关公与岳飞庙之间,备极壮丽。有一位提学副使黄汝亨从门前经过,微微叹息一声,结果被守祠的太监当场打死,地方不敢过问。杭州生祠一建,建祠之风迅速吹遍全国。各地督抚大员纷纷效法,唯恐落后,规模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华丽。到处都发生拆民房、拆庙宇,甚至拆学宫建生祠的事情。建造费用起初由各官捐献,后来皆是动用国库银两。每一个生祠都请皇上命名。其名歌功颂德,调门越来越高。如“广恩”、“崇德”、“仰德”、“旌功”、“德芳”、“威仁”、“嘉猷”、“隆勋”、“报功”、“感恩”、“存仁”,不一而足。一年时间,全国从京城到各省,从通都大邑到边荒蛮地,生祠遍布,对建造生祠不热心者立即逮捕治罪。各地生祠建好后都举行盛大的迎喜容仪式,文武百官皆行五拜三叩头之礼,像对皇上一样,只差没呼“万岁爷”。

确定继位人是他做的唯一明白事

熹宗的身体本来是很好的,他喜爱户外活动,兴趣广泛,爱玩善玩,精神与身体一直非常健康。天启六年(公元1626年)春他划船落水以后身体大不如前,常常闹些毛病,日益虚弱起来,脸和身上都出现了浮肿。到天启七年(公元1627年)六月间又一次病倒,这次更是严重,惧热怕冷,时发高烧,浮肿也更加厉害,脸色黄里透青,吃饭也越来越少,说话也没有力气。这下忙坏了御医们,也吓坏了魏忠贤一伙。朱由校的饭原来是魏忠贤、客氏、王体乾、李永贞四家轮流操办的,不吃尚膳监的饭。四家为讨朱由校的高兴,饭菜一家比一家精美,尤其是客氏所做的御膳更是精美绝伦,朱由校特别爱吃,称做“老太家膳”。朱由校病倒后,四家都在吃上下大功夫,想补一下他虚弱的身体。阉党分子霍维华向朱由校进献了“仙方灵露饮”。其法用银锅蒸馏五谷,取其精华制为饮料,甘洌异常。朱由校喝后觉得很好,但喝了几天也就没有兴趣了。待到七月间,朱由校的病情明显恶化。客、魏二人不免心中焦愁,他们依靠朱由校这个大靠山,原认为一世尊荣是不成问题的,而今年轻的君王眼看要命归天府,怎不使他们惶惶不可终日。这时候,京师传出了魏忠贤欲谋篡位的谣言,一传十,十传百,满城风雨。人们心中惴惴不安,皇后张氏更是焦虑。

张皇后是河南生员张国纪之女。天启元年(公元1621年)四月二十七日选为皇后,与朱由校完婚。张氏风姿绰约,美色天成。成婚之初她与朱由校感情还算好。然而,他们二人的性格悬殊太大,时间久了产生摩擦。朱由校好动爱玩,张氏喜静厌游;朱由校不谙事理、不明大义,不懂得自己的职责,一副纨绔子弟的性格,张氏通达事理、深明大义,对国事家事都有一定的看法。这样水火不容的性格凑合在一起,难免要造成双方感情的破裂。

张氏平时喜欢静静地在房中干些杂活,或者看看书、写写字。朱由校去玩时总是来叫她,她多是托病不去。实在推不掉就去一会儿,很快就回来,脸上也无高兴之色。时间久了,朱由校也厌烦了,不再叫她。显然,他不乐意与这个不会玩的妻子在一块儿活受罪。

张皇后看到客氏、魏忠贤横行霸道乱国乱政,心中十分气愤。

但她给朱由校说朱由校根本不听。有一次,张氏在读《史记》,朱由校玩得满脸是汗跑进来了,问张氏读的是什么。张氏说《赵高传》。“赵高?谁是赵高?”朱由校问。“大奸似忠,毒如蛇蝎,指鹿为马,颠倒黑白,坏秦朝锦绣天下的小人!”张氏气愤地说。朱由校才不管他赵高是何方神圣呢,他似懂非懂地朝张氏一笑,又玩他的去了。

客氏最担心张氏控制朱由校,所以时时处处对张氏提防和限制。客氏在宫内大摆威风,以朱由校的母亲自居,根本不把嫔妃放在眼里,对张皇后也是如此。客氏对朱由校既像母亲对于儿子,又像少妇对于情人,一种与生俱来的嫉妒心使她不能容忍任何女人占据朱由校的心。对客氏的横暴,张氏非常反感,她曾当面斥责过客氏,因此,客氏、魏忠贤与张后结下冤仇,必欲铲除而后快。天启三年(公元1623年),张皇后怀了孕,客氏将张皇后宫中下人一律换成她的心腹,在侍候张氏时粗手粗脚。终于有一天,一个宫女给张氏捶背用劲过猛造成张氏流产。朱由校的其他妃子也有生育。范贵妃生悼怀太子慈焴,容妃任氏生献怀太子慈炅,皆殇。朱由校嫔妃如云,但他不好色,晚上一般看戏看到很晚,倒头便睡,一觉到天亮。客氏又故意限制他与嫔妃接触,故此外再无生育。朱由校一心在玩上,对有没有儿子并不在意,而张氏对朱由校子嗣问题却是很焦急。

朱由校的重病和外间的传言使张皇后忧心忡忡,她最担心的是皇位的嗣继问题。她首先想到的是朱由校同父异母的弟弟信王朱由检。朱由校无子,信王又是他唯一的弟弟,遵照“兄终弟及”的原则,信王是皇位当然的继承人。信王当时已17岁,与朱由校即位时的年龄差不多大。信王沉毅冷静、通达情理、深明大义,素有贤名,张后早有耳闻,因此,她看中了朱由检。张皇后虽然被朱由校冷落,但中宫名号尚在,万一朱由校突然死去,未留下遗嘱,她可以用中宫的名义发布关于继承人的谕旨。但张皇后还是希望在朱由校活着时就把此事确定下来。

自从生病之后,长时间辗转于床笫,朱由校有了反思自己一生的时间。大概出于良知的发现,自天启七年,朱由校的性格发生了某些细微的变化。他开始注意他周围的人,对张后的态度也渐渐转变了,张氏因此可以经常陪伴在他的床边。就在八月初,张氏对朱由校提起了信王,说信王可以托付大事。朱由校表示同意。到八月八九日间,朱由校病情加重。魏忠贤等人时刻守在宫殿内外以防不测。张后劝朱由校召见信王一次,由于客、魏防范太严未成。十一日,魏忠贤休沐。张后借这个机会,传旨召进了信王。

信王来到乾清宫,见到了他的哥哥。看到朱由校全身浮肿、气息奄奄,十分难过。朱由校强打起精神说:“我弟将来要成为尧舜一样的君主,你要好好照顾你的嫂子。”又说:“魏忠贤、王体乾皆是忠臣,可以信任,可以大用。”信王只是伏地叩头,不敢回声。召见结束后,张皇后叮嘱他多加保重,随时注意事态变化。朱由校昏昏庸庸过了20余年,只有召见信王确定继位人是他做的唯一明白事。但至死他对客氏、魏忠贤的眷恋丝毫未变。天启七年(公元1627年)八月二十二日下午申时,统治天下七年,将大明元气戕毁殆尽的熹宗朱由校撒手离开了尘世,时年23岁。而失去靠山的魏忠贤,在去往凤阳皇陵担任烧香太监的途中,听到崇祯皇帝下旨处死自己时上吊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