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风情动春秋:传奇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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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薛涛 多才多艺的红衣诗魂(1)

【梓州钟情会元稹】

成都三月,春光融触,皖水流暖,一堤杨柳。

薛涛慢慢地穿过庭院,忽然发觉眼前有红影一掠,她微微抬起头,见一树桃花开得正盛,新装艳饰,像是在向她微笑,她便也忍不住跟着一起微笑起来。

此时,她才在意到树上有黄莺在婉转地鸣唱,低空有双燕在徘徊,似乎邀舞自己。这大大触动了她孤独的心,也勾牵起一缕春情。她轻轻摆头,细声说;“听这声声啼叫,似乎莺已啼老了;看这翩翩回舞,似乎燕也舞瘦了,是怜我薛涛么?”她叹息—声,微微闭上眼睛,又道,“菖蒲门径,翠竹吾亦,我也独处惯了,有诗琴消遣,何必自惹春愁。我有诗名是虚名,盈盈羞顾影,孤单也罢!”

诗名?唉,薛涛自嘲的一叹,她这一生,可谓得因诗名,失也因诗名。

桂花飘香的季节,大历十才子之一,也是剑南西川节度观察使韦皋的判官司空曙来到薛涛的家。他很早就想来拜访这个已知名而未见面的才女了,这样的名声吸引着他,使他难以平静,心里很想去看看薛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可像人们所传的那样的好,那样的美。

他来到薛家,只见薛涛母亲崔琳笑眯眯地带着两个女儿从堂屋里迎到院子里来。司空曙抬头一看,好一对漂亮的姑娘,想来薛涛之美名,果是名不虚传。

崔琳道:“这是我一对女儿,这个叫薛兰,那个是薛涛。”

薛兰规规矩矩向司空曙鞠躬喊:“司空伯伯!”

司空曙一双眼睛盯着这个端庄美丽的女子,微笑着点了点头。

薛涛既不行礼,也无羞态,对司空一笑说:“伯伯,你可知崔峒?”

司空曙忙说:“认识!认识!”

薛涛说:“他和我舅舅很好,所以你也算我薛家的熟人,请别客气。”

司空曙忙说:“你舅舅我也认识,我还以为他们是一家人哩。”

薛涛说:“舅舅只会当官,不会作诗,假如是一家人,就不会相差这样大了。”

司空曙听了,哈哈大笑,忙说:“你舅舅也常作诗哩!”

薛涛说:“那只是为了读书人的面子,人云亦云,应酬而已。”

几个人站在天井里,让薛涛这样一弄,好像连请客人进屋的时间也没有了。当初崔琳还怕司空曙暗怪薛涛没有礼貌,没有家教,但在司空曙看来,薛涛没把他尊敬成大人,所以他感到非常高兴,眼睛一直盯着薛涛不放,好像很期待听她说话。

崔琳觉得让客人老站着不太像话,就对薛涛说说:“涛儿,请伯伯进屋,你也太没规矩。”

薛涛笑了一笑,问道:“司空伯伯,坐里还是坐外?”

司空曙忙道:“哪里都行。”

薛涛道:“现在蚊子也少了,乘着晚凉,就在这里坐一会吧。”

说罢她便从屋里端出一张椅子来,司空曙道:“多谢了。”

薛涛又端出一个矮凳,自己坐了,然后悄声道:“娘,司空曙伯伯好像是专来找女儿的,我们便在这里谈谈,你和姐姐有事请便。”

司空曙也说:“二位请便!我确实是来拜访女才子的。”

薛涛却说:“女才子这句话,不该出自伯伯之口,无知市民呼之可也,真才子呼之则不可。”

此话说得司空曙只是暗暗发笑,并不接话。

崔琳吩咐道:“兰儿,给伯伯泡杯茶。”

薛兰就转身走了,只听薛涛叫道:“姐姐,天晚了还喝什么茶,把家里的酒拿来。”

司空曙并不拒绝,薛兰斟上满杯,他端起酒杯仰头而尽。酒一下肚,谈论也似乎更加肆无忌惮起来。薛兰陪着崔琳坐在一边,有时听到崔琳也在发笑,当是她听懂了。

司空曙开始发难了:“我要出题,请你吟两首诗行吗?”

薛涛笑道:“古话说丑媳妇难免见公婆,今后你在成都,我总要露丑的,这是一;其次我以后要请你教我,在老师面前,就不该讲面子了,请出题。”

司空曙只说了一个字:“风。”

薛涛什么话也不说,静了好一会,说:“姐姐,你帮我取我房里的纸笔墨砚来,还要点一盏灯。”

薛兰都取出来了,还把吃饭的桌子也端出来,放在薛涛面前,文房四宝和灯都摆在上面。司空看着薛涛,薛涛瞪直着眼睛,也不看一眼阿兰摆的东西,开口念道:“猎蕙微风远,飘弦唳一声。林捎明淅沥,松经夜凄清。”

司空曙笑着点点头,又说了一字:“月。”

薛涛顿了一顿,一会又道:“魄引钩样小,扇逐汉机团。细影将园质,人间几处看。”

薛涛才念完,司空曙激动得忙站起来,大叫:“好诗!好诗!在下佩服!”

看着司空曙激动的模样,薛涛喜不自禁。

司空曙说:“诗清淡雅洁真如风月,丝毫寻不着人间烟火俗气,把风放在四个特定的环境,而这四个又包藏着无限的诗意,你的思维是独特的,这是天赋,绝不是学来的。请问‘猎蕙’两字如何想来?”

薛涛说:“宋玉的《风赋》里面,不是有‘猎蕙草,离秦衡’两句吗?”

司空曙又问:“‘淅沥’两字呢?”

薛涛说:“韦应物的《楼中阅清管》诗里有‘淅沥危叶振,萧瑟凉气生’的句子,我觉得他这两个字用得挺好,所以也用上了。”

司空曙说:“他今年才49岁,有机会我会告诉他有个好门生在成都了。第二首里把月亮说成机团,倒也不见奇,加上两字‘扇逐’,就把月亮说得动了起来,是用扇在追着扇哩?这“扇”字也用绝了。”

薛涛说:“也不是我独创,斑婕妤的《怨诗》是这样写的:‘新裂齐纨素,鲜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我从这里想出来的。”

司空曙对着崔琳说:“夫人,您的女儿才思敏捷,秀外慧中,我想她必是未来的诗文界的奇才。当初我还以为她是天生神童,其实也不是,她有极高的天资,又有雄厚的底子,今天晚上短短40个宇里,灌输进古今名人如此多的佳句佳意,这绝不是一般常人能做到的。难得呀,我要让天下文人都知成都有个薛涛!”

崔琳道:“承蒙先生谬赞,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司空曙说:“情愿效劳。”

他让薛涛把刚才两首诗写出来,又看了一遍说:“好!确实写得好。薛涛不禁才学出众,连字也写得如此美妙。”

薛涛道:“我也不是天才,只是喜欢写字,花的工夫并不比学诗差,却写得不好。”

司空曙说:“你太谦虚了,我朝女人写得好字的应该首推武后,如果你肯下工夫学,一定会青出于蓝。”

他把薛涛的诗收在袖子里便离开了,一家人对薛涛也开始刮目相看。

崔琳说:“过去我上街,总有人问薛涛现在又写着诗没有,写得这样好那样好,我还有点将信将疑。今晚看司空先生这样称好,想必真是如此,涛儿你好好学,你爹在九泉下听见了也会喜欢的。”

薛兰道:“妹妹这样厉害,能上京赶考就好了。”

薛涛说:“考个状元来配姐姐好了。”

说罢,她像个孩子似的拢住薛兰,绽放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司空曙十分欣赏薛涛的诗,他回到帅府,见人就说薛涛的诗。他本人是个很有名望的诗人,大家也就不能不信,加上读了薛涛写的那两首诗,确实也十分巧妙,大家争相传诵,渐渐地就有这样的打油诗传诵出来:“司空诗翁荐薛涛,言道才星降蓉城。人人思睹桃女色,风月两诗斥柳营。”

剑南西川节度观察使韦皋,本也是文人,虽不是进士及第,但也喜欢诗文,这次到西川来,就带着一批吃笔墨饭的人,除司空曙外,还有房式、韦乾度、独孤密、符载、郗士美等,都是些提笔成文、诵口成章的人物。他偶然听到这首打油诗,就派人召司空曙来问:“文明兄,听说有个诗文界的新秀就在成都?被你闹得整个帅府都在诵讼她的诗了。”

司空曙说:“才星不小,诗作也好。所谓太平兴文,帅爷一到就现此祯样,难道还值不得高兴?”

韦皋详细问了薛涛的身世和现况,司空曙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然后拿出薛涛写的两首诗递给韦阜说:“虽不如曹子建七步成诗那样快,但这也是坐在月光下不动纸笔诵出口来的,仅此一点,帅爷就可知她的才华了。”

韦皋接过手来,仔细看过,再三品味后说:“写得细语幽幽,动人心魄,别有一番滋味,不错!不错!”

司空曙说:“别样还可以凭个人好恶褒贬上两句,唯独这诗文就掺不得半点假,如果评差了,连自己也要身败名裂的。”

韦皋说:“我也想见见她,不知她可肯进帅府来?”

司空曙说:“帅爷乃一方之主,召见民女是她的荣幸,怎会不来?再说这姑娘不像闺中娇娥,多少还借点丈夫气,她来了帅爷就会知道我所言非虚了。”

之后薛涛被韦皋看中,直接入了乐籍。

……

“现在总算是脱离了乐籍,换自己一个自由身。”薛涛想着不禁感叹一番,“如此春色……”

她仔细看着绿树芳草,仰望春云春光,曲曲四肠,一颗春心情怀难禁,好像心又无主了。她低声自语道:“芳辰转眼,流光轻误,芳心欲寄,天涯无路。”

她转踱到浣花溪畔,驻足凝望溪水,芳魂随水摇漾,心底微凉。她又低声说道:“独自问流水,流影入谁怀?问花花无声,问水水不应。”

忽然,屋前响起一阵马蹄声,薛涛诧异地回头—看,没什么动静。过了片刻,见仆人柯惠奔来,喘着气说:“一位差官骑马送来一封信,并且带来一辆双马拉的轿车,就停在门外。”

薛涛吩咐柯惠请差官在客厅休息。自己则急步回房,将信拆开一看:洪度妆鉴:春到成都,特问春福,拜请春安。今有河南才子元稹,洪度应该早已知道这个人,你读过他的“乐府新咏”和《会真记》等名作,曾经惊奇他行文之妙。他佼佼才华,名噪京都,风骨雅秀,诗坛精英,是当今受万人瞩目的文人。他听说你诗名,读过你的诗,非常钦佩欣赏。朝廷新授他为监察御史,他专意请求出使东川,在梓州驻足,正引颈以待你的到来,希望能以文会友。但他仔细推想,感到你定是个文奇傲物、自恃才华的女子,必然会拒绝他的会见,所以不敢轻率来访。他是一个有心人:白天,怅视蜀水南流,夜晚,瞻望锦城星云。渴望之情燃于眉间,倾慕之意泻于肺腑。我希望请你速赴梓州与之相晤。你青春有待,他风华正茂。流水正有意,落花当宜时。春光留不住,春意也难锁。自古君子多好逑,从来女英爱文雄。水东流,日夜流;春飞花.常飞花,人间流水落花处处有。

蜀都只一个洪度,他倾诚以待。

天下只一个元稹,请谨重勿失。

严绶拜上

严绶是严武的从侄,现为府公司空。曾在韦皋幕时礼待薛涛,雅而有义。薛涛对他是尊重和推许心服的。今天,薛涛全忘了对严绶的尊重。她孤芳自赏、自恃才华的傲性勃然而起,把严绶的信刚一看完,就摔在地上,踩了两脚,怒说道:“元稹是什么人,敢起邪念,如此无礼!”

薛涛在房里转了几转,又把地上的信踢了—脚,转身出房,径直到后庭。她见庭园花树新,菖蒲春意浓,她忽然十分生气,跺脚说道:“我不要花树新,也不要菖蒲浓。”她飞快地拿起浇花的水壶,向菖蒲冲浇下去、喷水奔流。

她望着,望着这股猛喷的流水,忽然微妙地牵动了她的心。“是严公写的信呀!怎么只想到元稹,没想到严公呢?不对!”薛祷又疾步回到房里,把信拾起,用心再看一遍。但看过之后,她的心却更不平静了。

“哼!要我到梓州去,他在做梦。”她把信撕碎了,摔在地上。薛涛一头倒在床上,用双手枕在脑后,闭上眼睛。但心里却更加焦躁,好像有热火在烧,有狂风猛吹,有雷雨袭击,心情极度不安。邢宪、马龙、段文昌、卢士玫的身影,若即若离,若近若远,忽起忽灭地出现在眼前,但又都被元稹挤压开了。她痛苦,她心焦,她惶乱。

忽然她翻身起床,把地上撕碎的信片,东一张,西—张,拾起来,放在桌上拼拢,再次用心细看。看着看着,信上的字迹有些模糊了,不知怎的,她尖声叫道:“应该是他到成都来呀!”忽然,自己的心声在她脑门炸响:“前拒卢士玫,今又拒元稹。流年送青春,风吹白发生。”薛涛无法抗拒自己的心声了。她心情激动,一股热泪不禁缓缓流了下来,慢慢地,她渐渐冷静下来,又迟疑了一下,才急速地对镜梳妆,换了新衣,叫来柯惠,传话给差官和轿夫,自己要立刻起程。薛涛登上轿车,直赴梓州!

薛涛坐的轿车还在途中,那个差官即快马扬鞭,飞奔梓州,先向元稹报告薛涛将至。元稹一听,心中惊跳,喜出望外。他急急准备迎接薛涛。

元稹,字微之,河南人。八岁时父亲死去,母亲郑氏,贤明有文,因家境贫困,她亲自教元稹的书学。元稹15岁擢明经,28岁应科举,登科第的有白居易等18人,元稹名列第一。他才识兼茂,处事机敏,善于实用,尤擅歌诗,和白居易齐名,他的诗和白居易的诗称为“元白体”,对推进当时的乐府新风影响较大。

元稹是一个很骄傲的人,他虽钦慕薛涛的诗名,但自视甚高,心怀巧计,特意在客厅的厅门,摆下一张桌子,在桌上排好笔墨纸砚,想以文房四宝来难一难薛涛。

“薛校书到!”门吏向元稹禀告。

“有请!”元稹疾步出厅恭迎,见薛涛婷婷然、袅袅然、姗姗然,盈步而来。

薛涛抬眼扫了元稹一眼,见他英俊潇洒,神气隽爽,眉宇间亮漾着灵活的秀气,似乎有—股微微的暖流泻进自己的心田。

她神情自若,微微—笑。

“梓州作邛州,琴音是心音。”元稹一边说,—边细看薛涛,见她轻妆淡抹,温柔秀雅,一双深邃的眼眸,晶莹清亮。他心中一惊,暗叹道:“四海之内美艳甚多,但丽而有如此才奇者,天下无双。”笑请薛涛走向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