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总理询问李淑贤家庭和本人情况,她紧张得头上冒汗。溥仪慌不择语帮其插言回答,被总理打断。
周总理接见溥仪夫妇,无法直言协调其性生活之事,只是艺术地讲:“我不是也没有小孩儿吗?全中国的小孩儿都是我的小孩儿嘛……”
而李淑贤坦言:周总理接见后,她和溥仪一夜未眠。此后再也不好轻言离婚。
那些日子,我正和溥仪闹别扭,连平时在家里话也不多。
1963年11月10日,溥仪上午在全国政协接待过外宾,一回到家里就高兴得像个小孩子似的对我说:
“周总理今天下午要接见咱们啦!”
听说后,我的心情也挺激动,只盼着时钟转快一点儿。吃过午饭,我俩比平日又多说了几句话。溥仪还劝我多休息一会儿。
下午3点多钟,一辆卧车接溥仪和我来到了人民大会堂。走进福建厅,远远地瞧见杜聿明夫妇早已到了,冲着我俩直招手。
约摸4点钟,周恩来总理在陈毅副总理、傅作义、徐冰、廖沫沙等人陪同下,满面春风地走进大厅。
眼看周总理走近,溥仪和我站了起来。周总理亲切地和溥仪握手,十分关切询问溥仪:
“你近来身体好吧?”
“很好……”溥仪回答说。
周总理和蔼的目光扫向了我,对溥仪说:
“祝贺你啊,成立了温暖的家庭。”
是不是温暖,自有我知道。周总理的一句话使我内心的酸甜苦辣涌上来,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感到心情特别紧张,生怕他真知道我俩的婚姻正闹矛盾呢。
正在这时,周总理一边和我握手,一边指着我对溥仪说:
“你娶了我们杭州姑娘?……”
在场的人们听了周总理的话都笑了起来。我也有些腼腆地笑了,总理也笑了,他那特有的爽朗笑声在大厅中回荡……
这次,是周总理接见全国政协文史专员和夫人。周总理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之后,和我们这些人一起合影留念。6点多钟,周总理又和我们步入新疆厅共进晚餐。
就餐时,周总理特意拉着溥仪和我与陈毅副总理坐在一桌。席间,周总理见我很少夹菜,就亲热地对我说:
“你是南方人,来尝尝咱们南方的‘狮子头’嘛……”
没想到,周总理亲自夹起盘中的狮子头送到我面前的布盘里,一直瞧着我吃下去。
我记得,那天同桌吃饭的还有杜聿明夫妇。当时,杜聿明的夫人曹秀清刚从美国探望女儿和女婿回来不久。周总理转告她说:
“邓颖超同志让我代问你好。”
事后,大家都说周总理待人礼节之周到,实在令人感动。
步出福建厅时,周总理热情地招呼溥仪与我和他一起走。在通往新疆厅的路上,周总理风趣地向我问这问那。他关心地问起我的身体和家庭情况。
“你的父亲过去是做什么的?”
“我的父亲原来在上海银行工作……”我回答总理的问话时,十分紧张。之后,我又简单介绍了我的家庭情况。
在一旁,溥仪慌不择语地帮着我回答周总理的问话。周总理笑着对溥仪说:
“你让她自己说嘛……”
到这时,我紧张得连脸上都冒出了汗。当周总理问起我目前的工作单位时,我告诉他:
“我在北京朝阳关厢医院工作……”
听到这儿,周总理微笑着说:“好啊,医务工作者。”他好像很了解似地点点头,又鼓励我:“要注意学习,好好工作……”
临别时,周总理特意跟溥仪和我说;
“你们夫妻要互敬互爱,互相帮助。听说你俩身体不是太好,不能生小孩儿。我不是也没有小孩儿吗?”稍稍停顿了一会儿,他又幽默地说:“全中国的小孩儿都是我的小孩儿嘛……”
听得出来,周总理对我俩的家庭现状十分清楚。直到回到家里,我的心情仍然久久难以平静。溥仪更是这样。这一夜,我俩辗转反侧始终都没睡好觉。我也许想得比他更多。
关于这次周恩来总理的接见,溥仪在当天的日记上作了准确记载:
“11月10日……下午四时,周总理、陈毅副总理、傅作义、张治中、徐冰、张执一、廖沫沙等均参加。在人大(福建厅)召见我和李淑贤、各专员和夫人。座谈会至六时半实会(新疆厅)。八时散会。总理讲话另记。”
对于李淑贤来说,周总理的这一次接见尤其是几次问话,对她触动很大。她曾回忆起当天一夜无眠的情况,但依然没让我写入回忆稿内。在李淑贤与我共同署名发表于1980年第4期《人民日报》《战地》栏目的文章中,我只能以曲笔的方式写道:“晚上,回到家里,溥仪和我兴奋得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
何止兴奋?在一夜无眠中,溥仪对李淑贤说:“咱俩婚后生活不和谐的事,政协肯定报告周总理了……”
窗外,朔风寒冷。1979年的一天晚上,李淑贤在东城区草园胡同的寓所内,对我情绪异常地回忆说:
我听了溥仪的话,气不打一处来。什么不和谐?是他根本没有这方面能力。害得我婚后神经衰弱,吃了多少谷维素都没用,长期失眠,弄了一身病。最后没办法,才切除了全部子宫……
那天,李淑贤又回忆说:听周总理对我讲,让我好好学习,好好工作。我挺敏感,政协肯定了解了我在医院的表现。之前,医院的郭院长就找过我,指出过我学习落后,政治上不够进步。我看到周总理的眼睛看着我,仿佛在说,你的一切我都知道。在整个晚宴中,我的心情都很紧张,头都不敢抬,连一句话都不敢吭声。见到这种情形,周总理为调节气氛,给我夹了一筷子狮子头。
周总理一见面,就对溥仪说:你娶了我们杭州姑娘?。我就明白了,总理对我的情况很清楚。当总理问起我的家庭情况和我的简历,我特别紧张。问起我的父亲时,溥仪在一旁插嘴,周总理打断了溥仪的话,说让我说。我更紧张了。到最后,周总理提起我俩不能生小孩儿的事儿,我见周总理居然连这些事也知道,可想而知周总理了解入微,什么事也瞒不过他。对于溥仪‘病’的事,我无法说也说不出口,只能是有苦往肚里咽……
看来,李淑贤除了没讲的以外,讲的基本是事实。从另一侧面也印证了王乃文所转述的周总理的谈话是真实可靠的。
1984年12月19日,年已84岁的全国政协秘书处处长连以农,在他居住的西四五条胡同27号窝所接受我采访时,说:
“当时,周总理兼任全国政协主席,对于李淑贤的复杂经历和溥仪‘病’等情况,我们曾向周总理汇报过,他问得特别细。但这些都属于生米煮成熟饭的事了。李淑贤的经历的一些复杂情况,有些是在他们婚后我们才知道的。溥仪的‘病’,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治了好长时间都没见效。李淑贤总闹着要离婚,也不是一点儿没道理。周总理接见溥仪夫妇时,讲的话其实已经很清楚了。总不能让周总理直接讲他们之间性生活的事儿吧?只能婉转地讲到不能生小孩儿这份儿上。我觉得这是周总理讲话的艺术性。”
在此之后,连以农又找李淑贤屡做思想工作,再一次诚恳地对她说:你俩结婚,国际上都有影响,离婚总是有不好影响。你看,周总理也关心你们的夫妻生活。你们俩在夫妻生活上成不了一对好夫妻,你就替国家当他一个‘保卫工作者’吧……”
一句“保卫工作者”,李淑贤没了词儿。李淑贤坦率地承认,自从周总理接见以后,她再也不好提起离婚了。但在生活和情感上,她总是处于十分矛盾和犹豫之中,一直到溥仪逝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