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瓦尔登湖·世界文学名著典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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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禽兽为邻(1)

有时候,我有一个同伴陪我钓鱼,此人来自城的另一头,他穿过村子,来到我家。我俩一起钓鱼,犹如共进午餐,也算是一种社交活动吧。

隐士:我不知道这个世界现在怎么啦。3个小时了,我都没听到什么,就是香蕨木上的蝉鸣也没听到。鸽子全都安睡在鸽棚里,一点扑棱声音都没有。此时此刻,林外吹响的,是否是农民午休的号角?农夫们将纷纷回来,吃煮咸肉和玉米面包,喝苹果酒。人们为什么要自寻烦恼呢?不吃不喝,也就用不着工作,我不知道他们收获了多少。谁愿意住在这种地方,狗吠得让人无法思想。啊!还有家务!还要擦亮什么鬼门把,天气这么明媚,居然要呆在家里擦浴缸。真不如没有家。还不如住在空心树里,这样也就免去了早上的拜访和晚上的宴会!只有啄木鸟的啄木声。啊,那儿人群蜂拥,太阳酷热;在我的眼里,这些人过于世故,不适合我的生活。我有泉水,架子上还有一块黑面包。一听!我听到了树《沙沙作响。这是一只饿慌了的狗在本能地进行追逐,还是一头迷了途的猪在到处寻找出路?据说这头猪跑进了这片森林,下雨后,我还见过它的脚印呢。它急速向此奔来,连我的漆树和多花蔷薇都颤动起来了。一嗯,诗人先生,是你吗?你觉得今天这个世界怎么样?

诗人:瞧这些云,悬得多高啊!这是我今天看到的最伟大的景象。这些云古画里见不着,就是在国外也看不到。一除非到了西班牙海岸。这是真正的地中海天空。我想,既然要谋生,而我今天又没吃东西,我还不如去钓鱼。这是诗人最好的工作。这是我学会的惟一手艺。走吧,我们一起去吧。

隐士:遵命。我的黑面包也要吃完了。我很乐意现在就跟你去,但是我正要结束一个重要的沉思。我想这个沉思巳近尾声。让我单独呆一会儿吧。但是为了避免彼此耽搁,你不妨利用这段时间去挖些鱼饵。这一带的土地从没施肥,因而鱼饵难得一见,这玩意儿几乎要绝种了。可以说,挖鱼饵之乐,不亚于钓鱼之乐,尤其是胃口还不太好的时候;这些乐趣今天就归你一人享受吧。我劝你,带上铲子,到那边的落花生丛中去挖一挖,在那儿,你会看到狗尾草迎风摇曳。我想我可以向你保证:如果你在草根中好好找一找,就像锄草一样,那么你每翻3块草皮,就一定会找到一只蚯蚓。如果你想走得更远一点,那也未尝不是个好办法,因为我发现,好的鱼饵的增加,几乎总是跟距离的平方保持一致。

隐士独白:让我想想,我想到哪儿了?我想我的想法大致如此,世界的前景就是这样。我是指诗人小钱宁(WilliamElleryChanningtheyounger)。下面的对话中,诗人指小钱宁,隐士指作者自己。

应该上天堂呢?还是应该去钓鱼?假如我马上结束这一沉思,难道还有什么美妙的机会吗?刚才,我差一点融人万物的本体,这种经历我一生当中还没有过。恐怕我的思想再也不会回来了。如果有用,我愿意吹笛子,把它们召回来。思想向我们召唤的时候,我们却说,让我们想一想,这样做聪明吗?我的思想巳无迹可寻,我再也找不到出路了。我现在想的是什么?这一天雾蒙蒙的。还是试试孔夫子的三句话吧,或许还能恢复刚才的思路。我不知道这是一堆垃圾呢,还是发芽时的狂喜。备忘录:这种机会只有一次。

诗人:怎么样,隐士,是不是太快了?我刚好捉到13条整的,还有几条残缺不全的或尺寸太小的,不过用它们钓小鱼也还凑合;它们还没有塞满鱼钩。村子里的那些蚯蚓太大了,一条银色小鱼可以饱餐一顿,而没有碰到鱼钩。

隐士:好吧,我们动身吧。我们到康科德去,怎么样?如果水位不高,我们可以在那儿好好玩一玩。

为什么构成这个世界的,偏偏是我们看到的这些东西?为什么做人类邻居的,恰恰是这些禽兽?仿佛天地之间的空隙,只有一只老鼠可以填充。我想皮尔贝之流将动物用得棒极了,因为在他们的笔下,一切禽兽都变成了驮兽,背负着人类的一些思想。

在我家出没的老鼠并不是平常的那种,据说那种老鼠是从国外引进的,而光顾我家的老鼠却是土生的野鼠(musleucopus),村子里见不着。我送了一只给一位着名的博物学家,他对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造房时,就有一只这种老鼠来到我的屋下给自己筑巢。我的第二层楼板还没铺好,刨花还没扫掉,它就会跑到我的脚下,把面包屑吃完,每到午饭时间,它就会出来。这只老鼠或许以前从未见过人,时间不长,它就跟我熟悉起来,它会跑到我的鞋上,蹿到我的衣服上。它可以三下两下,轻而易举地爬到屋的两侧,像一只小松鼠,就连那个动作,也跟松鼠的一模一样。后来有一天,我把胳膊肘撑在凳子上,它蹿上了我的衣服,沿着我的袖子,围着我盛饭用的纸,绕来绕去。我一会儿把纸缩回来,一会儿又把纸伸到它面前,跟它玩起了捉迷藏游戏。最后,我用拇指和食指夹起一块奶酪,于是老鼠跑过来,坐在我的手心,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吃完之后,它像一只苍姆,擦擦脸,添添爪子,然后扬长而去。

很快,一只东菲比霸鸫来到我屋中筑巢,一只知更鸟来到我屋边的松树上栖居,寻求庇护。到了6月,就连十分怕羞的鹤鸪(Tetraoumhellus),也带着它的幼雏,飞过我的窗口,从屋后的森林飞到屋前,像只老母鸡一样,咯咯咯地叫着它们,她的所作所为证明,她真是林中的母鸡。只要你一走近,母亲就会发出一个信号,于是幼雏们一哄而散,仿佛给一阵旋风刮跑了,它们真像那枯枝败《,许多游客一脚踩在雏鸟当中,就听老鸟呼地一声飞出,发出焦急的呼唤,那声音像猫叫似的,只见它拍动着双翼,吸引着他的注意力,此君没有意识到,周围竟是一群小鸟。有时候,母鸟会在你面前打滚、旋转,弄得羽毛一片蓬乱,使你一时看不出这是什么动物。小鸟们则静静地平蹲在那儿,通常把头埋在一片《子下,只听母鸟从远处发出的呼叫,就是你走近了,它们也不会跑,从而使你看不出它们。你甚至会踩到它们,眼睛还盯着看了一会儿,可就是没有发现踩的是什么。有一次,我张开手掌,将它们放到手上,于是它们静静地蹲坐在那儿,既不害怕,也不颤抖,因为它们只听自己的母亲和本能。这种本能真完美,有一次,我把这些小鸟又放到了树《上,其中有一只不小心歪倒了,10分钟后,你会发现,这只小鸟的姿势和别的小鸟的一模一样。它们不像别的小鸟,羽翼未丰,而是发育良好,甚至比小鸡还要早熟。它们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那表情既成熟,又天真,令人难忘,似乎所有的智慧都反映在这双眼睛上。它们也称比得佩(Bidpai):指用梵文创作动物寓言的作家。

体现的不仅仅是婴儿期的纯洁,而且还有经验净化过的智慧。这种眼神不是鸟儿生来就有的,而是和它所反映的天空同样久远。森林中还没有产生过这样的瑰宝。游客也很少看到这井水般清澈的眼睛。到了这种时候,无知或鲁莽的猎手常常射杀它们的母亲,从而使这些无辜的幼雏成为某个觅食的野兽或鸟儿的牺牲品,要不它们就会和枯枝败《渐渐混在一起,彼此不分。据说一只老母鸡孵下一窝鸡雏后,只要稍有惊动,这些鸡雏就会四散奔逃,就此失踪,因为它们再也听不到母亲呼唤它们的声音。这些鸟儿就是我的母鸡和鸡雏。

令人惊叹的是,有许多动物隐居在森林之中,自由、奔放,而且还到小镇附近去觅食,除了猎手,谁也不知道它们的存在。在这里,水獭生活得多么僻静啊!它一直长到4英尺,像个小男孩那么大,或许还没人见过它呢。从前,我在屋后的森林里见过一群浣熊,即使现在,我在夜里还能听到它们的嚎叫声。通常我种植之后,中午在乘凉的地方休息一两个小时,吃顿午饭,然后再到一个泉水旁去读会儿书。这座泉水是从附近的布里斯特山下流出来的,离我的田地有半英里,附近的一个沼泽和一条小溪都源于此泉。要想到达此泉,你得穿过一连串草木丛生/幼松密布的洼地,然后进人沼泽周围一片更大的森林。森林某处,矗立着一棵五针松,树阴覆盖,十分幽僻,地上有块干净而坚实的草皮,可以坐坐。经过挖掘,我挖出了一口井,井水偏灰,但不失清澈,即使把吊桶放下去,井水也不至浑浊。仲夏时节,湖边太热,因而我每天来此汲水。长来此处的还有山鹬,带着它的一群幼雏,到泥土中去寻食蚯蚓,母鹬沿着泉边飞翔,离幼雏只有一英尺高,而幼雏则成群结队地在下面追随;但是后来,母鹬发现了我,于是离开她的幼雏,绕着我盘旋起来,越飞越近,飞到四五英尺的时候,它装成折断翅膀和腿的样子,吸引我的注意力,好让她的孩子们逃生,而这些幼雏巳经按照她的指令,排成单列,叽叽喳喳地尖叫着,穿过了沼泽。有时候,母鸟没见到,雏鸟的叫声就巳听到了。斑鸠也会坐到泉水上面,或者在我头顶上柔和的五针松树间盘旋,从一棵树枝飞到另一棵树枝;而红松鼠则从最近的树枝上跃过来,对我特别亲近,也特别好奇。你只需在森林中找一块迷人的地方,静静地坐一会儿,用不了多久,森林中的各种禽兽就会轮流出现,一一展现在你的面前。

我也见过一些不太平和的事件。有一天,我去我的堆木场,或者说树粧堆放场,看到两只大蚂蚁,一只是红的,另一只是黑的,大多了,几乎有半英寸长,正在进行残酷搏斗。一旦交上手,它们就谁也不肯放松,挣扎着,角斗着,在木屑上不停地打滚。再向远看,我惊奇地发现,木屑上布满了这种斗士,这决不是决斗,而是一场战争,是两个蚁族之间的战争,红蚂蚁总是跟黑蚂蚁斗,而且常常是两只红蚂蚁斗一只黑蚂蚁。我的堆木场上,高低布满了这些密尔弥冬人,巳死的和将死的散了一地,有红的,也有黑的。这是我所见过的惟一的一场战争,也是激战犹酣时,我所踏上的惟一的战场;这是一场自相残杀的战争,红的一边是共和派,黑的一边是帝国派。无论是哪一边,这都是一场殊死搏斗,然而我却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人类作战时,打得就没有这么坚决。在阳光明媚的山谷,在木屑堆中,我看到一对斗士死死地抱住对方,现在正值中午,它们准备打到太阳下山,或生命终结。那红色的斗士,身材虽然较小,却像个老虎钳,死死咬住对方的脑门,虽然在战场上被掀倒,但还是紧紧咬住对方的触须,而另一根触须巳经被它咬断了;而黑蚁呢,则更强壮一些,左右夹击,等我走近一看,红蚁的好些部分都给啃掉了。它们拼命死打,比恶狗还要厉害。双方没有丝毫后退的意思。很显然,它们的战斗口号是:不战胜,毋宁死。与此同时,从这个山谷的高坡上,下来一只孤独的红蚂蚁,情绪激动,要么它巳经密尔弥冬人(Myrmidons):希腊神话中,追随阿嘻琉斯的勇士。在希腊文里,Myrmes是“蚂蚁”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