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房转过头盯着棋盘:“礼魂,你变了好多。”声音轻的几乎听不清,却字字刻入心扉。韩非却微微一笑,仿佛我做了一件让他很高兴的事,说了一句让他很欣慰的话。
我耸耸肩,并没觉得自己说的话怎么怎么样,普通至极。就是我脑子里一个很普通的想法,说出来罢了。
鬼谷残酷无情的规矩,已经在我头脑里生根发芽,而我要做的就是一心一意的去浇灌它培养它,一直到它开出妖娆的花。我相信,那朵花一定会很漂亮,红的像血,黑的像夜。
我果然是变了吗?
可能是吧,谁不会变?
我抬头向前望去,湖水已经冻住了,灰色的地平线上飘荡着一层雾气,岸边几丝枯黄的芦苇,天上无声无息的掠过几只寒鸦。开阔的冰面上只有这一座小亭子,就像是茫茫天地之间的一个点,渺小而又显眼。我们三个人在亭子中或凭或立,显得清高脱出凡尘而又俗不可耐的煞风景。
“你怎么了?”韩非看我一直不说话,侧过头从飞沙走石喊杀声连天的棋盘上暂时脱离出来。
“你看,那里的雪好白。”那一处的积雪在阳光下闪着静谧而安详的光,白的不像是在这个人间的东西。
“今年府里的白梅开得很好,白梅胜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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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笼罩着整个世界,飞雪从天上缓缓飘下,仿佛月亮的碎片,忧伤而又唯美。
子房已经离开了,我扶着窗棂看着外面的天。
“差不多了,”我披上外衣,“现在出去没问题。”又戴上一顶很大的草帽,帽檐下还有一层特制的黑纱,挡住了我大半个脸。
“你小心点儿。”韩非放下手中的竹简,从书堆里抬头看我。
“你放心,我又不是以前那个傻乎乎的丫头。”我笑道,以防万一又用一块黑布蒙上了脸,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把剑悬在腰间,匕首则藏在外衣里面。这个样子应该没人会认出我了,除非他认识我这对黑手镯。不过就算他认识黑手镯又能怎么样?带着千军万马打到鬼谷来吗?不说别的,就凭鬼谷最外面的那一片树林,就算是所谓的“神兵”来也保他有去无回。不用动一分力气,鬼谷永远是杀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赔上一条命也不算意外,命保住了才是不正常。死后也不会有任何人敢来吊唁,最好的结局就是能被鬼谷弟子嘲讽一句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就凭这一点,我放心的离开了,并且没有把暮铃给我的铃铛摘下来,一路叮叮当当响着,就好像有人陪着我一样。
很快便就到了那座山,我心里多了几分忧虑:也不知道玄虎现在怎么样?会不会自己找吃的?不能伤到别人吧?QAQ玄虎伤到人赔钱的是我啊,我总不能让玄虎去给我打工挣钱吧?那能怎么挣?卖进动物园?让它上街表演杂技?不把人吓跑就谢天谢地了。
雪越下越大,大大降低了我的效率。不过那又能怎么办,我也不能往地上一坐等玄虎来找我吧?我现在极其了解那两只玄虎的脾气,如果不是饿的要死绝对不会主动来找我,我要是不给它们吃的它们就得直接把我收拾收拾吃了。如果这样的事情真的发生了,我的第一反应肯定是:这两个家伙什么时候也学得这么没良心??!!
归根结底,还是得自己去找。
我估计我已经绕着整个山瞎走了好几圈儿了,也许不看到前面黑白交错的地方有一抹浓烈的玄色,我一定会接着乱转直到体力耗尽。
我几个大步飞奔过去,玄虎看到我,并没有意料之中的高兴,而是垂着头,好像做错了什么事。
我疑惑的往它身后看看,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已经被开膛破肚,小玄虎吃的很起劲儿,把整个小脑袋都埋进去,毫不费力就把肠子扯了出来。在它抬头的一瞬间,看到了我。
那具尸体是山下猎户的打扮,四周还有很多杂乱的脚印,上面已经覆了一层薄雪。再看大玄虎的嘴边,还有一些血迹。
“你们两个还是咬死人了是吧?知不知道你们给我惹了多大麻烦!要赔多少钱!我真是应该把你们卖到动物园里去,或者说带到街上表演杂技挣钱赎罪!你吃什么不好啊,非得咬死个人?!”我怒发冲冠,也没去在乎措辞。
一大一小两只玄虎垂着头,站在我面前,而我正在狠狠的训斥它们······这场景似曾相识啊。
就像老师批评两个惹是生非的学生,就像boss责骂两个捅了马蜂窝的职员,就像母亲叱骂两个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的孩子······呃呃。
我怒极反笑,小玄虎看准时机过来在我的腿上蹭蹭,其眼神就像被老师彻底放弃了的学生,被boss炒鱿鱼的职员,被母亲扔在外面“让大灰狼把你叼走”的孩子,可怜的都要泛出眼泪来。
玄虎怎么会有眼泪。
这种眼神让我心软,我意识到我可能说的太过分了,蹲下把小玄虎抱起来,抚着它的毛。它在我怀里瑟缩着,不敢抬头看我一眼,害得我心疼,竟忍不住去安慰它:“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们是出于自我保护,额?不是?好吧我知道你们是看他欺负弱小要去伸张正义,所以······啊?不是?这是什么路数,没见过。那······好吧我知道你们是因为太饿,野兔什么的太小,所以才去······啥?还不是?!你这是要闹哪样?!别告诉我你们是因为没杀过人一时兴起杀一个试试手!什么?!真被我说中啦······”我忍不住仰天长啸:怎么养了这两个玩意儿!
没办法,人已经死了,还能怎么办?趁着没有村民找过来,快跑!我倒不是担心打不过他们,就是怕万一被哪个人拽掉面纱什么的跟踪什么的就麻烦了。刚跑出几步,我又想到了些什么,示意玄虎在原地等我,自己回去把那个人的头颅一剑割了下来:反正已经死了,何必要在乎留不留全尸!何况他已经被玄虎吃掉好多肉了,再少个脑袋也没什么关系。
我利索的削去头上的所有肉,那一双睁得老大的眼睛也被我挖了出来。又补了几剑,这个脑袋已经被削的只剩白骨,流了一地的鲜血和肉沫。我又往他的大腿和胳膊上割下了好几块肉,然后蹲下,把这个人的骨和肉削离,把它们包起来拿回去喂玄虎,真真是极好的。
我把头骨也放起来,一纵身跃上玄虎,依然在下雪,并且越下越大,风也越来越大,刮得我脸生疼。小玄虎老老实实的趴在我的怀里,我微微睁开眼睛,给大玄虎指路。
要到雀阁了,还有一里地。
我跳下去,紧紧抱住小玄虎生怕它乱跑。同时弯下腰,让大玄虎也尽量把身子放低,但是前进的速度丝毫不减,而且还要更快。
很快便来到了那座房子前面,我第无数次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人,才放心的把门打开。韩非昨天就从红莲那里要到了钥匙,并且得到了她的同意。我带着玄虎进去,从里面关上了门。在一张桌子旁边坐下暂时歇歇,对它们轻轻的说:“以后你们两个就先住在这里,可能小了点儿,但在目前为止这是最好的藏身之地!你们只在这里呆三个月,并且两个月之后我会回来陪你们。乖乖呆着,每三天我会给你们送食物来。这些人肉够你们吃几天的了,记住,不管再饿、再着急,都不要出来,也不要发出声音!如果实在有紧急情况,就扯开嗓子大吼一声,这里离韩非府也不远,我能听······”
“喂喂!里面有人吗!”一阵敲门声响起,打断了我的话。我一激灵,连忙把玄虎的脑袋压下去,它很听话的趴在地上,再加上玄色的皮毛,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我也趴在案几后面,看着门口,大气也不敢出。
有人推开门,外面的灯光一下闯进来,却无法照亮这个屋子里彻头彻尾的黑暗。
“我就说没人吧?是不是你看错了?”我透过案几下的缝隙,一共三个人,其中两个看装扮大约是雀阁的士兵,而另一个则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墨鸦。一个士兵对另一个说,刚刚正是他撞开了门。
“不对啊,我明明看到有人进来。”另一个士兵不服气,还要往里走几步仔细看看,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
“不用了,一定是你眼花了,这种老屋子怎么会有人?”墨鸦抬手制止了他,里的太远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三个人就这么走了。
我松了一口气,又等了半刻钟,才敢继续说:“这里离韩非府不远,我听得见。好好照顾自己,白天晚上都要远离窗户,尽量不站在能透过窗户看到的地方。最好不要被别人发现。我不能久留,先走了!”我拍拍大玄虎的脑袋,轻轻把小玄虎放下来,“乖,我回来看你们的。”
我把门打开一条缝,先看看四周有没有人,确定安全才出来。几个大步就进了一条破败的小巷。忽然觉得身后好像有人跟踪,回头一看什么都没有。
原来是这样。
我装作若无其事的往前走,故意走入一个死胡同,然后停下脚步笑问:“既然都追到这里来了,又是故友相逢,何不出来一会?”
墨鸦轻笑:“能察觉到我的存在,看来这一年来你没少下工夫。只不过还是那么笨,破绽百出。”
他还要接着往下说,我打断他的话:“对啊,你想想,一个屋子,还那么大,怎么可能不上锁?那么大的一只玄虎,怎么会不被明察秋毫的墨鸦大人和白凤大人发现?我开门找钥匙的时候明明铃铛发出了声音,怎么可能不被你们听到?同样在那个时候,我的包裹开了,洒了一块肉,虽然我及时捡起来了,但是怎么可能不留下血迹?巡逻时发现了异常,怎么可能不仔细调查?就算是走了,怎么会没有疑心?这些破绽,对不对?”
“你,是故意的?”白凤收回一直看着其他地方的的眸子,不可置信的盯着我。
“没错。”我嫣然。
“看你手上的黑玉手镯和你刚才说的玄虎,你这一年,是入了鬼谷?”墨鸦的表情丝毫没有变,依旧是招牌的似笑非笑,他早就料到了我是故意的,就算再怎么慌乱我也不可能蠢到这个份儿上。
“没错,你见识的不少。”我依旧笑着,保持着完美的无可挑剔的扑克脸。
“那么就让我看看,你的武功长进了多少。”话音未落,墨鸦已经来到了我面前,嘴角上扬,两人的鼻尖几乎已经碰到了一起。
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