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奇缘浮生半枕红尘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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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医者仁心,玲珑封印

秋天,终于进入了尾声。九月初十,霜降不期而至。黄叶片片纷飞,秋到天凉,枯黄的色彩代替了过去的葱绿,仿若一个暮年的老人。

此时,唯独有桃花峪,仍旧春意盎然。

这世间,再也不会有任何一处,会那样四季如春了吧。

骆戎舒独自一人,站在窗前,望着小木屋外的桃树发呆。不知当年,那个紫衣女子,亲手种下这棵桃树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寂寥?落寞?失望?悲戚?

绰约的身影,宛若一朵除尘的紫藤萝,摇曳是桃花中间。粉红的花瓣,偶有飘落,随风而起,纷纷扬扬若雪。

恍惚间,他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回到了过去。一切若是真能回到过去,换一种选择,会不会,彻底改变?

骆戎舒独自推门缓步走了出去,仰头迎着满树的桃花。绿叶扎眼,已然不畏这秋色。他叹口气,不忍摇摇头,嘲笑自己。若是回到过去,兴许她的选择还是一样的。

那么固执痴情的人,他再也没有见过第二个。

“师弟,你怎么出来了。天凉,当心风寒。”一个温润熟悉的声音响起,失了当年的冷漠。

天枢缓步走来,手中托盘上,还有一碗黑色浓稠的液体。

骆戎舒转身回头,微微一笑,恍若回到过去,那个年幼的小师弟。

“大师兄,你来了。”

“真没想到,招魂术竟然反噬得如此厉害。”他感叹一声,“你现在身子如此虚弱,还是少出来吹风,早些回去歇息吧。”

他说着,将随身的披风扯下来,替骆戎舒披上。

骆戎舒柔和的目光带着谢意对上天枢的目光,两人十分默契地点了点头,便一同返回屋内。

两人对坐,骆戎舒一口饮下那碗黑乎乎的液体,眉头都不皱一下。这么多年来,与药草病人打交道,他早已习惯了各种草药的味道。

“招魂一引,九灵齐聚。非妖非孽,亦有人心。三魂七魄,归于故体。七窍玲珑,芜荑为引。纤尘洗净,四叶为芯。还魂之草,生于北海。散魄之花,长于素海。离乱之鱼,游戏石湖。 青梅之子,落于诏安。七星三阵,方施奈何。以忘川之水,奈何之花,孤辰之血,熔铸此阵,方可唤回三魂七魄重入肉体,凝于肉灵。”

天枢口中幽幽重复,目光落在骆戎舒身上。

“师弟,你是什么时候学会这招魂之法的?”

“师父传授的,连同医术一并。”骆戎舒目光从容,“医者仁心,这法术,便是桃花峪的杀手锏。”

天枢微微一怔,从未想到,堂堂桃花峪,竟然会以这样鬼魅邪异的术法救人。

“那你当知后果。”天枢脸色一沉,语气中带有几分责备。

“即便你亦知道后果,同样还不是义无反顾。”骆戎舒淡淡道,似乎一切在他眼中,如今都变得云淡风轻了。

“可我是你师兄,最起码你得跟我说一声。”天枢仍旧不悦,“唉,也罢。你的性子,总是那样。亦难怪,她会收你做徒弟。”

“这也是我比不上二哥的地方。”

骆戎舒一句出,两个人顿时都沉默了。

良久,气氛显得尴尬。

“他现在如何了?”骆戎舒终于开口,打破沉默。

“还好。正如你那天所见,他早已清醒了。”天枢幽幽道,似乎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真没想到,一切会是这样的。”

骆戎舒冷笑:“医者仁心,无论是师父还是我,都是这样。不忍下手,不忍决绝,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只希望,沫儿将来不要再走同样的路。”

“她现在魂魄虽然回来了,呼吸也平稳了,但是为何久久不醒来?”提起许沫晨,天枢忍不住说出口中的疑惑。

骆戎舒皱眉,摇摇头:“我也不清楚。招魂引,三魂七魄都已经归体。按理说,一切都很正常,没有哪一环出了什么差错。不过,这招魂法术,我并不曾使过。在此之前,也就见到过一 次。为何会这样,我亦迷惑。只可惜,身子却不听使唤了。”

说着,他咳嗽起来,慌忙用手扶到嘴边。

天枢起身过去,伸手替他轻轻拍拍后背,缓缓顺气。

“这招魂之术,本为禁术。你这样贸然使用,算得是逆天而为了。如此反噬灵力,没要了你的命,就算不错了。好在苗长老有心,在你施法的时候埋了枚凤凰蛊。否则,我都不知道该如 何救你了。”

“凤凰蛊?凤凰涅槃?”骆戎舒挑眉,他已经很久不曾听到过这个词了。上一次听到,几乎都记不清楚是什么时候了。只是,那张桃树下的脸,已然清晰美丽,绝世无双。

“嗯。”天枢点点头,“我就趁势给你输入了灵力,帮你调理了一下。”

“可是,师兄,你的元神”骆戎舒心下已然猜测到几分,面露担忧之色。

“无妨。”天枢摆摆手,摇头道,“如今在这幽阴泽中,有苗长老他们在,天帝暂时也不敢轻举妄动。况且眼下沫晨尚未醒来,玲珑阁已经为阁主和灵女,均举行了声势浩大的葬礼。仙 界若是贸然行动,出师无名,只会给自己添麻烦。”

天枢为了救他,已然耗损了八成的灵力,扰动了元神。若是换做平常弟子,修为不够的,怕是早已赔了性命去。

世间万物,就是如此。有生命陨落消失了,却又有新的生命诞生。来来去去无数人,却从不会间断。轮回往生,就像人界凡人那般,孟婆汤一喝,奈何桥一过,转而投胎,便又是新的一 生。

生命的代价,往往是生命。这边是自然,亘古不变的定理。

“那我们接下来如何?”骆戎舒目光对过去,询问道。

“见机行事吧。”想不到多年后,还能得到这个小师弟如此询问和信赖,天枢突然觉得,其实一切都没变。

“嗯。”骆戎舒点头,“我的身子眼下有所起色了,等会儿我去看看沫儿。这么多天过去了,也该是时候醒过来了。”

“我同你一起去吧。”天枢并不阻拦,知道他的心思。曲璃离世,他能够忍住心中的悲恸,理智行事,已经让他十分欣慰了。这个小师弟,已经成熟了许多,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年幼无知 ,爱哭爱闹的小孩子了。

两人在屋内商量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将幽阴泽的部署又重新研究了一番。天枢本担心他的身子吃不消,劝了几句。但骆戎舒却执拗,心中戒备,总是放心不下。

其实,苗无疆做事,他本来应该极为放心的。只是不知为何,这一次,他总是担忧,心中七上八下,不踏实,不安稳。总觉得还有什么大事要发生,风雨欲来前的宁静。他自己也说不上 来为什么,因此只藏在心底。却不经意,流露在言行和神色间。

“今日是霜降?”骆戎舒突然忆起什么,问了一句。

“嗯。”天枢并未表现出任何不妥,扭头看他,“怎么了?霜降不是很正常么?”

“唉。若是往年,今日便是沫儿服药的日子。”骆戎舒叹口气,突然觉得身边少了什么一般,十分不习惯。

这么多年过去了,师徒两人情同父女。只不过因为在许沫晨面前,他从来不表露出来。要么是一副严师样子,要么就是整日对着自己的容颜梳妆打扮,像个女子一般。许沫晨既畏惧他严 格的样子,又厌恶他对镜梳妆的模样,因此,除了每日的功课,并不经常与他单独相处,谈天聊心。

“你大可放心,柳知由南风照顾,在打理桃花峪,一切都还算正常,没有什么异样。”天枢想起这许多年的时日,心头亦不禁泛起沧桑之感,“不过眨眼,你我都老了。这天下,将是他 们年轻一代的了。”

骆戎舒苦笑:“只盼着,沫儿能够早日醒来。”

两人顺着小道,走出了那木屋。站在结界外,远远望过去,只一棵普通的桃树伫立在那里。秋意侵袭了它的周身,叶子凋落,没有丝毫生机。

“我带你过去。”天枢说罢,银冰剑出鞘,载着两人,径直朝千蝶殿飞去。

千蝶殿,九牧鼎旁,书桌上平铺了一副画。上面的紫衣女子,回眸浅笑,桃花纷纷扬扬飘落下来。她的肩头,一把锄头扛在肩头,上面还沾染着泥土。女子手中,拎着一个竹篮,里面装 了些绿草,大概是什么草药。

画上的女子,笑得那样恬静无邪,没有任何烦恼,没有任何杂念,单纯得像一汪平静的湖水。只一眼,便能令人沉浸其中,平静下来。

银冰剑载着两人稳稳落地,天枢扶着骆戎舒缓步向床边走去。连续几日,天枢都守在床边。苗无疆虽然派了自己的女儿来侍候,但是天枢仍旧不肯离开。苗无疆也不好多说,便任由他去 了。

他自己打理玲珑阁上下事务,日日夜夜都忙得紧。每日却还是抽空过来看看,盼着许沫晨能够醒过来。可惜,这么多天过去了,奇迹仍旧没有发生。

咕噜那日被定在九牧鼎上,为许沫晨引魂,丢了半条命。如今只得乖乖呆在九牧鼎内,休养生息。它本是烛龙之后,身上的妖灵与普通的妖兽有所不同,对那万年妖灵,极为敏感,甚至 能准确地感知出妖灵的所在地。

借助咕噜的身体,作为药引,施以招魂之术,将许沫晨的三魂七魄寻觅回来。再借助骆戎舒的仙灵和苗无疆的血蛊,将魂魄送回肉体之内。

咕噜虽然是烛龙之后,却还尚未发育,相当于凡人的婴儿时期。这样小小的身体,难以承受妖灵三魂七魄和骆戎舒仙灵的压力,自然耗损十分严重。骆戎舒只得让苗无疆把它放在九牧鼎 中,日日以晨露喂养,以求康复。

见到两人进来,它倒是有些兴奋,咕噜叫了几声,却只能无力地爬在九牧鼎中,两个眼睛已然圆滚滚的,闪烁亮光。

“这九牧鼎,亦是上古神器。你就乖乖呆在里面,迟早有一天会康复的。”骆戎舒看出它的心思,躁动不安,便顺口说了一句。

那小东西顿时没了激动劲儿,眼中全是失望,咕噜咕噜嘀咕着。

“它说什么?”天枢有些不解,即便咕噜是神兽的后裔,它也终究是兽。对于那些奇门怪术一窍不通,他自然也听不懂。

骆戎舒却是忍不住笑了出来:“罢了罢了,我会让苗长老每日给你准备些鱼肉。你这个馋猫,真是稍微清醒过来,首先就要顾着那张嘴。也不知沫儿是怎么样养你的,难怪这么久了,也 不开天眼。”

天枢一听,嘴角亦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这神兽,亦是孩子心性。

“它若是开了天眼,是否也会提升灵力,最后变为烛龙?”苗无疆却是走了进来,听到对话,插了一句问道。

“苗长老。”

两人同时向他打了声招呼,三个人挨着床沿,分别坐了下来。

“目前它身子虚,九牧鼎的灵气对它恢复有益。若是正确引导,他日说不定倒真的能够烛龙复活。”骆戎舒说着,脸上却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

他说着,手上却不闲,探着许沫晨的脉相。

一切正常,脉相平稳,呼吸安宁,面色亦微微泛红。看来,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谷主,灵女大概什么时候能醒?”苗无疆有些急不可耐。玲珑阁对外宣称,阁主和灵女仙逝,由他暂代阁主之职,寻找灵女轮回投胎的孩子,接回玲珑阁抚养。举行声势浩大的葬礼, 也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

骆戎舒眉头紧锁,天枢亦沉默。他之前,已经给许沫晨把过无数次脉了,均毫无收获。咕噜亦从九牧鼎中,探出两个眼珠,死死盯着床边三人。

“说不好。”

三个字,将那几束期望的目光,纷纷封杀,变得暗淡无光。失落的神情一个接一个,天枢,苗无疆,咕噜亦耷拉着两根触须,有气无力地重新滑落进九牧鼎中,整个身子靠在宝鼎内,只 呆呆听着外面的动静。

它好不容易才从天帝那里逃了出来,找到许沫晨,却眼看着她被诛仙钉钉在身上,刺骨之痛。它绝望,悲痛,独自拼命跑啊跑啊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跑到哪里去了。

终于,在一个到处是石头的地方,跑不动了,它停了下来。一双温暖的手,抚摸着它的绒毛。温暖依旧的怀抱,一如当年那个女子。只是睁眼看去,却是一个文雅的男子,面容清秀。

他怀抱着它,到了狐岐墓,把它放在了中央墓地最显眼的地方,还布下了一层结界。

最后,它终于等到了那个人出现。只是,对面却还多出来一个霸气的人——天帝。

两个人交锋数百招,不相上下。那袭白衣,拼尽毕生修为,只能勉强打成平手。它终于按捺不住了,自己出了结界,亦是用尽全力,配合白衣给了敌人重重一击。终于,顺利逃脱。

为了床上的女子,再大的痛苦它都能够忍受。可是,为何?她还是没有醒来!

骆戎舒沉重地放下许沫晨的手腕,目光中交替闪烁着希望、失望,甚至还有一丝绝望。

“听天由命吧。”骆戎舒长叹,泪光盈盈充满他的眸子,“我亦不能起死回生,待三日后,若是还不醒过来。”他眉头突然狠狠一皱,嘴角憋了憋。

“如何?”旁边两人都有些惊讶。

“不到万不得已,我亦不能如此。”骆戎舒眉头紧锁,“师父说过,招魂术已然逆天,她本就不同意我擅自使用。不到逼不得已,我也不会如此。师父,你原谅我吧。”

两人讪讪,不知他所谓何事。

“你是想?”天枢隐约感觉到了什么,眉头亦深皱。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够听到。

“如果三日之后,沫儿还是没能醒过来。我拼上这条性命,逆天也要做!顾不得那么多了!”骆戎舒双眸闪烁着红光,眸子看来可怖。

“师弟。”天枢稳稳拉住骆戎舒的胳膊,一道柔和的灵力注入他体内。

他身子一颤,缓过神来,眸子中的红色暗淡下去。往常的墨色掩盖上来,一切如常。

“心魔常在,你要好自为之。”天枢一句,点破天机,担忧地看着骆戎舒。

骆戎舒目光沉了沉,叹息一口气,心头一暖:“多谢师兄。”

“人各有命,也许,我这一生,就是为了她们两而存在的吧。”

天枢听到,沉默不言。

“到底是何方法?”苗无疆倒是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目光对过去,看着骆戎舒。

听起来,这一招,似乎极为险恶,却,也是唯一可以救许沫晨的方法了。

“玲珑封印。”

骆戎舒幽幽吐出四个字,毫不在意,却着实将苗无疆吓了一跳。

他曾经听曲璃说起过,当年许沫晨刚刚出世,因为这越界之力被天帝忌惮。因此,骆戎舒将其封印于七窍玲珑珠内。并以幽阴泽玲珑阁和桃花峪为代价,换得了许沫晨的性命。

这七窍玲珑珠传言是上古神族流传下来的神器,意外被桃花峪谷主得到,一直收藏在桃花峪中。只可惜,一直没有人能催动。直到桃花峪出了骆戎舒这位天才式的医仙,开创出太素九针 ,寻到了七窍玲珑珠的破解之法。

对于三界来说,骆戎舒一直都是一个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