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弛
这个城市从九月开始降温,适合穿长袖棉麻制的T-shirt和直筒牛仔裤。
我和庭一起去小影院看电影,是部走私进来的影片,内地禁止播出。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看过电影了,放映厅里的人很少,我牵着她的手,慢慢抚摸她的手指,皮肤白而干燥,食指上有淡淡的茧是长年按琴弦留下的疤痕。我一直来回抚摸着她,感受她的温度和气味。她的身上有好闻的青草香味。我握着她的手用力的捏,直到我的手颤抖的发疼,我让我们十指相交,在我的腿上轻轻的有节奏的上下晃动。
她一直没说话,任凭我肆意虐待她的手指。然后我慢慢的把头靠在她的颈窝,许久,缓缓地问:“你用的什么洗发水?”
她呵呵地笑,转过头问我:“你蓝宇看多了?”
我微笑地摇摇头,说:“没有,就是想问问。”
我们彼此依靠,坐在无人的放映厅,不说话,两个人对着傻笑。
我与心睡在床上,快乐的说着我和庭的约会,心安静地听,偶尔开玩笑的吃醋。然后我们睡着,天亮的时候我们出发去找韵。
我们到韵家里的时候她还没起床,她总是很累,她是个很会逼自己的人。
我们告诉她庭要走了,也许不再回来。
她一愣,为什么?
因为想换一下生活环境,换一种活下去的方式。
她点头,哦。
我相信她的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可是她不会说,因为她是韵,她从不说出自己的想法,是个政治家。
我和她很大一个不一样的地方。如果是我,一定会让她留下来,软的不行来硬的。可惜的是,我不想挽留,我们不能一辈子在一起的,那样不好。
韵一直用期盼的眼光看我,她知道我的性格,她知道我怎么想,她想让我说出让庭留下来的话,可是我没有,她很失望。
心说:“我们今天到‘老朋友’聚一聚吧,没几天了。”
韵问:“哪天走?”
我说:“后天。”
“去哪儿?”
“没问。”
我干吗要问她去哪里?我又不是她妈。何况以后我也不会去找她,没问她是防止自己去找她。
我打电话给庭,她也刚起床。
“十一点,‘老朋友’。”
“好。”
挂了。
我奇怪为什么我们两个通电话总是用最少的字表达最主要的内容然后就挂,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话是最多的,也是最默契的。
我们到“老朋友”等庭。一般情况下她会迟到十五分钟,我的习惯是提前十分钟到。所以我们完全有时间好好坐下来喝点东西再说说笑。
我点的是茉莉绿茶,喝起来是甜的,吞下去是苦的,回味又是甜的。我喜欢这种感觉。
心要的是鲜澄汁。韵要的是冰淇淋。
完全符合我们的性格,我猜庭只会要冰水。
今天比较特殊,庭只迟到了五分钟。她要的是冰水。她要水的时候我就笑,她用眼睛白我,意思是:你傻了么?
我说没有,我刚才在想你会只要冰水。
她笑:“是!你了解我!”
我说:“本来嘛!我不了解谁了解?”
然后我遭到心和韵的白眼。
人真难做,下辈子不当人。
我知道韵还是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要走?”
有句话:好奇心杀死猫。
韵本来就是只猫。当初只是好玩而设的,韵是狸猫,庭是啄木鸟,心是比卡丘,我是北极熊。我们在一起就这么无聊。
庭说:“不是我要走,而是有东西在召唤我,你听不到么?它总在喊:‘走吧走吧,别和这群败类在一起!’”
韵不再问,因为庭不愿意说。
我们低头喝东西,“老朋友”的绿茶做得不好,不纯。
那天我们吃的是火锅。庭是吃不得辣椒的,可是心却没辣椒不能活,于是她们吵了很久到底是要白锅还是红锅,最后我大叫一声:要个鸳鸯锅!
服务员走了。庭和心还在吵。
“老朋友”的上菜速度有目共睹的慢,可是客人也有目共睹的多。因为那里的环境好。
现在生活好了,城里人吃饭讲究,我们第一次闯进来是因为有一年七夕这里搞活动免费赠送啤酒,然后四个人就很招摇撞骗地闯进来骗吃骗喝。以后这里就成了我们的据点。可是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我们点了每次都不会变的鸳鸯火锅,庭和心开始了每次都不会变的白锅红锅的争吵。
我轻轻地笑,真的有很多美好的回忆呢。
我提议,我们玩个游戏吧
好啊。
那我们玩真心话大冒险。
开始吧。石头、剪刀、布!
哈哈,输了吧!
好,我选真心话。
没人会选大冒险,谁知道你们几个变态会叫做什么变态的事。
怎么会?人家可是很清纯的MM呢!
呕!
怎么啦!要问什么快问吧!
……
……
……
别不说话。
……
我们问什么?
……
你为什么要走?
……
……
这个问题白费了,真是浪费。
……
好,重来。石头、剪刀、布!
旁若无人的吃完最后的晚餐后我们不想回家。
可是我们不知道去哪里。通常这个时候我们就买碟到韵家里去看,她家两层楼,楼上楼下互不相管,背投看碟超爽。有钱人家的孩子,呵呵。
我们很没创意。又去看碟。
看的碟也很没创意。韵不看恐怖的,不看变态的。我不看美国的,不看商业的。心不看言情的,不看刘德华的。庭不看正常的,不看不美型的。所以通常我们四在一起的时候只看动画,括号,日本的。
结果这次还是看的动画,括号,日本的。
《万有引力》的剧场版,集搞笑变态言情美型于一体。
那个由贵酷的可以,愁一傻的可以。
我们笑的精疲力尽,晚上一点的时候被开车遣送回家,原因是被邻居告到警察局说有人扰乱治安……第二天我们都睡到中午过后。四个人轮番打电话共计七个小时。
又过了一天我们都去送庭。
我趴在庭的脖子上好久,她以为我哭了,把我的头抬起来,发现我微笑地问她:“你用的什么洗发水?”
她说:“和你的一样。”
韵冲上去恋恋不舍。心在一边不说话。
然后庭就走了。
结果我们三个都没回家。因为那天的天空很晴朗,有很多星星。虽然在我看来它们杂乱无章毫无浪漫可言,可是我们还是很愉快地看了很久的星星,自我陶醉了一番。
那天的星星真的很多,一直到早上天空开始泛白都还没有消失。我们三个一个晚上没回家,三个人一起感觉孤独,我们少了一个人。
我总是反应不过来,走着走着突然想到一件什么事总是一下子叫着庭的名字,然后她们两个很奇怪地看着我,我终于意识到,庭,她走了。
她是我们中间最先离开的。其实我们大家都知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总会要走的,分开难免,何苦在走的时候这么伤心。
那天晚上我们留下的三个人不说话地走在街上,韵突然问我:“K,你和庭是最好的,你不伤心?你为什么一句挽留的话也不说?”
我笑笑:“你问心吧,她知道。再说我还有你们。”
韵转过头看心。心说:“没什么好留的,你留,她要走,你不留,她还是要走,你留了大家还不免伤心,何必呢?没必要。”
心说的时候微笑,蛮漂亮,她是个漂亮的女孩子。
韵似乎明白了,蛮聪明,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子。
只有我,我不明白我在做什么,我不漂亮也不聪明,我该怎么办?
直到早上才回家,爸妈都上班去了,我一个人在家蒙头大睡。睡到一半突然想起该我为医院里的外公送饭,又爬起来,拖着身子做饭到医院。
我是打的去医院的,我实在想睡,我抱着那个温温的饭盒不停地玩它的把手防止自己睡着。我一直低头不停地玩,我看我的手指,突然想起了庭的手指,上面有个很硬的茧,皮肤粗糙。我发现我的皮肤也很粗糙,想起很多天没有保养了,我的皮肤,仅仅几天而已,它那么脆弱。赶忙拿出随身的护手膏紧张地擦上,看着手变得细腻一点,我心安理得,满足的笑。我真是容易满足。
到医院的时候爸妈竟然在,因为我推开病房门的时候看见他们站在床边,还有我的舅舅和小姨,我的弟弟,他才五岁。我有不祥的预感。
我赶紧冲到床前,发现大家都在哭,他们为什么哭呢?我听见妈妈说:“孩子,你来晚了。”
什么晚了?怎么了?我看着床上蒙着白布的外公脑子里飞快地运转。
到底什么晚了?
我转过头迷惘地看妈妈,她哭的昏天暗地,我想问她,什么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