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该有什么该发生的事发生了呢?
我们还是先回到洋歧村吧。
厉行仍在那里住了几天,他不敢到鸽儿那别墅去,因为一到那里,听到电话铃响就心惊肉跳,别说做爱,连别的什么事也做不成。他也不要鸽儿上那里去住,至少,在鸽儿出国前,发生他所不愿发生的事,让鸽儿多少维护住他一点面子,尽管他知道这也许是虚的,转眼即逝的。鸽儿也就听从他了。她的那位“要人”一点也不勉强鸽儿,有了户口,护照也神速地办下来了,就等签证了。而厉行的调动,也很顺利。他让东区人事局发函到了南都人才管理中心,再转到内地,户口就迁来了,而《南都之光》主管部门,也给他写了一个很好的鉴定,并且注明了括号正科级,主编也够哥们的,拍拍他肩膀:“行哇,你总算结束了流浪记者的生涯,上了户口,入了籍,往后,我这主编该给你让贤了。”
他心里说,到时,我才不会回你这垃圾小报了呢,你别太抬举了自己,可口里仍说:“多谢主编提携了,东区的发行,我包了。”上户口是派出所的事,所以人事部门并不在意;转关系,则是从市里小报转过来的,都把他当作市里派下来“挂职”的,对他自然谦让三分,敬畏三分。他一来,便成了新闻科的科长,去掉了括号,这是顺理成章的事,由上边到下面来,惯例是得提半级的,才去掉个括号,张书记还觉得委屈了他。上了户口转了关系,区里也就给了他一套房子,郊区住房比市区宽敞得多,三室一厅,够面积的了,于是,厉行便张罗“搬家”了。
其实,在洋歧村的家当并没多少,说甩也就甩了,无非是一床一柜一书桌一电视 ,再没别的了。可鸽儿坚持,这么搬过去,太寒碜了,别墅里的家具放在那里没用,不如先挪过去一套沙发,一台电冰箱,一个大立柜什么的,拉走就拉走了,并不显眼,留下的还很多,厉行叹了口气,也就同意了。于是,雇辆车,先在洋歧村把床桌之类搬上,再上别墅搬别的。只能利用周日。
鸽儿能干,一早就跟一辆搬家公司的运输车来了,开到洋歧村口路面略宽的地方,便领着司机与劳工去搬东西了。偏偏厉行还在睡懒觉,慌手慌脚起来收拾,耽误了一点时候。待劳工把家具搬出小窄巷时,出村的路口,竟已有另一家搬家公司的车堵在前边了,而且上面已堆上了不少家具。路窄,前边的车不可能让位给后边的车走,虽然后边的车没几件家具可装,立马可走了,气得司机彼此直骂娘。
厉行也无奈,寻思,今天,也算是凑兴了,居然一同有人出了这个苦海,同喜同喜,讲究个吉利吧,所以也不发急了。一直等到前边的车装满装完——人家可是完完整整的一个家当,什么东西都有,液化气罐、煤气灶、消毒碗柜、洗衣机、冰箱、衣橱、饭桌、台凳……一直到小孩子的玩具,是样皆有,装了差不多两个小时, 守在屋里的主人才最后押尾出来。
人一到,厉行傻了眼,居然是文帆!
文帆也吃了一惊。
两人几乎同时开了口:“你原来也是住在这个地方呀?!”
也许,厉行更为吃惊些,文帆不管怎么的,在内地是发得不清不楚了,怎么可能住到这个地方呢?殊不知文帆采用的是“哀兵必胜”的策略,好逼学校给他分房,公家分房,就算买下,也便宜不知多少倍 ,他能不算计明白么?这洋歧村,别看它污秽不堪,杂乱不堪、丑陋不堪,小巷里不仅可以看到绿色的浓痰,还可以看到小孩拉的大便;不仅可闻到一股怪怪的洋葱味,还能嗅到汗臭、尿臭及种种腐烂的臭味,人与人之间,哪怕住在同一栋“农民屋”,住上几年也不相识,一个个早出晚归照不上面,可却是个藏龙卧虎的去处。别看表面净是“鸡”呀“鸭”呀,盲流之类,可内里,却一个个是野心勃勃、咬牙切齿要一朝暴富、一夜升迁的角色——今天,不正有两位实现了他们的“南都梦”么?
文帆先自得意地介绍:“我的副教授职称已经通过了。学校感到让我还住在这个地方有失体统,赶紧把在外边买下的商住楼让一套给我住进去……”
厉行含笑道:“学校有这么主动?”
“这也靠市里多次关照。”
“上次到东区,你可是左右逢源。”
“不管怎样,我比那些土鳖,还是高明几分,一比,就显出来了。”文帆看看他,“你呢,也发达了?”
“无非为了个正科,比你这教授差远了。”厉行淡淡一笑。
“小老弟,你还是不熟悉这里的行情,不要故作谦虚状,在内地,人家会说你老实、本份,这里会认为你没本事,你就得说我行,要有充分的自信,你没看人家一个个挺胸叠肚,意气风发,很有抱负一样……所以,这里,是不怕吹牛皮,牛皮越大,人家越服你,越怕你,事事要让你三分……”
“怎么说,我今天也是该让你的。”
厉行指指车。
文帆哈哈大笑:“这当然,你是小科长,我是大教授,说不定还要当校长、区长、甚至市长什么的,你不让路谁让路?”
厉行连连拱手称臣:“佩服,佩服,往后,我在你手下,你可得多多包涵。”
“算了吧,我们最好还是井水不犯河水,你到底比我年轻。”
到最后,文帆还是露了怯。
厉行在办调动过程中,曾风闻,说市里看中了文帆,要调他上东区进班子,至少是副区长——不管怎的,他到底是研究生,学历高,在东区考察时表现不俗。
想到这,厉行心里一沉,说:“那好,到时,只要你网开一面。”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两人额手相庆。
文帆的车,在前边开走了;厉行的车,也随即开出。
他们终于离开了这个混浊的,令人窒息的“下只角”,告别了屈辱,浑沌的日子,野心勃勃地走上了新的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