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岁的蒙哥马利终于收获了姗姗来迟的爱情……他凝望着她那双忧郁含怨的眼眸,深情说道:“贝蒂,我爱你!”为了爱,他可以不在乎她的寡妇身份……
还在第8步兵旅的时候,蒙哥马利就开办了一个参谋学院预备班,专门帮助那些有进取心的年轻军官能考入坎伯利参谋学院。当时的军官队伍进行了一次大清洗,庸劣无能者大都被赶走,但这只是集中在下层,高级军官里仍有一批滥竽充数、鱼目混珠的人,凭借资历和关系岿然不动。这样,年轻军官正常升迁的路即使没被堵死,也好不到哪去,所以,通过进入参谋学院达到目的,是可以选择的一条捷径。3年前,蒙哥马利面临过这种选择,靠幸运女神的眷顾,后来成功了,年轻军官对前途梦想憧憬渴盼的心情,他都亲身经历过、体验过,再了解不过,可以说,办这样的一个函授性质的预备班,蒙哥马利主要是受同情心和热心的驱使。到了约克,他把预备班又搬了过来,加以改进,不仅每周召开战术讲座,由蒙哥马利自己主讲,而且还在晚上对青年军官逐个进行辅导。一时间,小小的考前培训班被蒙哥马利弄得像模像样,红火得很,不少人报名参加。
在这些人当中,有个叫弗雷迪·德·甘冈的少尉,引起蒙哥马利的好感,这个小他13岁的年轻人,和他一样健谈,对军事的理解同他也有相通之处,因此一见如故。蒙哥马利对他感到很亲切,两人时常在课堂、餐厅,或者其他什么可以吸引众多听众的地方,联袂上演“二重唱”,轮流发表演讲。甘冈在职务高于自己、经历丰富又能说会道的蒙哥马利面前,显得很自信,毫不逊色地侃侃而谈。总体上来看,他们的观点不约而同地接近,但是偶尔也为某个问题争论得面红耳赤。蒙哥马利还大讲特讲有关战争的场景,伤亡是如何的惨重,高级指挥官和参谋们的生活如何奢侈……他犀利的话语和富含刺激性的内容,往往博得阵阵掌声,周围的人听得如痴如醉。这段期间,蒙哥马利正上军校的弟弟布莱恩借放假的机会,也跑来约克听他的高谈阔论,布莱恩对哥哥的才华佩服极了。
在这种轻松愉快的气氛中,蒙哥马利尝到了一种难以说清的快乐,或许是由于它自身的交流意义,或者是通过它给爱慕虚荣、爱出风头的蒙哥马利很好表现机会。他在第49师于得十分起劲,既当有实无名的参谋长,统筹安排全师的训练,拟定训练计划,又要留出时间指导预备班,备课,主讲,编教材,忙得不可开交,似乎比在法国前线和爱尔兰时还忙,虽然这种忙劲更多是他自找的。
1924年夏季,部队要进行野营演习,为了争取名列前茅,他从头年秋天就开始撰写讲稿,一共有4篇,准备用来在全师军官集训讲习会上发言。冬季又担任沙盘作业训练的讲官。一系列的活把他累坏了,在这段日子,蒙哥马利很少休息,有时几乎是通宵达旦地工作。他给利德尔·哈特写信说:“这是一项非常劳累的工作,到了最后,我已弄得筋疲力尽……但那是很值得的。”
这些讲稿后来印成小册子颁发下去,蒙哥马利在引言部分说:
“惟一的目的,是使听讲的军官们不必作笔记,这样受训的军官们就可以全神贯注地听讲,和看着眼前的沙盘……”
作战部对某些军官,特别是蒙哥马利不经同意,三番五次私自发小册子非常恼火,下令一律禁止。演习进行期间,蒙哥马利已经得知了消息,感觉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热情受到打击。他在教材上面辛辛苦苦,花了那么多的心血和功夫,一纸禁令就要作废,并且以后也不许再编,怎么说他都不甘心。几乎是带着一股怨气,蒙哥马利从演习的地方回到了驻地,心情闷闷不乐。这天,他和甘冈在一起打高尔夫球,由于心里有气,使劲挥动球杆,重重地给了球一下子,球在空中划出一道不同寻常的弧线,飞出很远。他的举动,让站在对面坡上打球的一名准将看得清清楚楚,他用锐利的目光朝蒙哥马利瞪视着,蒙哥马利也看见了他,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低声骂道:
“这个老混蛋,饭桶一个!”
甘冈被他的大胆和粗鲁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有情绪归有情绪,命令却不能不服从的,蒙哥马利生了一阵子闷气,想想没辙,气慢慢就消了。他写信给哈特,表示无奈之情:
经过再三考虑,我想作战部是对的。如有需要颁印这种册子,应该由参谋本部去编纂,各师自办,是行不通的。事实上,参谋本部认为没有必要,所以我们已放弃使用自编的小册子了。
之后,他同哈特书信往来,又热烈讨论起战术观念和原则,尽管他们在许多方面存在共识,彼此又都互相欣赏,可是,这并不能掩盖他们之间的分歧。两个人都自以为是,每当对对方的观点不同意,就客气然而态度坚决地回答道:
“我不赞同你的意见,但是,我很高兴获得这些意见。”
蒙哥马利整天忙碌不堪,没个消停,任凭他精力充沛终归难以支撑,不得已,只好请假休息。即便是在两个月的假期中间,他也还是闲不住,不断去信同哈特探讨问题,这在别人看来有点不可理喻,可同蒙哥马利脾气相投的哈特能理解,也只有他,才能理解。
渐渐地,光写信探讨已经不令蒙哥马利满足了,有一天,他突发奇想,何不试一试往杂志上投稿,这是一种新鲜的方式,又可以赚取更多注意力的。于是,他试着给《陆军季刊》寄去一篇文章,没想到很快发表了。蒙哥马利喜出望外,虽然编辑刊登时把他的文章题目,由原来的《地区自卫部队的训练》改为《对地区自卫部队中新任副官的建议》,而且没给蒙哥马利署名,可他还是很高兴。毕竟,这是第一次尝试,居然就成功了,无疑使他对自己的能力,尤其是以前没有发现的写作的能力,信心倍增。而这比什么都重要。
此后,他便一发不可收拾,连续在皇家沃里克郡团主办的《羚羊》杂志上发表了5篇专论战术史的论文。在第一篇《现代步兵战术的演进》一文的前言,蒙哥马利这样讲述了写作的动机:
“该篇文章是对读者具有教导性,并且是具有军事价值的。这项写作工作不是轻而易举的,因为《羚羊》的读者很多,上至将军下到士兵都有。所以我决定撰写连续几篇有关过去约300年来,我们现代步兵战术的演进和发展。对这个题目,每个人都应该有兴趣的,无论是士兵,还是将军。编辑也会高兴……”
蒙哥马利这样说,有替自己吹嘘、虚张声势的嫌疑,《羚羊》一向是一本以刊登团内报道以及娱乐花边消息为主的杂志,从来不登枯燥的军事论文,这一次倒算蒙哥马利幸运。蒙哥马利在文章一开头,旗帜鲜明地亮出了自己的观点:
“有史以来,从古罗马的密集队形开始,战术上的基本法则,始终保持不变。这个法则就是:要想成功,必须在准备实施决定性打击之处,占据绝对优势。”
结果,他的文章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效应,从餐厅到营房,响起一片议论声。也许是杂志破天荒的举动所致,而不完全是因为文章本身。他的观点有的人同意,有的反对,有的持保留意见,不管怎么说,他算是名声大噪了。佩服他的人读后不过瘾,已经私下揣测,下次,蒙哥马利将会奉献什么样的文章?他又会提出什么让他们大开眼界的理论?他们还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蒙哥马利是如何预测未来的战争?仿佛,蒙哥马利成了预言大师似的。这一切,也正是蒙哥马利所期待的,不过他和他们不尽相同,至少,有借机扬名立身的成分在内。听到周围那些议论的声音,蒙哥马利不禁得意洋洋。
1925年春天,一年一度的春季高尔夫假期来临,所有符合条件并且愿意休假的军官都能得到身心放松的机会。蒙哥马利刚从家里回来,休完正常的假本不打算额外再休,可一时心血来潮,或许是最近心情不错的缘故,他又提出申请,当和煦温暖的阳光洒满美丽的法国西海岸的时候,蒙哥马利来到了迪纳德。和他同行的麦克唐纳中校,原来担任过他的上司,那是蒙哥马利刚分到皇家沃里克郡团时,麦克唐纳是团副官,16年后,现在任第1营的营长,还在蒙哥马利曾经呆过的部队,因为这层关系,两人的感情很深。
他们住进了一家豪华舒适的旅馆,白天休息,四处转转,傍晚到海边散步,或者参加一些聚会,日子在轻松惬意和无忧无虑中,轻飘飘滑了过去。蓝天,绿地,大海,无比清新的空气,这一切使蒙哥马利敞开了心扉,三十几年的人生境遇,以及伴随而来的荣辱浮沉和快乐忧伤的记忆,都在空阔澄澈的天穹覆盖下,泯灭无踪。他为眼前的景象感动,沉迷于自己心灵的震颤,但当思绪萦回之后,无边的寂寞如潮水般袭来,一种孤独的感觉,油然而生。他朦胧觉得,生活已经在他面前展现一幅绚烂壮丽的画卷,只是这其中,好像还缺少点色彩,不够尽善尽美。缺少了什么呢?红色的辉煌,不对,黑色的枯涩,也不是,蓝色的沉静,更谈不上。这些他有过体验,或者曾经拥有,即使现在不是,也能够展望,到底是什么呢?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阳光一天天强烈,蒙哥马利和伙伴闲适的心情依然不减,除了跳舞的晚会不去,他跑遍了各处。跳舞,他不会,更不想去那个人多的地方丢人现眼,因此宁愿睡大觉,坚决不参加,不过,不带舞会性质的普通宴会,他还是乐意去的。来这里度假的英国人很多,上层社会人物的聚会隔三岔五就要举行一次,他们也经常被邀请赴会,因为那些人了解了他们的身份,另外,更想亲耳听一听蒙哥马利如何发表高论。他对这种事情已经习惯,讲起来神采飞扬,不仅向他们兜售自己的战争观点,作为吸引全场眼球的看家宝,言谈中总忘不了加入令人毛骨悚然的战争场面,尤其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几乎在小说里才有的那段故事,被他添油加醋的一通渲染,使那些人听得心惊肉跳,全场鸦雀无声。很多人忘记了手中的刀叉了,特别是那些女孩子,睁大迷人的蓝眼睛,表情可爱,嘴唇一会儿闭上,一会儿张开,让一串串惊叹无声地溜走。蒙哥马利本来是目不斜视,旁若无人地滔滔不绝,那些女孩的神态他根本不放在心上,有一次无意掠了一眼,立刻被其中的一个女孩吸引住了。她不像别的女孩那样一惊一乍,从表情上看,十分娴静,甚至可以说冷漠,就连那双眼睛,也让人捉摸不透,似乎里面流荡一汪深不可测的潭水,蒙哥马利看着她,就像站在岸上,根本无法探知其中蕴藏的奥秘。他竭力想转移目光,因为他担心会掉进去,可是很奇怪,一瞬间,他发现心像被突然抽空,大脑紧接着失去了凭靠,变得语无伦次起来。这汪潭水竟有一种强大无比的吸力,如同一块巨大的磁石,把他的目光从别处硬朝那个方向拽,最后,聚焦固定,空荡的心这才被填满。蒙哥马利目不转睛地盯着,一刻也不放松,生怕一不留神,她就会走掉。他的眼睛变得模糊,慢慢地,开始呈现出一种幻觉,一切身边的人、物景、动静,包括自己夸夸其谈的声音,都隐退了,消失了,世界只剩下一团令他目眩、闪烁夺目的光辉。也许他已忘了自己身在何处,至于在做什么,讲什么,一概没有知觉了……
他不知所以地草草讲完,四周爆发出几声喝彩声,他受宠若惊地慌忙点头致意,像刚清醒过来似的,这时,他注意到那个女孩也使劲鼓了几下掌。尽管她给蒙哥马利一种冷淡的印象,但他确信,她还是用心听了的。他冲她微微一笑,算是感谢,女孩也礼貌地回报一个迷人的笑容,犹如春花绽放,这使蒙哥马利呆了一下,心头竟涌上一种甜丝丝的感觉。
女孩笑时美,不笑时又恢复了刚才那副样子,不知怎的,有了这种前后对比,蒙哥马利觉得更美。他大胆地用眼睛在她身上瞟来瞟去,欣赏着她的一举一动,完全沉醉了,好几次,他的目光,与对方接个正着,一泓幽深的潭水在回旋荡漾,摇起阵阵涟漪。他迫切想从中能读出点什么,但是,那仅仅是出于一种少女特有的羞涩,除此之外,蒙哥马利仍不能确定,里面有没有他期待的东西。
宴会就要结束了,主人和所有客人都站了起来,女孩整整衣服,起身离席。蒙哥马利的喉头像被什么东西攫住似的难受。也许,今天晚上过后,他就再也见不到她了!而他还没有同她说过一句话,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女孩径直朝门口走去,娇倩的身影左右摆动,蒙哥马利恋恋不舍地注视着,无限惆怅。
就在这时,她回头朝蒙哥马利的方向看了一眼,眼光似乎在找寻谁。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蒙哥马利几步走过去,几乎和她并肩而立。她看了看他,抿嘴笑了一下,蒙哥马利觉得身子飘飘忽呼地飞起来,悬在了空中,这种感觉,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呃——”蒙哥马利想说点什么,嘴巴开启后,却又张口结舌,找不到词儿了。
“你是要跟我说话吗?”女孩柔声问道。
“是的,噢,不是的,不,我说是的。”他颠三倒四,同平常的口若悬河判若两人。他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女孩为他的窘态逗乐了,噗嗤一笑,大眼睛扑闪扑闪的,腮边现出两个小酒窝,蒙哥马利简直要醉倒,更不知如何说了。倒是女孩很大方,首先挑起话题。
“少校先生,你的经历真丰富。”
“是吗?”
“那还有假?你的战争经历可真惊险,简直跟小说里的情节一样,太精彩了。”
蒙哥马利在他位于法国枫丹白露的司令部前与法军将领交谈。
得到女孩的夸赞,蒙哥马利喜不自胜,一高兴,刚才紧张的神经松了下来。
“你也很漂亮。”他没头没脑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出口之后,马上又十分后悔,下意识看了她一眼,他担心,这样会惹来她的不快,误以为自己是个油滑孟浪之徒。她的脸果然红了起来,却并没有蒙哥马利想像的恼怒,相反,流露出一种女性被赞美容貌后常见的矜持和欲抑还显的欣喜。这时,她走到了门外,黑暗中,蒙哥马利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可以放心了。
车子过来,喧闹的人群各自散去,女孩准备上车,蒙哥马利这才想起还没有问她的姓名,急忙追上,已经晚了,车子呼的一声,载着她绝尘而去。
回到旅馆之后,蒙哥马利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头一次失眠,女孩如花似玉的面容,娇媚动人的身段,在脑子里不停地转来转去,并且,形象越来越清晰,好像就站在自己的眼前。他极力劝服自己不要再作徒劳无益的空想,可是心底却有个声音跟他作对,最后,不得不向它退让,甚至,还心甘情愿似的,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今天似乎一切都不对劲。可以说,37年以来从来没有这样过,也许今天,注定是一个不寻常的日子,一个特殊的异性,而且是一个比自己小许多的美丽少女,走进他的心灵世界,轻轻拨动那根隐匿尘封半生的神秘心弦,使他产生一种幸福的颤抖,并且有渴望拥人怀中的冲动。从小,母亲莫德的阴影挥之不去,使他对女性有种潜意识的厌恶心理,以后长大从军,戎马倥偬,满腔热情都献给了军旅事业,没兴趣,也没时间去接触异性,以致人生过了将近一半,至今仍孤单一人。他从不后悔,因为那是神圣选择的需要,就像他常对别人所说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