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某从来没听说过还有此事,心中惊疑不定,马上带着老头来到县里,请求知县审辨真伪。那老头对知县说:“小民是个跑江湖行医的先生,时常出外给人家看病。妻子生了个儿子,因家境贫寒,无力抚养,就把儿子抱给了他现在的爹张家。”他滔滔不绝,说得详详细细,哪年哪月,谁人抱去,交给谁,又有谁看见,都有名有姓,头头是道。知县程颢打断他说:“时间过了几十年,你怎么还记得这般详尽?”老头回答道:“是小民回家后,妻子一五一十地告诉我的。当时我就把这些事写在一本药书后面的空页上。”说罢,就从口袋里掏出那本药书,并将他写的几行字指给知县看。
程颢翻开药书细看,他特别注意到有这一行字:“某年某月某日,某人抱儿与张三翁。”他不禁微微一笑,转面问张某道:“你今年多大年纪了?”张某答:“小人三十六岁。”又问:“你父亲今年多大年纪?”答:“七十六岁。”程颢笑着对那老头说:“你听见没有?张某今年36岁,他父亲生他时,才40岁,哪有40岁的人就被人叫‘翁’的?”张某恍然大悟,连忙接着说:“街坊邻居叫我父亲‘张三翁’,也就是这五六年间的事。”那老头作弊露出马脚,只得承认犯了诈骗罪。
《宋史·程颢传》
石公弼办案
石公弼任卫州司法参军时,朝廷养马基地淇水监的马匹管理不善,四出食毁农民稻谷。农民们看到一年辛苦全被糟蹋,不仅全家衣食无着,完粮纳税也将无由取办,莫不顿脚捶胸。一个农民气急之下,打伤了一匹马,这可就闯了大祸。因为这些马大都是军马,与军队装备、边防安全密切相关,当时的法律对于损伤军马有详尽而严厉的规定。郡守韩宗哲知道后,马上将那个农民抓起来,意欲从重处死,以儆效尤。州里掌管议法断刑的司法参军石公弼的看法与郡守不同,他认为这个农民没有什么罪过,不应判他的刑,更谈不到处死。韩宗哲说:“这个凶悍的刁民杀伤公家马匹,怎能还说他没有犯罪?”石公弼说:“马再重要也不过是个禽兽,禽兽吃了人的粮食,主人能眼睁睁看着它糟蹋而不保护他的庄稼吗?要保护庄稼就只有赶走马匹,又岂能没有伤害?倘苦皇上猎宫上林苑的虎豹冲出栅栏出来伤人,能够不杀掉它吗?卑职认为,要想公家养的马不受伤害,惩治管理牧场的人就行了,不能让老百姓承担罪责。”韩宗哲固持己见,非常生气,将案子交给别的属官办理。后来,朝廷派来检查判案情况的使者来到这里,又仔细复审了这个案子,他们完全采纳了石公弼的处理意见。
州属获嘉县有个平民某甲,脾气暴躁,好与旁人吵嘴打架。某天,他同某乙争斗,手指打伤了,在家里休息了几天,伤势刚有好转,他又因一件事与某丙打了起来。结果,使原来受过伤的手指伤口破裂,肿大溃烂,不治而死。甲的家属上告,经郡吏审讯,判定是由于乙和丙二人打伤所致,应处乙、丙死刑。石公弼驳斥了这一判断,他重新加以审理。他觉得甲的丧命是由于他的原伤未曾痊愈,又去与人斗殴,用有伤口的手指去捽捉丙的头发,用力既猛,又在脏污不堪的乱发中来回搓弄,份口破裂,致使头发中污秽之物侵入伤口,感染而成可怕的破伤风,就这样不治而死,而不是由于乙和丙以物击伤所致。因为他的分析透彻,有理有据,乙、丙两人的死罪得以开脱。
以后,石公弼调任涟水县丞。徽宗时,昏庸的皇帝为了享乐,频繁派出内外供奉前往南方采办各种用品。有一次,供奉官高公备押运纲船经过淮河,行到涟水,上岸报案说,船翻溺水,钱物损失不少,要地方官协助查找。石公弼感到事有可疑,他说:“近几日天气甚好,河里风平浪静,怎会有翻船的事?”他派县尉前往核查纲船的运载物品和损失情况,估计损失钱百万左右。石公弼总认为翻船溺水的事很不可靠,就找来几个水手和船上的人,仔细加以盘问,最后终于查清真相。原来是高公备在途中与船上一个客人的妻子通奸,被那个客人发现,高公备索性杀了那个客人,可是又怕因奸杀人的事传开,因此一路盗窃官钱收买其下属和船上的人。由于盗窃太多,怕回去不好交待,只好谎报了翻船溺水的案件。事件调查清楚后,石公弼就将高公备逮捕起来,严厉加以拷问。高公备见事情已经败露,只得承认因奸杀人、盗窃官钱和谎报案情之罪。
《宋史·石公弼传》
吕午智服县令
南宋宁宗嘉定年间,淮南西路的庐州派遣两个士兵到江南东路太平州的芜湖县会办公事。这两个士兵忽视了对外州县长官的尊重,自己径直就去盘问甚至拘审芜湖平民。这一冒失行为激起了当地官吏的反感,摄理芜湖县事的司理参军,便以庐州兵士强行侵夺县民为由,向他的上司、知太平州的吴柔胜作了禀报。吴柔胜大怒,马上下令将两个庐州兵抓起来关进监里,并委派当涂县丞吕午对二兵进行审问。
吕午以贤能著称,他奉命之后,前去提问了两个庐州士兵,详细了解了情况,然后回去对吴柔胜说:“这两个庐州兵是带着公文前来办案的,找我们这里的百姓查寻线索,不能说是夺民。”吴柔胜很不满意吕午的结论。他说,两个小小的庐州士兵竟敢藐视本地官府,务必严惩。他命令吕午再去重新审讯。
第二天,吕午又来拜见。吴柔胜先命人问他审理情况如何,见解有无变化?吕午说:“经过再审,依然坚持昨日禀报的见解,不以为判断有误。”吴柔胜听说,更加恼怒,说:“你吕午是太平州的官,却替庐州士兵说话,我可不能忍受庐州小兵强制我的百姓!”他不愿理睬吕午,不出去接见他。
吕午对自己上司的行为感到又好气,又好笑,可也把他无可奈何。要迁就他吧,那样做实在无理;就这样不作个交待就拂袖而去,也不是伺候上司的道理。他想,那好吧,你不见,我就候着,看是你先出来还是我先走。因此,他端坐厅里的客位,闭目养神,既不动,也不吃饭,就这样等着。
过了好久,衙役进去给吴柔胜说,吕县丞还坐在厅里,不动也不吃,也没有走的意思,怎么办?吴柔胜气得没有办法,只好勉强出来见他。吕午刚刚站起来,吴柔胜就抢先开口了,他先骂了一通庐州的兵,并说要将两人黥面发配。等他说够了,吕午才慢条丝理地说:“庐州方面倘若没有公文的话,您怎么惩治这两个宝贝都行,但人家是拿着公文来的,我们本来就有责任协助处置。如今的问题是我们不但没有协助处置,反而把人家抓起来审问,还要判罪,这样做恐怕是我们没理吧?”
吴柔胜平静下来了,他沉默了好一会,终于同意了吕午的看法,立即释放了庐州的两个士兵,并指派人员协助他们完成公事。从此以后,吴柔胜更加敬重吕午的识见和度量,他的两个儿子吴渊和吴潜,也与吕午结下了很深的交情。宰相史弥远,虽然不算贤相,也把吕午的名字写进了他的“人才簿”。
《宋史·吕午传》
武行德智识诡计
五代时的武行德,年少时是一个採樵卖薪的人,后凭勇力出众,投身军伍,历仕后晋、后汉、后周三朝,晚年归宋。
武行德尽管是武人,但有智谋、有魄力,建立过一些颇为可观的业绩。后周太祖广顺初年,武行德任河南尹、西京留守。当时,朝廷颁行禁卖私盐的法令,违法者必予严惩,还规定有能捉到或告发贩卖私盐一斤以上者,都予以重赏。这样,也就使得一些惯于投机取巧、为非作歹的人,挖空心思,作奸告讦,利用截获私盐这事,损人以利己。
西京洛阳近郊有个贫寒的老妇人,仅靠种蔬菜为生。这天,她正挎着菜篮子,进城卖菜。路途中,迎面来了一个和尚,说要买她的菜。老妇人放下篮子,和尚在里面上下翻看了一阵,然后又和老妇人讨价还价,可和尚出价太低,没有买成,各自走了。
老妇人走到城门口,守门兵士照例检查她的篮子,东翻西翻,竟然从中翻出一包盐!老妇人看着这神奇般地出现的东西大吃一惊,吓得目瞪口呆,百般哭诉分辩,全不顶用,不容分说,便被士兵推推攘攘,押到了府尹衙门。
府尹武行德接过缴获的一包盐,他一看这贩卖私盐的竟是一个衣衫不洁,破破烂烂,老实巴交的乡下老婆子。再看那截获的赃证,却相当精美,不仅质地优良,而且刺绣精细,尽管半新不旧,但依然干干净净。武行德心想,这样一个肮脏褴缕的贫穷老婆子,怎会有如此一个上好布袋拿来装盐?八成又是被奸邪之辈耍弄了。
武行德便问老妇人为何要偷带私盐?老妇人哭哭啼啼,连叫冤枉,说自己天天进城卖菜,哪里有力量卖什么私盐,真不知道是哪一个天杀的要陷害我。府尹又问她进城路上可与什么人一同走过?老妇人想了想,说:“路上都是一个人独行,只是快到进城时,有个和尚说要买菜,在篮子里翻了半天,什么也没有买成,耽误了我的时间,我还生了—阵子气哩。”武府尹把大腿一拍,说:“是了,你中了那个和尚的奸计了!”
武府尹马上派人按老妇人说的模样、方向,前往访拿和尚。不久,和尚被捉来了。经过审讯,和尚招认说,他与守城兵丁勾通,使用诡计,往行人的器物中暗藏食盐,然后让兵丁查获,前去骗取赏钱,各分一半。武府尹放走了老妇人,立即将奸僧和与他通同作弊的守城兵丁数人,斩首示众。从此,人们对他更加畏惧和敬服,守城兵丁再也不敢害人骗赏了。
《宋史·武行德传》
王旦治案
宋真宗大中祥符八年(1015年),汴京的宫禁突然起火,殿阁、内库一片火海。真宗生气地说:“太祖、太宗两朝聚积的财物,朕舍不得耗费一钱一物,这一场大火,烧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太可惜了,令人痛心!”宰相王旦上前劝慰说:“陛下富有天下,只要厉精图治,财富不难积聚;可堪忧虑的是政令、赏罚的不能适当。臣备位宰相,无政绩功德可记,以致天降大灾示警,臣理应引咎辞职。”继而又正武上表请罪。真宗安慰了他一番,然后下诏罪己,又要求内外官员建言朝政得失。
不久,查出这场大火不是天灾所引起,而是由荣王元俨宫中一个侍婢纵火引起。执法官员马上立案调查审讯,结果上报有罪应当处死的就达一百多人。眼看一场大规模的杀戮就要发生,宰相王旦又向真宗请求道:“这次火灾发生之后,陛下已经下了罪己诏,臣等也曾上表待罪。如今又要归咎于一干小人,这将何以向天下表示信用?而且,尽管查出事出有因,但安知这不是上天昭示的警告?”真宗采纳了王旦的意见,将应当治罪的人全部宽免。
又有一个谈阴阳五行的术士,上书妄议宫禁中的事,被抓来杀了。在查抄他的家时,发现不少朝廷官员同他交往。真宗大怒,要将这些人交付御史台勘问。王旦看到这么多人卷了进去,心里十分不安,他对皇帝说:“谈论阴阳八卦,占卜吉凶休咎,也是人之常情,而且也没有发现他们妄议朝政大事,臣以为陛下不宜将此事看得太重,不理睬他们就行了,为何判罪?”真宗还是怒不可止,一定要惩办这些荒诞不经的朝廷命官。王且只好去找来一本破旧的占卜算卦之类的书,送到真宗的面前说:“臣当年未出仕时,也未能免俗,看过这类书,如陛下一定要说有罪,就请将臣一起交付审判。”真宗的气平了一些,说:“这件事情既然已经发现,怎能宽免?”王旦说:“臣作为宰相执掌国家法纪,岂可任意而行?倘若蒙陛下允准不将查获书信的事公开,倒可以查办几个十分不像话的人。”真宗只好赞同王旦的意见,由他去处理此事。
王旦到了中书省,把术士家中查获的书信全部付之一炬。刚刚离开,他突然后悔了,心想,没有证据,如何惩治几个特坏的人?于是马上派人快马转去取出。但为时已晚,书信早已烧成灰烬。莫奈何,只得全部宽恕。
王钦若奸邪险诈,是当时公认的“五鬼”之首,他与陈尧叟、马知节同任枢密院事,议论常常相左。一天,竟在皇帝面前忿争起来,真宗气得把宰相王旦叫来,王钦若还在吵闹不已。王旦将王钦若叱退下去,马知节叩头流涕说:“愿将臣与王钦若发下御史府审问。”真宗大怒,命将他们交付审讯。王旦从容道:“钦若等仗恃陛下厚待他们,冒犯陛下,是应当依照国法治罪,请陛下先回宫休息,臣等来日再行取旨。”他是想让皇帝情绪冷静下来,避免作出过激决断。
次日,真宗把王旦叫上前问昨天的事,王旦说:“王钦若等固然应当贬斥,但还没有考虑好定他们什么罪名。”真宗说:“很清楚,是忿争无礼之罪!”王旦说:“陛下堂堂天子,朝廷大臣却犯忿争无礼之罪,这样的事情传到外国去,恐怕会被外邦远人所轻视。”真宗说:“你认为应当怎样处理?”王旦说:“让臣到中书省,将王钦若等人叫去,向他们宣示陛下包涵宽容的意旨,同时严加训诫。过一些时候,再罢免他们也不算晚。”真宗点头说:“要不是你说情,我是难以忍下这口气的。”果然,过了一个多月,才宣布免去王钦若等人的官职。一场关系朝廷大臣的大狱,就这样简单被王旦既维持了法纪而又不动声色地处理了。
《宋史·王旦传》
范纯礼治法宽猛相济
范纯礼是范仲淹的儿子,徽宗时,以龙图阁直学士知开封府。在他以前的那个府尹,为政严竣苛刻,喜欢深文周纳,陷人以罪,造成很多冤狱,影响非常不良。范纯礼到任后,有人问他将何以为治,他说:“宽猛相济,这是圣哲先贤的遗训。今天的京畿,经过长期的严刑竣法的整治,倘若再施之以‘猛’,那就是以火济火,火上加油,老百姓将无以措手足。如今的当务之急,就是要改掉苛刻虐民的偏向,怕的是纠正得不够;对百姓宽和一些,不会造成祸患。”本着这种思想,他对各类案件,一般都处理得较为宽松。
他在任期间,汴京近郊发生了一起所谓村民蓄意谋反的案子,皇帝下诏,将案子发到开封府,指定府尹范纯礼主持审理。范纯礼经过传讯犯人、证人,详细了解情况,发现这纯粹是一起小题大做的滑稽事件,令人啼笑皆非。
原来北宋的都城汴京,是当时戏剧演出最繁盛的地方。汴京城郊淳泽村有个青年农民,是个有名的戏迷。他常常到乡间的庙会和城里的勾栏、瓦舍去看演出。有一天,这个村民在戏场看戏回来,心里非常兴奋,又在村头喝了两杯酒,摇摇晃晃、嘴里哼着戏词往家里走。他走到一个卖水桶的小摊前,看见箍桶匠人刚刚做好一个新桶,黄铮铮的,十分好看,他走上前去拿起捅来就往头上一戴,再比划一个舞台演戏的姿式,对桶匠说:“看孤家这个样子,像不像刘先主?”桶本来刚刚成型,尚未完全加固,经他这么一弄,桶片散了一地。桶匠气得哇哇大叫,想起他刚才胡诌的什么“孤家”、“刘先主”,便一把将他拉住,一直拉到里正家里去,说这小子想当皇帝,图谋不轨。桶匠本来只想让他吃点苦头,给他一点小小报复就算了,谁知里正倒认真了,一直把他押送京城。戏迷就这样被当成“谋逆”的要犯,被关进监里,以至惊动了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