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为这一课堂辩论准备的阶段,我们几位“小法官”开了两三次会讨论审判的标准。和他们的讨论过程中,我第一次那么近距离长时间地听我的美国同学讲英语,不少都听得不太清楚。另外我对那些涉及法律术语、基督宗教名词的英语从来没见过,因此在讨论中极少发言。不过从同一小组同学讨论时的目光和面朝向,我已经觉得他们把这当成是有我没我都无所谓的讨论。我的自尊心受到了打击。可也有个别例外的,象那个戴眼镜的Shawn,最后还会转过头来:
Hung,any thought?(航,你有什么想法吗?)
I think the discussion has covered everything already.(我觉得刚才的讨论已经涵盖所有的了。)
Right.So far we did integrate our ideas very well.We'll see.(对。目前为止我们的确把我们的思路都整合得不错。就看辩论时如何吧。)
像Shawn这样挺有风度的同学,只要大概听懂我讲什么,就会根据我的意思接着聊几句。但即使他愿意跟我讲话,不可避免地,对话也会很简短就收场了。我可以理解他,因为讲久了他自己也不知道能和我聊些什么。
回到家后我花了好一些时间把老师给的材料仔细看了一遍,并且上网阅读了老师提供的附加材料,写了自己演讲词中的开头。接下来到了开庭的那天,我高度集中地听了“起诉方”和“被告方”的阐述。
要求政府允许校方组织祈祷的同学主要摆出了几个观点:为了照顾信仰少数宗教的学生而禁止占大多数的信仰基督教学生祈祷是不符合美国民主的,这妨碍了大多数人的宗教自由。还有Banning school prayer leads to moral decline.Many supporters believe there is correlation between the removal of prayer from public schools and the increase of teen pregnancy,violent crime and drug use(禁止在学校祷告导致道德衰退。许多支持者认为从公立学校撤销祷告和近年来青少年怀孕、暴力犯罪和药物滥用都有关)。最后辩护方甚至指出:“美国本身建立的时候就是一个基督国家,你应该见到政府人员就职宣誓时是手扶圣经的。在美国货币上印有‘In God we trust',美国国会在每次议会的开始前也都有祈祷。”
而“起诉方”则集中火力阐明“校方组织祈祷已经达到在公立高中建立一种宗教制度,破坏了信仰其他少数宗教和无宗教同学与信基督同学之间的融洽”。
其间当我很认真听他们的讲话都能听得懂,看来如果自己事先有准备就是不一样(Doing the homework beforehand makes big difference)。有时候英语听力不好,并不是你耳朵不好,而是因为你在听你很不熟悉的东西。自己的准备充分甚至让我听出“被告方”某些辩论的同学并没有细心准备,在台上只是想凭着小聪明侃侃而谈。在台上的时候看见扮演陪审团的同学个个无精打采地坐那儿,显得比较无所谓,顿时意识到老师叫我参与大法官的角色是对我的信任。也许我每次课堂小测都拿满分使老师感觉虽然我是个“哑巴”,可我用心在学,在有意识地给我机会锻炼,想罢对老师激起一阵感激。
敲锤子的时刻到了。每个小法官都发表了意见做出了审判。在和众“法官”列席时我比较“自觉”地坐在靠左边最不显眼的地方。那天是从最右边的法官开始宣判的,最后轮到我时投票结果是4∶3,起诉方领先。大家的目光都朝我看来,突然一愣,意识到自己的判决将决定输赢,心里比较忐忑:
“糟,该不该临时更改事先准备的发言?我该在哪里补充些什么才能让我的判决在情理上讲得通,让输的那方信服?”
“能想得出用中文说些什么圆这个场,但换成英文,想在这么短的时间理出像样的话,就甭提了。”
“还是stick to my plan(按计划走)。”
“不过原来的过于简单,输的那方不会服的(They won't buy it)。”
突然有种极度挣扎中的豁然超脱,一瞬间脑子里决定一切都不管了,“Screw,I am going.I don't care!(差就差吧,我就这么念吧。管不了那么多了!)”,机械地念完我的草稿就是了。
我直起腰,开头几句话脱稿就说了出来。“Hi,everyone.Here I announce my judgment.I will give credit to the prosecutors'arguments.(大家好。我在这里宣布我的判决。我对起诉方的论点持认同观点)”
底下有人高兴地喊了一声。我平静地注视着同学们和老师,继续背了下去。背着背着忽然感觉漏了草稿上重要的两三句话,急忙低头找我的草稿。心脏使劲加速地跳起来,像在往我自己的胸腔上打拳击一样。之后便只有完完全全地念稿了。在阐述时,我不时把在辩论中听到的融入我的草稿:(“/”我那时候说英语的停顿)。
“我个人/认为,辩护方所提到的社会道德风尚的下降与,与,与学校是否组织祈祷/并不关联。像,像青少年早孕、学校暴力、吸毒这样的社会/问题应该追根到学校、家庭教育不完整、贫穷、社会等因素。”
我抬头瞧了瞧我的同学,有些人听到我吃力的英语已经坐在那儿面无表情地发着呆,但给自己打气继续念。
“而与学校的/祈祷没有太/直接的关系。据我所知,在/美国近代史上校内祈祷盛行的时期其实是社会上对非裔/妇女和少数民族歧视/严重的时期。那么我们如何能说/校内祈祷对道德建设/起到/积极的作用?……”
其他法官都至少讲五分钟。我念完我写的三段话才用了一半的时间,不过我已经讲了所有能用当时我的英语词汇写出来的东西。
模拟法庭结束以后,其他几个从没跟我讲过话的“小法官”居然走过来说:“Well done,Hung.”(航,做得挺好。)我说“Thanks,guys,hopefully that helps(多谢大家了,希望我这边起了些帮助)。”我平时从不做声,这次发言嗓门倒挺大,还阐述了一个他们没讨论到的论点,有点儿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
我走到得努左先生那儿,希望听到他的回聩。“Hello,Mr.DeNuzzo.How do you think of my presentation today?(得努左先生,你好。你觉得我今天的陈述怎么样?)”
“Good job,Hung.I followed most part of your talk.Overall,you made your points fairly clear.It could be longer,yet it's convincing.(航,做得挺好。你大部分的陈述我都听明白了。整体来讲,你的观点都比较清晰。最好能更长些,但已经是挺有说服力的了。)”
我走出教室,长长地舒了口气。走过喧闹的走廊,思考着自己的现状。同学们失去听我讲话的兴趣可能不是我的发言内容无聊空洞,因为得努左先生表示他从头到尾地认真听我讲就能大概理解我说的意思。问题在于我的口音比较重,口语语法错误多,老师是大人,晓得要尊重我,才会耐心地去理解我的发言,而同学一听我的声音就失去兴趣了。问题不在于我的论点一文不值,而是我的交流没有效率。The problem was not really I didn't get good points made in my arguments.It was the ineffective communication.I am ****** some points,but people just didn't bother to listen to me.(问题其实不出在我的陈述观点不好,而是沟通交流不太有效。我的确提出了一些观点,听众只是不愿意听我的英语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