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警方对左梦菡猝死的现场调查，从夜里十二点半开始，一直持续到次日上午九点半。老警察一看就明白这是毒杀案，可法医到第二天中午，才确认死者血液里含有右旋体氯化箭毒碱。这是来自南美亚马逊河流域的一种剧毒，拿小白鼠做试验，眨眼工夫就死。
现场发现一根四十厘米长的木棍儿，它一端尖尖的，另一端莫名其妙地绕了一些白丝棉。警察把这根木棍拿给权文胜看，来找他的还是昨天给他做笔录的那个老警察。显然老警察脸上还是那种客客气气但疑心很重的警觉表情。
“你见没见过这东西？”老警察举了举这根小木棍，眼睛盯着权文胜的脸。“这是昨晚我们在椅子底下发现的。”
“那么你们发没发现左梦菡左臂被刺伤？”
此刻权文胜才松了一口气，因为他不但明白了左梦菡的死因，而且断定警方会立刻放他回家。要是今天还不动笔，下周一就不能给蔡琛交稿子。在他这个行当里，若失信于人一次，就没人来找你了，你只能改行干别的。都这么个年纪了，还能干别的啥？
老警察姓许，比权文胜大几岁，因为脸盘子大，脸上皱纹多，比权文胜显老。昨晚在现场，他第一眼就看到了死者左臂上的那个小伤口。那伤口不大，没流多少血。后来就看到了这个木棍儿。明显木棍尖尖上有黑色树脂状物质，有淡淡的柏油味。
“看来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许警察问权文胜。
“我猜它是巴西印第安人的狩猎型毒箭。这箭头上涂了一种混合箭毒，其主要成分是箭毒蛙的毒液和雨林藤萝的毒汁，另外还有七八种不知名的剧毒草药。其箭尾缠丝棉物质，是保证毒箭被吹箭筒吹出时不漏气，令毒箭吹得远，吹得有力。南美的印第安人，自古就是拿它射杀猴子或飞鸟的。这种毒箭的最小初速度是每秒二十米，最大有效射程是五十五米。这种混合箭毒拿在手上，或吃到肚子里，都不会中毒，只有刺伤了皮肤，进入循环血液，才会毒性发作，致人于死命。它的主要成分，即摩擦箭毒蛙的漂亮表皮而获取的那种毒液，只要0.3毫克，就能毒死一个成年人。”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许警察问。
“因为我刚看完的一本书，就写到巴西的箭毒及吹箭筒。”
“是不是这本书？”许警察叫他的年轻女助手，拿来一本封面有变形印第安人图案的书，它是权文胜背包里的一本张桐小说。
“没错，就是这本书，书名是《客死异乡》。”
“你说你是写东西的？”
“是的，我正在写一篇有关这本书的作者的介绍性文章。”
“而且你对制作巴西毒箭感兴趣。”
显然警察并未就此解除对权文胜的怀疑，甚至加重了这种怀疑。权文胜觉得荒唐，不可思议。此刻他必须启发警察的智慧，让警察理性对待杀人案的目击者，而不是把他看成杀人凶手。再如此纠缠下去的话，今天就回不了家，动不了笔，下周一就交不了稿。
“我敢肯定你们在这支毒箭上没发现我的指纹。”权文胜说。
“也没有其他人的指纹。”许警察说。
“应该有个吹箭筒，你们找没找到？”权文胜说，“如果找到的话，肯定那上面也没有我的指纹。”
“你有足够的时间销毁吹箭筒。”警察说。
“呵呵，呵呵。”权文胜哭笑不得。
“而且，”警察说，“你可以手持毒箭刺入死者左臂，不用吹箭筒吹。”
“我怎么会有巴西箭毒呢？”权文胜现在才明白警察不可能今天放他走。
“这是我们正要调查的事。”
“我谋杀我的采访对象，”他问警察，“会有什么目的，会有什么动机？”
“这也是我们要调查的事。”许警察冷冷地说。